“嗯……”
服了安胎藥,身子漸緩的二姨娘幽幽的睜開了眼睛,先是一臉迷茫的望了望四周,待緩過神來,想起自家女兒跳崖的事情,眼淚便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一顆接着一顆的往下掉,那邊陳媽媽見了,忙上去勸道:“姨娘快別傷心了,三姑娘一定會平安無事的。”說着,拿着帕子給二姨娘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淚珠。
話說到這裡,頓了頓,一雙渾濁的眼睛瞥向二姨娘微微隆起的肚子,一臉後怕的道,聲音裡帶了絲顫抖,“姨娘不爲別的,也得多爲了肚子裡的孩子考慮考慮啊,方纔實在是快要把老奴嚇死了,若不是有三姑娘留下的安胎藥,孩子怕是……怕是……”後面的話雖然沒有說出來,但意思卻是顯而易見。
聽了陳媽媽的話,反應過來的二姨娘也是一陣兒後怕,忙伸手摸着微隆的肚子,感覺裡面跳動,方纔稍稍安了心,不管是沫兒還是肚子裡的孩子都是她的命根子,她一個都不能失去。
這般想着,又不禁想到了跳崖的女兒,眼淚連連往下掉,隨後擡眸看着寧老夫人,哀慼的道:“老夫人,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沫兒她……那麼乖巧懂事,爲什麼老天爺要這麼對她……”
她的沫兒打小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現如今好不容易好了起來,卻又……老天爺爲什麼就不能對她寬容點?沫兒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爲什麼要這麼對待她?有什麼錯可以懲罰到她身上啊?不管是什麼樣的懲罰她這個當孃的都心甘情願的承受,只希望她的女兒能平安歸來。
聽到這話,寧老夫人又是一陣嘆息,她又何嘗能想的通?只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容不得她們不信,思及此,微微閉了閉眼,隨後安撫二姨娘道:“你先別多想,眼下肚子裡的孩子最重要,若是三丫頭回來,見到你這個樣子,肯定會怪我這個祖母沒有照顧好你們娘倆的。”
“老夫人言重了。”
最傷心,最不敢置信的時刻過去了,二姨娘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般陷入不能自拔的情緒裡,這會子聽了寧老夫人的話,勉強的從嘴角扯出一抹笑來,低垂着眼簾,手慢慢撫摸着微隆的肚子,在心裡暗暗祈禱她的女兒平安無事。
正在此時,秋香從外面掀了簾子進來,身後跟着一個兩鬢髮白,着青色長袍的老者,此人正是呂太醫。秋香走到寧老夫人身邊,行禮道:“老夫人,呂太醫已經請來了。”
本來家裡發生了寧雪蓮那檔子事情,寧老夫人是沒臉再見呂太醫的,可現在爲了二姨娘肚子裡的孩子,寧老夫人的一張老臉也算是豁出去了,腆着臉衝呂太醫笑了笑,有禮的開口道:“呂太醫,二姨娘有小產的徵兆,您給看看。”
若不是顧及老友的面子,寧國侯府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他是不屑來的,這會子心情說不上不好,但也說不上好,聽了寧老夫人的話,也不說話,擡起那雙渾濁卻炯炯有神的眼睛瞧了寧老夫人一眼,點點頭,撩起袍子走到繡塌前,那邊就有小丫鬟搬來了凳子,呂太醫順勢坐下。
先是從隨身的藥箱裡拿了個墊子出來,讓二姨娘把手擱在上面,隨後呂太醫兩根手指搭上了二姨娘的脈搏,眯着眼睛,一手把脈,一手捋着鬍鬚,過了半晌,呂太醫老眼裡閃出精光,轉眸看向寧老夫人,挑着眉頭,詢問道:“老夫來之前,這位夫人可是剛服用過安胎藥?”
見呂太醫問起安胎藥,寧老夫人怕藥有問題,忙提着一顆心回道:“是,才吃了沒多久,可是藥有問題?”說着,手下意識的抓緊了手中的佛珠。
早知道如此,她應該攔着陳媽媽的,也不知三丫頭從哪得來的安胎藥?萬一二姨娘吃出個好歹來,那可怎麼辦?思及此,寧老夫人生出了一絲後悔,沒能攔着陳媽媽,好歹等呂太醫來了,驗過之後再服用啊。
這邊寧老夫人正心焦呢,一顆心撲撲的直跳,那邊呂太醫聽了,捋着鬍鬚略微沉吟了片刻,慶幸的道:“幸好及時服用了安胎藥,不然等到老夫來,孩子怕是會保不住。”
呂太醫說的輕飄飄,寧老夫人等人卻感覺一道驚雷炸了下來,將人劈的半天沒了魂,呂太醫的最後一句話,在寧老夫人和二姨娘等人腦海中久繞不散,差一點點,孩子就保不住了。
就在剛剛還在後悔沒能及時攔住陳媽媽的寧老夫人,這會子慶幸的不得了,幸好沒攔着,若不然,寧國侯府的希望就沒了,她期盼已久的孫子也沒了,只要一想到這個,寧老夫人頓時感覺脊背發涼,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攥着手中的帕子,一臉緊張的望着呂太醫問道:“那現在如何?”
“已無大礙。”
聽到這話,寧老夫人方纔鬆了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放回到了肚子裡,那邊已經冷靜下來的二姨娘亦是心驚膽戰,後怕的不行,差一點點孩子就保不住了,雖然心裡仍是擔憂顧清宛,但卻不敢讓自己過於傷心,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個都捨不得。
留了一張方子,呂太醫便走了,待他走後,寧老夫人疑惑不解的看着陳媽媽問道:“那安胎藥三丫頭從何得來?”竟有如此大的神效,若是可以,不妨讓人多買兩顆回來,留着以防萬一。
顯然沒料到寧老夫人會突然問這個,陳媽媽一時間聽了,不由得呆愣了片刻,但緩過神來,忙低垂着眼簾,恭敬的回道:“回老夫人的話,老奴也不知,只是聽三姑娘說,是她無意間得來的,心中擔憂二姨娘有個萬一,便將藥交給老奴保管着。”
不是她有意隱瞞,而是現在三姑娘出了事情,即便她把三姑娘會醫術的事情說出來也無濟於事,這般想着,突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三姑娘無緣無故的遭遇刺客,莫非跟她那個傳授她醫術的師傅有關?要不然三姑娘無仇無冤的,怎會遭遇刺客刺殺?
陳媽媽越想越覺得事情便是如此,當晚二姨娘被送回竹苑後,便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二姨娘,二姨娘聽了之後,久久默默不語,半晌,方纔目光堅定的道:“你說的對,定是因爲如此。”
話說到這裡,頓了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情似的,目光眺望者窗外,嘴裡喃喃自語道:“沫兒的師傅那麼厲害,一定不會讓沫兒出事的,即便沫兒回不來,定然也是被她師傅給救了。”
不管說這話是爲了讓她自己容易接受點,還是因爲別的什麼,陳媽媽都是樂見其成的,這會子聽了,忙附和道:“姨娘說的對,三姑娘一定會沒事的,您儘管放心養胎,三姑娘回來看見白白胖胖的弟弟,一定會高興的不得了。”
聞言,乾澀的嘴角牽強的扯出一抹笑來,一隻手撫摸着微隆的肚子,兩眼無神的眺望着窗外的星空,心裡默默祈禱老天爺能快點將她的女兒還給她。
與此同時,相國寺附近的懸崖底下,上千的親衛兵大肆搜尋着,只是半天過去了,莫說屍體了,就是連個人影都沒找到。面色清冷的蘭玉珩抿着嘴,手裡攥着一塊兒碎布,冷厲的目光眺望着眼前的樹木,久久不語。
一旁的溫子然見狀,碧波流轉,輕咳了一聲,硬着頭皮道:“人沒找到是好事,說不定寧三姑娘被人救走了呢?對吧?”
聽到這話,蘭玉珩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有搭腔,心裡卻是嘆了一口氣,也許子然說的對,人沒找到是好事,興許她被人救走了。
正想着,那邊就有士兵大喊道:“世子爺,這邊有發現?”
聞言,兩人相視一眼,大步便朝那士兵走去,兩人走到近前,發現草叢中有一些破碎的衣裳和腐爛的肉,肉上面有野獸撕咬過的痕跡,衣裳上面亦是有野獸撕咬過的痕跡,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被野獸撕咬過的衣裳碎片赫然與蘭玉珩手中的碎布如出一轍,一看就是從同一塊兒布料上撕扯下來的。
見狀,蘭玉珩立即紅了一雙眸子,鐵青着臉,抿着嘴,死死的攥着手中的碎布,不發一言。一旁的溫子然看的是心驚膽戰的,卻又無可奈何,眼下這種狀況,好像說什麼都是不對的,到最後只化作了一聲沉沉的嘆息。
……偶是分割線……
當日回到京城,蘭逸軒便買了一輛馬車,和顧清宛兩人便馬不蹄停的往蘭棲縣的方向趕去。
兩人風塵僕僕的趕到蘭棲縣的時候已是臨近黃昏,顧清宛沒有回顧家燒烤店,而是和蘭逸軒一塊兒去了濟民堂,她那副打扮要是直接回了顧家酒樓,還不得讓李氏她們擔心死?
再者,她也有她的想法,雖然名義上她已經在相國寺跳崖自盡了,但難保那幕後之人不會找來,以防萬一,還是多觀察兩天爲好,思來想去,濟民堂便是最好的安身之所,反正這裡林瑾瑜已經爲她專門空出了一間屋子,隨時都可以入住。
只是沒想到會在濟民堂碰到林瑾瑜。林瑾瑜看到顧清宛的時候眼裡並沒有驚訝,顯然早已經知道她會來一般,不過,轉念一想也是,以着蘭逸軒和林瑾瑜的關係,她的行動,蘭逸軒也沒有必要瞞着他。
兩人走進濟民堂的時候,依舊帶着人皮面具,那邊正在櫃檯處拿着算盤低頭算賬的鄭掌櫃看見來人,頭也不擡的問道:“需要抓什麼藥?藥方拿來?”
聽到鄭掌櫃的聲音,顧清宛還是挺激動的,直到現在,她這纔有了一絲回到家的感覺。思及此,嘴角微微的翹起,彎了眼睛,笑眯眯的問道:“掌櫃伯伯,您這裡可有銀針出售?”
聽到這話,鄭掌櫃撥着珠子的手微微一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睜着一雙驚訝的眸子,猛地朝顧清宛看去,只是在看清顧清宛的長相後,眉眼皆是遮不住的失望之色,原以爲是清宛丫頭回來了,原來不是,看來是他想多了。
想到這裡,輕輕搖了搖頭,隨即問道:“不知這位小姑娘,要銀針何用?”
那邊顧清宛聽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隨後歪着腦袋,好整以暇的看着鄭掌櫃,眉眼皆是笑意,“看來掌櫃伯伯是真的不認識清宛了呢。”
鄭掌櫃聽了,一時間愣在了那裡,待反應過來後,一雙略微渾濁的眼睛裡盡是不可思議以及不敢置信,伸手指着顧清宛,磕磕絆絆的道:“你……你真是清宛丫頭?可是……可是你……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呵呵,掌櫃伯伯不知道,這世間有一種東西叫做易容術嘛?”顧清宛撲閃着眼睛,俏皮的回了一句。
“呃?”突然聽到這話,鄭掌櫃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不由得怔了怔,待緩過神來,忙笑着道:“原來是易容了,我還以爲……還以爲……”
“掌櫃伯伯以爲什麼?”
看着顧清宛眼中的打趣,鄭掌櫃揮着手哈哈一笑,“沒什麼,沒什麼?”說着,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忙對顧清宛道:“唉,清宛丫頭,你是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你爹孃她們可想你了,每日都要嘮叨個四五遍呢,這下子好了,你回來了,他們也能安心了。”
見鄭掌櫃提及李氏她們,顧清宛不免問道:“我爹孃和大姐二哥小弟他們還好嘛?”
“好好好,一切都好。”怕顧清宛擔心,鄭掌櫃一連說了三個好字,說完,一張笑臉卻是暗了下來,有些支吾的道:“只是你大姐她?”
見鄭掌櫃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顧清宛不由得心急了起來,莫非大姐出了什麼事情,越想,心裡越擔心,臉上的笑容沒了,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的心急,“掌櫃伯伯,我大姐怎麼了?你快告訴我啊?”
“那個,清宛丫頭,你先彆着急,你大姐她沒事,只不過你走的這段時間,向你家求親,要娶你大姐的人不少。”生怕顧清宛胡思亂想,鄭掌櫃略微沉吟了片刻,便撿着緊要的說了一些兒。
聽到這話,顧清宛輕輕的鬆了口氣,原來是這兒,她還以爲大姐怎麼了呢?不過可以想象的到,如今家裡面的情況好了,而大姐也到了試婚的年齡,上門提親的人自然不會少,想到這裡,顧清宛暗暗發誓,一定要給大姐選一門好的親事,讓她後半輩子可以過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的。
“咦,這位是?”
從見到顧清宛的驚喜中緩過神來,鄭掌櫃方纔發現顧清宛身邊還站着一位公子,雖然人長得不怎麼樣,但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是讓人不敢直視。
“他啊,掌櫃伯伯也是認識的,他就是上次的那位蘭公子。”見鄭掌櫃問起蘭逸軒,顧清宛揮揮手,一臉不在意的道。
“哦,原來是蘭公子,有禮了。”
“嗯。”
對於鄭掌櫃的見禮,蘭逸軒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顧清宛見了,斜着眼瞥了他一下,隨即笑着對鄭掌櫃道:“掌櫃伯伯,今兒恐怕要麻煩你了,因爲一些別的原因,我和蘭公子要在這裡住上幾日。”
“不麻煩,不麻煩。”鄭掌櫃笑着擺手道,雖然不知道顧清宛爲什麼不回顧家酒樓,但想來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而且主子說了,以後見到這位蘭公子,一定要恭敬對待,就像對待他一樣,鄭掌櫃自然不敢怠慢。
笑着說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鄭掌櫃猛地朝自個兒頭上一拍,“瞧我,淨顧着說話了,兩位快樓上請,主子現下正在樓上休息呢。”
“林公子也在?”顯然沒料到林瑾瑜會在,顧清宛詫異的挑了挑眉頭,淡淡的瞥了眼旁邊的蘭逸軒,見他神色正常,不由得撇了撇嘴。
那邊鄭掌櫃聽了,笑着道:“是,今兒上午剛到的。”原還想着主子怎麼突然來了,現在想來應該是在等蘭公子和清宛丫頭吧,鄭掌櫃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