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竹一響,年夜飯就開始了。
顧元河看着滿桌的菜,臉上的笑容怎麼壓也也不下來。
“美娥,你辛苦了。”
“不辛苦。”李氏亦是滿臉笑容怎麼也遮不住,她聽到顧元河的話,微微搖了搖頭,看着桌上的兒女,欣慰的說道,“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高高興興,平平安安的,就算再苦再累我都願意!”
聽到李氏的話,顧元河紅了眼眶,他伸手抓住了李氏的右手,聲音低沉的說道:“美娥,以前都是因爲我太沒用,讓你和孩子們受了不少委屈,我對不住你和孩子們,”說到這,擡手摸了把臉,隨後神色有些激動的接着道,“不過,以後不會了,美娥,你相信我,我以後肯定不會再讓你和孩子們受委屈了。”
在閻王殿前走過一遭的顧元河,腦袋是徹底清醒了,他現在明白,什麼都不重要,只有關心愛護他的親人最重要。人活一輩子到底圖個啥?還不是能吃上喝上,有關愛的人在身邊,所以他不會再讓愛他的關心他的家人失望傷心了。
現在想想小女兒的話是對的,爹孃不只是有他一個孩子,而妻子和孩子們卻只有他一個丈夫和父親,他不能失了做兒子的本分,但更不能失了作爲一位丈夫和父親應盡的責任。顧元河暗自下定決心,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盲目的愚孝下去了,他要站起來保護他的妻子和孩子。
他是個孝子不錯,性格也忠厚,可是忠厚並不代表軟弱,也不代表好欺負,當這種人認準了一件事,哪怕是頭破血流也要進行到底。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愚孝不等於孝順,父母做的不對,要糾正,而不是順從。
李氏聽着顧元河的話,心裡頗不是個滋味,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她這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嗎?擡起頭吸了吸鼻子,努力控制着不讓眼裡的淚水流出來,片刻之後,釋然一笑。
“大過年的,說這些幹啥,也不怕孩子們笑話。”李氏佯裝生氣的說道。
“美娥,我是說真的,你相信我……”
顧元河以爲李氏不相信他說的話,心頓時慌亂了起來,伸手撓了撓頭,就急急的想開口表達自己的決心。顧元河以前也說過類似的話,可是後來他沒有遵守承諾,他怕李氏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再不相信他說的話。
“行了,你啥都不用說了,”瞧着滿臉焦急的顧元河,李氏輕輕的嘆了口氣,無奈的說了一句,“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你……”聽到李氏的話,還在自言自語的顧元河頓時呆愣住了,半晌,反應過來的他猛地抓住李氏的雙手,瞪着微紅的眼睛,一幅不敢置信的神情,哆嗦着嘴問道,“美,美娥,剛纔你說啥?你說你相信我了?是真的嗎?”
“真的。”
李氏從衣袖間掏出手帕,擦了擦沒能忍住而流出來的淚水,哽咽的重重點了點頭。眼前這個男人縱然之前有再多的不是,讓她忍受了婆婆再多的委屈,可他願意爲了救自己,不顧他自個兒的性命,自己還有什麼不能原諒的。
人這一輩子能遇到個肯爲自己捨棄性命的男人,值了。
顧清宛看着自個兒爹傻愣愣的模樣,不由的掀起了嘴角,如果這個爹這次能夠說話算話,倒是省了她不少事。倒了一碗冷開水,遞到顧元河的面前,“爹,您還傻愣着幹嘛,孃的意思是她相信你了。”說完,緊接着說了一句,“只是,爹,您這次一定要說話算數,不然,清宛會帶着孃親他們離開,留您一個人在這裡喲。”
條件反射的伸出手接了碗喝了一口,才反應過來小女兒的話,忙把碗遞迴給顧清宛,然後一下抱住李氏,在原地打了個圈,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隨後,滿臉笑容的看着顧清宛,重重的說道,“四丫頭,你放心,爹這次是非常認真的,爹以後再也不會留給你們機會,讓你們拋下我一個人了。”
不知道爲啥,顧元河心裡就是相信顧清宛的話,他覺得,如果這次他還是不能兌現承諾,顧清宛絕對會帶着李氏他們離開他。
顧清宛就那樣直勾勾的盯着顧元河的眼睛看,見他的眼神絲毫沒有躲閃,便暗地裡點了點頭。一個人的眼睛最能表達出內心的想法,看來她這個懦弱且愚孝的爹終於是開竅了。
“啊!快放開我,孩子們都在呢,像什麼話!”
被抱住的李氏先是被驚了一下,沒想到顧元河會做出此舉動,後又見自個兒的幾個兒女都眼睛發亮的盯着自己和顧元河看,李氏不由得紅了臉頰,隨後不自然的嚷嚷着說道。
顧元河把李氏放下,對着她憨憨的笑着,“不怕,孩子們不會笑話的。”
這時姐弟幾人異口同聲道:“我們啥也沒看見。”
聽到孩子們的聲音,李氏瞬間尷尬地羞紅了臉,擡手往顧元河的胸前捶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趕緊吃飯吧,菜都涼了。”
顧清宛瞧着這溫馨歡樂的一幕,只覺得,現在的日子是真的很好很好。沒有了劉氏等人的找茬,李氏也沒有和顧元河和離,這個家還是完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這時顧清璃抱着一罈酒從外面走進來,後院有個地窖,是蓋房子時顧清宛讓人挖的,裡面放了幾壇酒,都是從縣城酒肆裡面打來的,不見得多好喝,卻也是純正的高粱發酵釀製,絕對不含任何酒精超標的事情。
瞧着自家二哥抱着酒罈,顧清宛不由得便想起前世家族年夜飯的杯觥交錯,暗想:可惜沒有果汁,也沒有果酒,不然一家人喝點熱熱鬧鬧的倒是不錯。
哎,年前是沒有機會了,等開春暖和了,她定然要釀製些果酒才行,就算不能賺錢,自個兒拿來喝也是好的。
沒了餐前致辭,也沒有對未來展望,有的是滿滿的溫馨和甜蜜。
“美娥,今天是年三十,是值得高興的日子,咱們都喝點,反正等下守歲,也沒啥事。”
顧元河開心的接過酒罈給李氏和他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後又替蘭逸軒和顧清秀他們姐弟幾人一人夾了一筷子菜,簡單的說了句,“吃吧,今兒過年,想吃啥吃啥。”
一家人便笑着開動了。
一桌菜大多都出自顧清宛的手,菜的味道自然好的沒話說,只將蘭逸軒和顧清辰幾個吃得滿嘴流油,眼睛盯着桌上的菜還在放光,只可惜肚子卻是怎麼也裝不下了!幾人這才放下了筷子滿足的說了句。
“啊,吃得好飽。”
“四姐做的菜最好吃了。”
吃完,顧清辰小臉一陣陶醉,一雙眼睛都成了小月牙,好滿足的樣子。
顧清宛瞧着他那可愛的小模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笑眯眯的道,“好吃就多吃點。”
“我也想多吃點的啊,”顧清辰軟軟糯糯的聲音響起,說到這,伸手揉了揉撐的鼓起來的肚皮,輕輕的嘆了口氣,滿臉惋惜的接着道,“可是,肚子裝不下了。”
衆人聽到他的話又瞧着他那肉嘟嘟的可愛的小臉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李氏和顧元河是早就吃好了,只是一直在陪着他們,眼見他們放了筷子,便笑着說道:“吃好,就出去玩會吧,天黑,仔細別傷着自己。”
“噯。”
顧清辰第一個下了桌,一把抱起還在跟餃子戰鬥的小東西,跑了出去。
這個貧瘠落後的年代,別說是春節聯歡晚會,就連戲也是地主家過春節時才捨得請到家裡來的,所以在鄉下過春節也沒什麼娛樂。好在因着年三十要守歲,家家戶戶都備了不少的柴火,又有正月初一不動針不洗衣的說法,於是各家都在院子裡燒一堆火,熬夜把該正月初一的活都幹了,也順便守歲。
村裡的孩子們則是舉着火把,你追我趕的玩遊戲。時不時的能聽見大人們呵斥一聲‘小心,彆着了火’,孩子們應一聲,回頭又不知道瘋哪去了。
“四姐,快來玩啊。”
顧清宛聽到聲音,打眼望去,就見顧清辰和小東西一人一動物各舉了一個火把,在不遠處搖來晃去的看着她。
京城洛王府。
申時末分,洛王妃攜丫鬟跨進老夫人孫氏的院門,才走到正廳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聲嚴厲的訓斥聲,是訓斥王爺的,“看看這都什麼時辰了,讓一大家子等她自己,連王府的規矩都不管不顧了,還有逸兒好好的一個孩子,讓她照顧的病怏怏的,連過年都得在外面,她是怎麼當母妃的。”話音才落,一聲摔茶盞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
洛王妃一聽,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想起有家歸不得的兒子,攥緊了拳頭,略微頓了頓就擡腳往正廳裡走去。
一腳才跨進去,那邊一嬌媚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喲,王妃姐姐可算是來了呢,老夫人您也別生氣了,王妃姐姐定然是過度思念逸兒纔會耽擱了些時間,再者說王妃姐姐每天忙着打理府內的事務,也勞累了些,而且王妃姐姐居住的凝雲閣離這裡又遠,沒個個把時辰怕是走不到,咱們多等一會兒又何妨。”
說話的是洛王爺的側妃李倩兒,大少爺蘭逸輝的生母,三十多的年紀,長的頗是嬌媚,風髻霧鬢,光豔逼人,就坐在洛王爺的養母孫氏的下手,話雖然是對着老夫人說的,可是瞥向洛王妃的眼神就帶着不善還有譏諷和奚落,蘭逸軒在別院養病幾個月可是人盡皆知了,這會子說洛王妃因思念過度而耽擱時間不是奚落又是什麼。
就算凝雲閣離得遠,哪裡有讓長輩等着的,這不是不知禮數,不懂規矩又是什麼?
坐在旁邊的洛王爺聽了也微蹙了眉頭,確實太過無禮了點,可是看着洛王妃憔悴的容顏,就什麼責備的話也說不出口。
“李側妃,注意你自己的身份,逸兒豈是你叫的。”
衆人互相見過禮之後,洛王妃徑直走到洛王爺右側的椅子前坐下,後冷冷的瞥了李側妃一眼,沉聲說道。
“呵呵,王妃姐姐教訓的是呢,”這次說話的是挨着李倩兒坐着的嬌美女子,五官絕美,她是洛王爺的另一個側妃宋梅雪,不到三十歲的年紀,無兒無女。不過,她倒是頗得洛王爺的喜歡,只見她笑容淺淺的朝李側妃說道,“倩兒姐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咱們身爲側妃,只能算是半個主子,你這樣直呼二少爺的名諱,豈不是僭越了身份。”
李倩兒生平最痛恨別人拿她的身份說事,沒有當上洛王妃是她心裡最不能揭的傷疤,現如今被人拿出來譏笑,臉當下就青了,氣得咬牙,雲袖下的手攥的緊緊的,長長的指甲陷進手心,卻是在洛王爺看過來的那一瞬,臉上染了抹淡笑,帶着萬分的委屈。
她紅着眼圈,聲音帶了絲委屈和怨氣,“王爺,王妃姐姐教訓的是,妾身自知身份卑微,可是,大少爺是妾身的親生兒子,難不成妾身也不能直呼大少爺的名諱了嗎?”
說着,就拿着帕子抹眼淚,哭的是真傷心。面上這般,心裡卻在罵道,‘呸,就你那個病歪歪活不長的兒子,誰稀罕叫,我的親生兒子可是王爺的長子,將來那是要襲爵王位的,等我兒子當上世子,看你們一個個的還怎麼敢拿身份來壓我,哼哼!’
李側妃話音才落,洛王妃的嘴角就劃過一絲冷笑,她接過貼身丫鬟紅燭遞上來的茶盞,拿蓋子輕撥了一下,輕啜一口,才淡淡的說道,“我的逸兒是王府嫡子,他蘭逸輝即便是長子也不過只是個庶子而已,如何與我的逸兒相提並論,庶出的就是庶出的,李側妃你想怎麼稱呼都沒關係,因爲沒有人會在意的。”
宋梅雪優雅的笑着,“王妃姐姐說的是,二少爺是嫡子,將來是要襲爵王位的,怎是一般人可比得了的。”
洛王妃聽得一怔,沒想到這次宋梅雪會站在她這邊說話,不過不管宋梅雪是什麼目的,她說的這話她愛聽,打眼看去,只見宋梅雪朝她示好的笑了笑。
李側妃見洛王妃她們一唱一和的,沒差點氣暈掉她,扭着帕子氣得直咬牙。蘭逸輝可是她放在心尖上寶貝的兒子,平時自己都不捨得苛責半句,現在竟然被她們如此貶低,心裡又是疼又是窩火,恨不得將洛王妃與那宋梅雪生生活颳了去。
如果只單是她自己被說,還興許能忍氣吞聲,可她們竟然說她的輝兒,要是不替他討個公道,她咽不下這口氣,當下腦子轉的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