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夢中釋懷

國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他恢復意識的時候,便看到自己身處一個荒涼空寂的地方,四周是一片黑暗,除了自己,他什麼也看不見。

或者……連他自己都是虛無的,因爲,他原本就已經死了呀!

“這是……哪裡……”對於自己虛無飄渺的聲音,他一點也沒覺得意外,當初被打了藥劑實施安樂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只是,那時候他會掙扎,會痛苦,此時此刻,他的心莫名的平靜着。

“小安,你來了……”那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再度響起,國雨下意識地擡頭去找,可是,聽起來像是從正前方傳來,卻更像是從四面八方響起,哪裡都有他。

國雨怎麼會不認識他?那是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

“你……是來要回自己身體的嗎?”他的幸福,真的只能這麼短暫嗎?他甚至都還沒來得及爲真心疼愛他的家人做任何事情,他的理想甚至還剛剛成形。

想到這裡,國雨的心無可避免地顫抖了起來,疼痛像是水波一般一圈圈暈染開來,震動雖小,卻把疼痛傳染到了骨髓裡,讓他幾乎站不住腳。

“我叫……木仁安,確實是你現在所擁有的身體的原來的主人,不過……我不想要了,我活得好累,好不容易得回了自由呢!小安,你只需要記住這個名字,不必擔心其他,我就是……想來看看而已,我不會搶走你所珍惜的一切,連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吧!拜託了……”

木仁安的聲音聽來那麼輕柔,近乎虛弱的輕柔,可是,這些話語給國雨的震憾卻是巨大的,帶着他的心臟產生了共振,讓他驚訝得幾乎忘了怎麼說話。

良久之後,他才猶豫地再度開了口,“你……真的不想要了?活着,是多幸福的一件事情,我……”我前世,可是被逼迫着不得不死呀!

經歷過那樣的事情,國雨有些無法理解主動放棄生命的木仁安,他感應不到木仁安原來的任何記憶,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經歷過什麼事情,只是……人活着,才能尋到希望不是嗎?

“呵呵,所以小安,你要好好活着,連我的份一起,我要走了,去一個真正自由的地方,再也不會痛,再也不會累……”木仁安的聲音聽起來變得遙遠了,而且,越來越遠,國雨下意識地想要去追,可是,雙腳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讓他一步也動不了,只能焦急地喚着木仁安的名字。

“木仁安……木仁安……你要去哪裡……”他確實是沒有絲毫關於木仁安的記憶,可是,對於此刻他的離開,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種徹底解脫的輕鬆感,彷彿他會就此永遠地消失。

永遠……嗎?

“再見了,小安,請你代替我……幸福地活着吧!”或許木仁安的靈魂一直都跟國雨在一起,共同擁有着那個身體,只是,他不願意露面,也不願意打擾,確定了自己想要確定的東西之後,他便可以毫無牽掛的離開。

“木仁安!”國雨大喊一聲,可是,周圍卻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木仁安走了,徹底地離開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國雨甚至都還來不及傷感,周圍的場景迅速變換,早已刻入靈魂中的蒼白,昏暗的光線,還有……那個躺在牀上的瘦弱的人……

“不……”

怎麼會回到這個地方?他不是小安,是手冢國雨,有疼愛他的家人,不會被強迫着安樂死……

國雨想要轉身逃開,可是,身體卻是無論如何也動彈不了半分,到最後,甚至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親眼看着病房的門被推開,他的姑姑走了進來,手裡拿着一支針筒,裡面……已經注滿了將要給他注射的藥劑,讓他徹底解脫的藥劑。

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親生母親,就紅着眼睛站在門外,他的親生父親正低聲安撫着她,母親無聲的哭泣看來悲痛欲絕,顫抖的雙手卻始終保護性地覆在小腹上,那一刻,國雨終於明白了。

那裡……有一個新生命,能夠代替他的存在,不再讓父母痛苦的新生命。

“這樣……也好……大家,都可以解脫了呢!”國雨的眼眶又酸又熱,溫熱的淚水不可自抑地一再滑落,刷洗着他的臉龐,也刷洗着他的心。

他一直以爲自己對前世的一切只是心懷恐懼,可現在他才明白,那是恨……恨父母的放棄,恨姑姑的狠心,可此時此刻,他卻突然把一切都看開了,對那樣的他而言,死……確實是最好的解脫。

就讓他的離開,讓父母也重獲新生吧!

“媽媽,爸爸,還有弟弟或妹妹……你們,好好地生活吧,我不恨你們了,不恨了……”不知何時起,他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淚眼模糊地一再重複着這幾句話,直到眼前的一切變得一片模糊,再也看不清楚。

他的意識也隨之模糊起來,最後,陷入一片寧靜的黑暗當中。

他是……手冢國雨,不是小安!

意識再次恢復清明時,他緩緩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色調,還有……熟悉的人。

手冢國光正斜倚在牀頭睡着,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一看就知道是沒有休息好,國雨心裡一陣心疼,又覺得欣喜,這是哥哥對他的關懷和疼愛,他早就不孤單了呀!

國雨幾次想要擡起手來,卻始終提不起力氣,連近在咫尺的手都觸不到,他心裡不禁有些鬱悶。

他這是睡了幾天了?怎麼一點力氣都沒有呢!

“哥哥……”極輕極細的一聲呼喚,國雨自己都聽不清晰了,可手冢卻瞬間睜開了眼睛,欣喜地俯下頭來,“小雨,你醒了,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餓不餓?渴不渴……”

手冢一連串的問題,聽在國雨耳中異常溫暖,終於聚起力氣擡手握住了他的手,“哥,我沒事,沒事……”

一切都過去了,以前那個身不由己的小安已經徹底消失了,現在存在的,是手冢國雨。

“小雨,你突然昏迷,把大家都嚇壞了,我們去醫院檢查一下好不好?哥哥陪着你,一直都陪着你!”

那天,手冢彩菜高高興興地提着菜回到家裡,卻見國雨昏倒在地,嚇得差點魂都沒了,趕緊把家人都叫了回來,又請來了醫生,只是,不論怎麼檢查,國雨的身體都沒有出問題,只是一直昏睡,整整折騰了三天才醒來。

手冢一直守在國雨牀前不肯離開,直到剛剛纔熬不住倚在牀頭睡去,饒是如此,他的手也仍是安撫地覆在國雨額上不肯離開。

萬幸,國雨終於醒了,手冢一顆高懸的心也總算是落回了原位。

“哥,我沒事了,真沒事了!我沒病……”國雨現在還是對醫院有些本能的恐懼,更多的卻是不希望哥哥繼續擔心,看着哥哥緊皺的眉頭,他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撫平。

事實上,他也真的這麼做了,當微涼的手指觸到溫暖的皮膚上時,他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卻又迅速貼了上去,讓那抹溫暖沿着指尖一直流到心臟,暖遍全身。

“哥,你別擔心,我去醫院,我不怕了。”心裡的那個結解開了,國雨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害怕了,就算是醫院……他也不害怕了。

想是這麼想的,可是,當他真的站在醫院裡時,還是忍不住微微顫抖了起來,無意識地緊抓着哥哥的手,腳下更是一片無力,邁不動步子。

“小雨啊,不怕,媽媽也陪在你身邊呢!不怕啊,醫生就是每次給你看病的池田伯伯,你不是也很喜歡他嗎?咱們就是做個常規檢查,不害怕啊……”手冢彩菜不斷說話,試圖減緩國雨的緊張情緒,可是,看着他煞白的小臉,忍不住心都揪了起來。

手冢見狀,也沒有多說什麼安慰的話語,只是默默地將國雨打橫抱起,讓他的頭可以緊緊地貼在自己胸口,“小雨放心,哥哥會一直陪着你的!”

無論什麼時候,哥哥都會陪着你!

池田醫生給仔細地給他做了檢查,可是,卻查不出任何毛病來,體質也不算太弱,對於他的突然昏迷,用醫學的常理都沒辦法解釋,讓他忍不住緊皺了眉頭。

國雨看着他爲難的樣子,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不敢對上他慈愛的眼神,他原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意外重生之後也是風波不斷,讓身邊的人不斷跟着擔心,他也覺得很過意不去,可是……

這種詭異的事情,又該怎麼向池田醫生解釋呢?

母親和哥哥都對此保持沉默,明顯是沒打算把事情的真相告訴池田醫生,國雨知道這是爲了保護他,可是,這樣的欺騙,對於一個真正關心他的人來說,卻是一種傷害。

他不願意傷害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人!

“池田伯伯,其實我……”國雨擡起頭來,想要一鼓作氣地把事情真相和盤托出,可卻被母親和哥哥同時阻攔,心頭涌進一股熱流,讓他越發勇敢起來。

“媽媽,哥哥,沒事的,池田伯伯……是個好人。”他願意相信這個真正關心他的人。

“你們……是真有事情瞞着我吧?呵呵,若是相信我的話,就直說,指不定我還能幫上其他的忙,可是……你們若把關鍵的信息都瞞着我不說,國雨這邊再出什麼問題,我可真要束手無策了!”就像這回,他怎麼診斷國雨的身體都沒有任何問題,只能等着他自己甦醒,這種心焦的感覺,相信不只他一個人有。

“可是……”手冢彩菜還是在猶豫,畢竟,事情的真相實在是有些悱夷所思,說出來,人家也未免肯信。

“媽媽,沒事的,讓我說吧!”國雨安撫地拍了拍母親的手,這才轉頭面向池田醫生。

“池田伯伯,其實,我原本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是……”國雨心情平靜地講述着自己的故事,以往那些被傷害被拋棄的痛楚,也漸漸消散開來,心中的鬱結解開之後,天空彷彿也變得特別清澄。

十分鐘後,池田一臉驚詫地僵坐在那裡,好半晌沒能緩過神來,“這……這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居然真的有靈魂穿越這種事情?”

“池田醫生,這件事情,我希望……”手冢微皺着眉頭正要請求池田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其他人,卻被池田擡手攔住。

“我明白,這件事情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不……有一個人我必須告訴他,或許……他能幫幫國雨。”池田醫生心裡顯然是有了主意,脣上揚起一抹溫和的笑意。

不可思議的事情,就該讓不可思議的人來辦!

手冢聞言,也沒再多說什麼,“……那便麻煩您了!”

希望,池田醫生說的那個人,真的可以解決國雨的麻煩,讓他可以完全從前一世的陰影裡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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