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純黑的猶如深夜的眼眸,幽幽的幽幽的朝你一望,就讓你覺得憂傷難過,難掩的悲傷洶涌而來。
雲錦淵不爲所動,卻不得不驚歎於她的優雅與矜貴。
他還記得小時候,母妃還在的時候,曾對他說過在遙遠的東方有一個叫做“玉藻前”的妖狐,美麗高貴得驚心動魄,她有着金色的皮膚,連那年老的皇帝也抵擋不住她金色皮膚的美麗。
這個女人,就像是一個黑色的“玉藻前”。即使知道她的危險,也不得不爲她的優美而動容。
可惜,他帶出來的這些人都是經歷過重重生死的殺胚,欣賞不了那樣“一顧傾人國,再顧傾人城”的美,他們只懂得揮刀與殺人。
雲錦淵目光隨那個黑色的身影移動,看着她輕盈躍起、笑容憂鬱,眸光冰冷,臉龐如生鐵一般堅硬。
他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緩緩吐出兩個字,鏗鏘有力。
“動手!”
健壯的男人在密林中行走,墨綠的軍服與大自然融爲一體,那樣的重量,行走間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這樣,可以直接繞到月牙湖後方,無人覺察。
雲錦淵面色冷峻,手中白澤劍泛着冰冷的鐵質光芒,他握劍的模樣看上去有些閒散,對這樣嚴峻的形勢倒並沒有多少嚴肅的歸屬感。
直到看見月牙湖冒起橘紅色的火焰,人們四下逃散,有的人不小心摔倒,被人活活踐踏而死,他的神情纔有了一絲鬆動,卻沒有多大的驚訝,彷彿對這滔滔大火有所預料。
“不愧是讓人聞風喪膽的胡狼,下手果然狠辣利落。本王雖已預料到不會順利,卻沒想到她竟然會用火。在湖邊用火,果然心思刁鑽,令人防不勝防。”
雲錦淵低聲自語,沒有生氣也沒有憤怒。
“白夜,帶人困住這裡,那些殘黨可能會混在人羣中逃出去,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要放過一個。至於胡狼,本王必將令她付出代價!”
“是!”
雲錦淵穿過飛揚的火焰,在月牙湖岸邊徘徊,忽然冷冷一笑,躍入湖中,水花四濺。
他順着水混濁的地方遊起,不久便到了盡頭,有一扇古銅色的門,門上大塊的水鬼暗紋,他推開門,是一條長長的古道。
“這裡面果然有貓膩。”
雲錦淵拂去劍刃的水滴,沿着古道前行,步伐間隱隱有着一種奇妙的韻律。
前方透着微弱的光芒,看來已經快到盡頭,雲錦淵橫起長劍,穩穩地朝前走着。
一踏入那道門扉,突如其來的光亮讓雲錦淵眼眸一斂,待適應了光線,纔看見蝴蝶夫人眼神憂鬱站在他的正前方。
“我知道,這條路,是瞞不過睿王爺的眼睛的。”她的聲音像是空曠的古道,充滿了亙古的寂靜。
雲錦淵沒有絲毫表情,冷冷道:“如果你願意成爲我們雲夢王朝的子民,本王可以從輕處理。”
“是嗎?”蝴蝶夫人並沒有絲毫欣喜,那張高貴的面容像是一個歷經滄桑的老人,沒有絲毫波動。
她緩慢地優雅地解開自己的腰帶,黑色的輕紗緩緩滑落。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站在寂靜無聲的房間,作出這樣的動作,原本應當極爲旖旎的景象
,卻透着一股刀鋒的冷豔氣息。
蝴蝶夫人雙手從腰側一滑,朝雲錦淵衝去,手中已握着兩柄黑色軟劍,每一個動作都極盡的美麗與狠辣,絲毫不憐惜自己的身體。
噗,鐵質物與血肉摩擦的聲音,緊接着鮮血涌出,蝴蝶夫人狼狽後退幾步,捂住傷口,可鮮血卻從指縫溢出。
“咳咳,咳。”
蝴蝶夫人劇烈咳嗽起來,每咳一聲都吐出一口血,黑色的裙掩着鮮紅的血,有着一種異樣的美麗。
“睿王爺,咳咳,這麼多年,我的最後一件任務,終於完成了。我還想,跳舞,原本,我只想跳舞,可惜,可惜。”
她的話未說完,已經停止了呼吸。
這樣的絕代佳人,竟以這樣淒涼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像是一朵枯萎的牡丹。
“可惜,你選擇了這條路。”雲錦淵將她未說完的話接了下去。
爲什麼呢?明知道會死,爲什麼她還要站在這裡呢?
抱着必死的決心站在這裡,只爲了被他殺死嗎?
她說自己完成了任務,可她分明死了,說明她的任務並不是爲了殺死他,換一重意思也可以說,他其實並不是他們的目標。那麼這個女人苦心孤詣將他引到這裡,又有何企圖?
作出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除非,他們真正的目標,不是這裡。
除非,他們另有企圖。
真正的胡狼,或許根本不是她,所以,她纔會被如此捨棄。
他們真正的目標,到底是在哪裡?
雲錦淵面色冷酷,靜靜的站在湖邊,身上的水並沒有用內力烘乾,正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可面前這些面對死亡也面不改色的男人,卻沒有一個敢發出一點兒聲音。
原本是這樣狼狽的事情,可雲錦淵站在那裡,卻沒有一個人敢發出笑聲。他們低垂着頭顱,雲錦淵渾身散發的低氣壓壓迫得他們喘不過氣來。
白夜首當其衝承受這可怕的壓力,心裡暗暗叫苦。他寧願去最艱苦的地方監視一百個奸臣,也不願意面對這樣一個憤怒的王爺啊!
“白夜。”雲錦淵冷冷開口。
白夜心裡頓時提起一口氣,忐忑地上前一步,“王爺,麾下在!”
“今日這條消息,蝴蝶夫人是胡狼的消息,可是由天機部傳出?”雲錦淵的聲音中隱隱有一絲不滿。
“是。”白夜擦擦額頭的汗。完了,看來王爺是要給天機部鬆鬆骨頭了。關於情報方面向來由天機部管理,王爺此次明知故問,分明就是要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抽他們的血啊!
還好不幹自己的事。
“天機部麾下!”雲錦淵冷喝一聲。
“到!”左邊十位齊聲大喝,聲音雖然洪亮,可心中卻在暗暗叫苦。
“你們得到的好消息!”雲錦淵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可任誰都能聽出他聲音中的怒意。
“你們身爲天機部,掌管整個皇都的消息,近些年對荒州奸細的探測已然失利,前些日子任由惡匪殺害官員也未得出絲毫線索,今日,竟然又出了如此的失誤,你們莫非不知道這會造成多少損失?若是在戰場上,這些戰役的失敗,就是因爲你們這些
廢物的無能!本王絕不允許朝廷中有如此蛀蟲,天機部本由先皇所設,可若你們無用,那本王也不介意撤了去!”
“王爺息怒!屬下罪該萬死!”那十人誠惶誠恐跪倒。
撤了天機部。這可不單單是撤掉一個部門,天機部一向掌控各種消息,一旦不被國家承認,也就是變相地宣判他們的死刑。
天機部大大小小人員約莫一萬餘人,到那時,必定是血流成河啊!
雲錦淵冷冷掃視一週,那些不是天機部的人,也猛然間冒起一種危機,戰戰兢兢起來。
“若你們想要存在,必先讓本王看到你們的價值,不然,有不如無!”話畢,雲錦淵朝四周掃視一圈。
這不僅是對天機部的最後通告,也是對其他人的敲打。雲夢王朝本就崇文輕武,兵力不足,若他們還是以這樣嬉笑的態度面對敵人,那倒真不如沒有得好。
“天機部麾衆!你們迅速搜查情報,調查近日那些地方糯米大米紫菜被人大量購入,儘量縮小範圍搜查。限時一柱香,若到時做不到,你們通通自盡去吧!”
荒州之人向來民風剽悍,喜好酒肉,其餘的食物是便於攜帶的飯糰,可以隨軍隊食用。爲了避人耳目他們應當不會大肆收購酒肉,但在中州畢竟水土不服,所以一定會需要飯糰。而製作飯糰的紫菜大米,便是尋出他們位置的最好目標。
許是天機部得了雲錦淵的警醒,辦事效率提高了許多,不過半盞茶的功夫便查了出來。
雲錦淵眉目一凜,鐵骨錚錚冷喝:“鐵血部與噬魂部前往麥城,務必將其緝拿。必要時可殺死他們。”
“是!”
“是!”
那些士兵齊刷刷大喝,聲音如雷,震飛了四周的鳥雀。
其餘的人望着雲錦淵,想要說話卻又實在不敢,只得眼巴巴地盯着白夜。白夜是王爺的貼身侍衛,說出的話自然比他們更有分量。
白夜看着他們尷尬的表情心裡大爽,這些人平日裡囂張跋扈連他也不放在眼裡,現在得到報應了吧!可隨着他們眼光愈加的炙熱,白夜也耐不住了。只得乾咳兩聲,小心翼翼問道:“王爺,那些荒州之匪全在麥城,我們在這裡做什麼啊?”
“全在麥城?”雲錦淵冷冷瞥他一眼,“你怎麼知道他們全在麥城?”
可那些飯糰,他們如果不在麥城會在哪裡?總不能長翅膀飛天上去吧?白夜在心中暗暗腹誹,可絲毫不敢表露出來。
“那些消息來得太簡單了。簡單得就像是一個圈套。他們先是將我們引到這裡,讓假裝胡狼的蝴蝶夫人在我眼前死去,然後我必定會聯想到掉虎離山。於是我們下一步會前往麥城搜查荒州賊子,這一切太巧合了。就像是一個陷阱。就像是在這片湖水的後面有那麼一個人,他對我太過了解,知道我的想法,然後故意針對我設的一個詭計。讓我有些不安。”
雲錦淵輕輕說着,並沒有因爲內心的擔憂,而不敢將自己的想法公之於衆。他坦坦蕩蕩,無愧於心。
“罷。許是我太過多心了。不過既然已經留在了這裡,那麼即便真是一個錯誤,也不再重要了。”雲錦淵沒等白夜回答,自己卻回答了自己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