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列列純潔的少女,足足提了一百零八盞古燈,可見洙羅國王對這位公主的寵愛。
那頂花轎足能同時容下八人,上面鑲嵌着翡翠、瑪瑙、黑珍珠、和洙羅特有的血色水晶,看上去彷彿神女出行,無限地輝煌與尊貴。
花轎由十二個強健的大漢擡起,他們赤裸着上身,汗液從古銅色的皮膚上一滴滴滑落,彷彿鋼鐵一般的體魄,看得路邊的婦人姑娘面紅耳赤,卻又不忍心移開目光。
花轎周圍是鐵血的軍隊,爲了保護公主不在路上受到傷害,必要的防衛是十分重要的。
這位還沒有嫁入睿王府,卻已經在皇都引起軒然大波的公主,終於來到。
睿王府燈火通明,直到三更府中熱鬧氣氛也沒有絲毫消減。
一個黑袍人站在花枝低下,袍底一片陰影,看不清面容。寬大的黑袍攏住那人的全身,既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也看不出那黑袍底下是一副什麼打扮,總之,神秘得緊。
兩個丫鬟從花枝旁經過,因那人一身黑袍與陰影融爲一體,故而沒有覺察,自顧自地邊說邊笑地走了過去。
那黑袍人卻動了,緊緊地貼着陰影,以一種不可思議地方式移動,速度快到了極點,那人對陰影的把握妙到了極點,便是附近有人盯着,只怕也難以察覺。
那兩個丫鬟絲毫沒有覺察自己身後緊緊地跟着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沉浸在白天的那場盛世婚禮之中。
據說,白日裡,不僅陛下連同太后前來道喜,連東曌的太子殿下也親自提了禮物,要一睹新妃的風采。
據說,那位洙羅的公主是洙羅羣島的第一美人,模樣極爲標緻。而且婚禮時的那一開口,居然是一口十分流利的中州話,叫太后與陛下大吃一驚。
據說,那位洙羅公主的嫁妝,是足足五百口箱子,一打開,裡面全是瑪瑙寶石,還有珍貴的貓眼與粉珍珠。最爲貴重的,還有洙羅使者帶來的同盟書,這意味着,從此以後,洙羅與雲夢王朝站在統一戰線,不分彼此。
到了拐角處,那個黑袍人頓了一頓,看着兩個丫鬟朝內閣走去,沒有過多停留,那人快速地向睿王府內苑而去。
來到一條河流前,河流圍繞着一座小院,在這個恭整如斯的睿王府,這約莫是一個爲數不多的異類地方。
整個睿王府都燈火通明,唯獨這裡,依舊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人煙,彷彿與世隔絕。
那黑袍人在小院裡轉了一圈,似乎沒有什麼發現,很快便離去了。
到外面的樓宇,就是一派的熱鬧景象了。各家前來祝賀的公子大臣,喝酒的喝酒,作詩的作詩,女人們則是聚在一起熱烈討論着關於那位新妃的裝扮,她的僕從的漂亮的薄紗,還有那珍貴的珠寶水晶。
談到這位新妃,免不了也要談起上一位。若說起來,那可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上一位嫁進府中三年,才得了王爺寵幸。可還沒得意多久,就被滿門抄斬,淪爲罪人。如今,還不知道是生是死呢!
而這一位新妃,莫說王爺怎麼樣。便論她未進府,王爺就爲她修建洙羅閣,管中窺豹,亦可知一二了。
往常新妃來府,住得總是四面環水
的浣雪苑,而這一次睿王爺卻說浣雪苑不吉利,專爲那位公主修了一個洙羅閣。恐怕,不是浣雪苑不吉利,而是從前住在那裡的那個女人,不吉利吧!
一陣歡愉的笑聲中,那個黑袍人摸了摸懷中的一個東西,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咦?怎麼覺得後背有些冷?”剛纔笑得最大聲的女人拉了拉身上的披肩,莫名感到一股惡寒。
她的正後方,那個黑袍人已經遠去。
洙羅閣中鋪着白玉的地板,頂上是散發着溫柔光芒的夜明珠,在夜間,這裡根本不需要蠟燭,單單是屋頂上鑲嵌的夜明珠,就已經亮如白晝。
此刻洙羅閣中裹滿了紅綢,層層疊疊的,是硃紅色的薄紗,那張檀香木製成的大牀上,端端正正坐着一個新娘,約莫就是那些尊榮的洙羅公主了。
而在硃紅色的窗簾後,挺拔的身姿煢煢孑立,如瀑的長髮如同黑色絲綢,那個男人如同常年不化的冰霜,只是靜默地站在那裡。
黑袍人站在洙羅閣下,擡頭望着那個身影,久久不語。
“夫君。”一個聲音打破了寂靜。
那位尊榮的公主站了起來,紅色的面紗後是她古豔絕倫的面容,她走到雲錦淵身邊,輕聲說:“夫君,你是累了麼?”
雲錦淵看了她一眼,聲音低沉,“無妨。”
“夫君,辳桑雖爲洙羅公主,可自辳桑嫁入睿王府的那一刻起,辳桑便不再於洙羅有任何瓜葛。辳桑只願一心一意做你的妻,或許夫君不曾聽說過我的名字,可辳桑卻常常聽父王提到你,能夠嫁到這裡,辳桑真的很開心!”
洙羅的女子向來熱情奔放,對着中意的男子述說自己的愛戀,也並不少見。然而作爲一國公主,對着自己的夫君說出這樣的話,亦需要極大的勇氣。
雲錦淵終於再一次看向這位熱情奔放的公主,眼神似與從前不同,他說:“爲什麼?”
這位洙羅公主慧心獨具,輕輕笑了笑,“因爲我自小的夢想就是嫁給一位蓋世英雄。而整個中州、荒州、東曌、洙羅,唯一稱得上英雄的人,只有一個你。所以我想來看看你,在見到你之後,我就知道,我的心已經被你俘虜,從此以後,我嫁的那個人,只能是你。”
洙羅是浪漫之都,孕育無數綺麗的愛情,還有洙羅人浪漫大膽的個性,這位洙羅公主,可謂是將洙羅人骨子裡的浪漫氣質發揮到了極致。
“夫君,辳桑雖然跟一位中州師傅學過中州的文化,可是這裡的文化博大精深,辳桑還有許多不懂,夫君能不能教辳桑關於中州的事情?”
“可以。”雲錦淵依舊是淡淡的。
這是他第一次教人什麼東西,而且,那個人還是他的王妃。
“夫君,你可不可以直接喚我爲辳桑,總是公主公主的,感覺與夫君距離好遠。”辳桑輕輕地拉住他的手臂。
雲錦淵沒有拒絕她的親暱,不知過了多久,才聽見他低低的嗓音,“辳桑。”
清風拂去窗簾,將辳桑頭上的硃紅色薄紗卷着春風一同吹出了窗外。
“呀!我的紅蓋頭。”辳桑驚呼。來不及多想,伸出手就去抓,卻沒看到窗子已經大開,整個人就要掉下窗來。
天旋地轉間,再睜開眼,辳桑已落入雲錦淵懷中,迷迷糊糊地還要往外探,嘴裡說着,“我的紅蓋頭,這是給夫君掀的。”
“沒關係,別亂動,很危險。”雲錦淵按住她的身子。
辳桑這才恍然大悟似的,縮在雲錦淵懷裡,滿臉羞紅。
她的面容古豔而絕美,是不同於中州女子的美麗,深邃而瑰麗。若說中州女子是如出水芙蓉一般的清麗之美,那她便是火中燃燒的烈焰玫瑰,美得攝人心魄。
這樣的女子,無論到哪裡,都是應當如公主一般,受盡寵愛的。她不同於鹿彌,她受盡洙羅王的寵愛長大,從未經歷過悲傷與挫折,於是古豔的面容上,更有一種常人難以模仿的純淨之氣。叫人怎麼也討厭不起來。
她像是上天派來的天使,叫人沒有理由不愛她。
這位滿臉羞紅的公主,在夫君的懷中心臟砰砰直跳,雲錦淵放下了她,可她卻覺得自己的臉更加紅了。
她的夫君是不同於洙羅任何勇士的男人,看着他的臉,她便怎樣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所以,她做出了此生最爲大膽的舉動。
她勾住了他的脖子,她吻了他。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止,然而一聲不合時宜的瓷器碎裂的聲音打斷了這美好的一刻,而後雲錦淵猛地推開了她。
“什麼人?”
雲錦淵顧不得剛纔的那一個吻,轉瞬便到了洙羅閣外,看到了那個驚慌失措的丫鬟。
“奴婢,奴婢是膳房的朵兒,剛纔給,給王妃送飯,不小心。”
雲錦淵看到那一地了碎片,已經明白了一切,揉了揉太陽穴,揮揮手,“下去吧!再送一盒上來。”
他轉身便上了洙羅閣,再不顧下面的那個小丫鬟。朵兒看着王爺離去的背影,不知所措,其實她剛纔想說的是,不小心在洙羅閣下面遇見了一個穿着黑色袍子的人,像是一個幽靈站在下面,她剛想過去問問,然後那個黑色袍子忽然就不見了,她驚訝之下一鬆手,所以才砸了餐盒。
她好像記得,那個黑袍人在洙羅閣下面的那塊漢白玉雕像上放了什麼東西,是什麼東西呢?
她四周環視了一圈,確定周圍沒人了之後,纔好奇地湊了過去。
“咦?是一枚戒指?”朵兒拿起了那枚象牙色的戒指,被戒指那瑩潤的色澤,古樸的花紋迷得目不轉睛,“真好看啊!這戒指,一定值不少銀子吧!”
雲錦淵回到洙羅閣,以自己身體不適爲由,回到了書房。
他坐在書桌前久久無語,從書桌的暗格裡抽出了一個硃紅色的匣子,打開蓋子,裡面躺着一枚象牙色的戒指,與剛纔那個丫鬟撿到了那一枚一模一樣。
靈犀戒。
心有靈犀。
可是如果,那個擁有它的人,將它拋棄了呢?
剛纔的那幕情景在鹿彌的腦中不斷迴盪,一點點地吞噬着她的心,黑色的袍在行走間滑落,露出白色的裙,那樣純白的顏色,像是參加一場永遠也不會完結的葬禮。
她永遠都生活在那一場葬禮。
鹿彌行走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待擡起頭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仙客來的門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