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突兀,我的疾馳,我的迫切……所有所有,卻都並沒有讓我勝算什麼。我搶到手機,可還不等開口,我就已經聽見了嘟嘟的聲音。
好狠的心。
我不明白。既然你不願意和我多說,既然你做出一副恨我的模樣,那你當初要對我那麼好乾什麼。
是,我可以勸說自己,所有一切你的舉動全部都只是爲了利用我,所以纔會故意而爲之。如今,利用完了,就可以把我當成路人一樣丟在路旁,任由風吹雨打了吧——不,你豈止,是將我棄爲路人。我是你的累贅,我是你的仇敵。彷彿,我,從來都不應該和你站在一起。
呵呵。你當然得意了。如今你功德圓滿,就算死,也只怕還是會躺在你家人的懷抱,阿狸的跟前。那一切,與我這個外人,仇敵,累贅,包袱,又會有什麼關係呢。
於是,我放開手機,保持平靜地交還與他。
“對不起。”
然後,我轉過身,衝向湊上前來的服務員。
“對不起。你算一下多少錢,我照價賠償給你——真的很抱歉。”我忍住了,沒有落下淚來。可是我知道,我的心,在決堤。
“不用了。”
皇甫溟澄到底比我平靜許多。他緩緩地站起身,隨手示意那服務員。
“你繼續做事。今天的事情我明天會和你們經理解釋的。”旋即,他輕輕地帶着我,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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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還好吧。”
可我惆悵着臉色,不知道是該笑,還是應該趴在他的肩上大哭一場——我知道,心裡堵得慌。可是,到如今,卻彷彿沒有任何東西值得我依靠,能夠讓我放心傾訴。
“如果你想見他。我可以帶你去。”
“何必呢。”這是一個機會,無疑。可是……“他既然不想見我,可見我是個特別招人恨的女孩兒。既然招人恨,又何必要湊到他的眼皮底下惹人厭煩呢?自知之明,我一向都有的。”
“可你並不開心。”
“不開心的人多的去了。你能照顧幾個。”
不經意,我冷聲嘲諷起來。雖然我已經察覺,可到底沒有停下道歉的意思——都是皇甫家的人,都是那一丘之貉。他會真正的關心你嗎?你又不是不知道,皇甫家的人,全部都是人渣。一個一個,人情味都沒有,又怎麼可能關心你這個路人,你這個布娃娃?
只是,他輕輕地笑了一聲,有些苦惱,卻還是帶着寬慰的語氣。“我說,你就不能別一竿子,把沒有得罪你的人也掃到河裡去麼。”
“哼,你倒是了不起。我有當你是朋友?你也姓皇甫,別忘了。”
“我不姓皇甫。以前我就說過,我只是,被人推薦上位的外人。你沒見我的名字,都是虛假的麼——溟澄,可是遊戲裡套裝的名字。”
“是麼。那我是不是就可以說,其實你,是個不存在的人,是個幻影,是個假象,是個大騙子?”
“你對我的敵意也太深了吧。突然之間,變得這麼可怕,一點兒都不可愛了。”
“本來就沒要你愛。”
我毫不吝嗇地吞吐自己的鄙夷和白眼。不知道爲什麼,突然之間,當我轉身背對他的時候,我才驚訝地發現,他的脾氣竟然那樣好。直到現在,都還淡淡的賠笑。
爲什麼呢?
他不愛我。我確定這一點
。因爲他的眼底,太過平靜,平靜的,讓人看不見任何波瀾——如果那是他的城府,我只能說,離這樣的人遠一點。可是,偏生的,他並沒有盛氣凌人,反而儒雅靜謐地像是一個寂寞的植物。他就站在那裡,安寧地看着我。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自己錯了。或者,我不應該衝他發什麼脾氣,到底,不是他傷了我。
於是,有此念頭,我就轉身回頭看向了他。
“剛纔,對不起了。”
“沒關係。我不介意。”
“爲什麼,爲什麼會不介意?”
“這有什麼好疑問的嗎?”他不解地笑着,眉眼帶着一份稚嫩。
“我和他相處過。他有時候很溫順,也有的時候,會莫名地衝動起來。好幾次暈倒,就是因爲他太過急躁——他打過我,發很大脾氣的那一種。可是你爲什麼就不呢?你也是皇甫家的人了,按理,你的脾氣應該也和他差不多。如果是他,只怕早就不耐煩動怒起來。哪像你這樣,這麼有耐心,還想哄我。”
“也許,是因爲我當過丈夫,也當過父親吧。耐心這種東西,不經歷世事,很難修煉起來的。”
“是麼。”好像,有些深邃。可是,不及我思忖完畢,他又垂下頭看着我說。
“那你,還要去看他嗎?好不容易纔知道他的下落,好不容易他回來——也許,快到盡頭了。”
他幽幽地說,語氣變得有些凝重起來。
可是,我低下頭,仍舊有些不太願意。
我不知道那叫做什麼。也許是所謂的驕傲,也許,純粹就只是慪氣吧。總之,我不想去,不願意去。何況,去了又能怎樣呢。都是要死的人了。何苦,讓他臨死還見到一個討厭的人呢。
“我不去了。倒是你,趕緊回去吧。說不定,他還有話要和你說。”或者,三個月的離別,他已經找到魯邈淼了吧。雖然不知道是什麼途徑,但想來,他必是已經功成名就了的。
“你真不去?”
“說了不去就不去啊,要不要這麼討厭!”客氣,難道也是一種錯?我有些氣惱,卻到底更是氣惱自己。於是,就在這樣的一番推讓之中,我竟然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我顯得狼狽,顯得不堪。
可是,就在這樣的時刻裡,身旁的人淺淺一笑,卻是不由分說拽起了我的手。
“既然這樣,我送你回家——我想,A座的那一間房,你應該還住得習慣。現在天色晚了,就先住在那裡吧。”
可是,我已經好久,沒去過那裡了。
“放心吧。”似乎,他看見了我的猶疑。“那裡還是老樣子,格局沒什麼變化。你的房間,阿狸每隔兩天就會過去打掃一次。希望你別介意。”
“你這,算是在討好我嗎?”
“就當是吧。要讓你加入我皇甫,自然得給你一些福利了。如果你願意,永遠住在那裡都行。”
“這世上,就沒什麼能夠是永恆的。”
“對於時光,的確沒有。可是,如果願意讓時間凝滯,自然就可以得到永恆——從來,世人奢望的永恆,都只存在各自的心中。我相信,你的心裡,會有永恆的一席之地。”
“好啊。我也去看看。反正,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
離開三個月,那個地方,真的還能一如從前嗎?
顯然,是不可能的了。住在裡面的
人都散了,氣氛不對了,味道不純了,一切,都已成爲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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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大廈,A座,16層,B戶。
他輕輕地幫我推開門,紳士的站在門口請我進去。
我微微一笑,緩緩踏門而入。
可是,那樣的短瞬之間,一抹笑意瞬間凝結成冰。
我看見了什麼?
那個人,還是他麼?他站在這裡……是和溟澄說好,還純粹就只是巧合而已?
“你怎麼會……”
前一瞬,他還只微笑地看着我。可是當我身旁的人露出明顯的身影之後,他的面色瞬間凝固了起來。
“你們,在一起了?”
“是啊。”索性,我高昂起了頭。“我答應他,加入皇甫家。他給我很好的福利。而且,萬人之上的感覺,真的不是一般的美好。”
“你瘋了嗎。”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大發雷霆,眉宇之間轉瞬便只淒涼,寒煙衰草一線天。“你要加入皇甫家,你還要成爲他的女人……”
“你錯了!不是我成爲他的女人,而是我們共同,結合爲一個家庭——我想,我並不是‘女人’這種任由你這樣的‘男人’來挑選的零售商品。我是一個人,一個和你平等的人。我不是你的附屬品,所以,請注意你的措辭。”
“他有喜歡的人。那個人不會是你。”
“是麼?”我淺淺一笑,溫柔地轉過頭,昂首看向頭頂那靜謐的眸子。他俯看着我,脣角嫣然,微笑傾心。“就算不是我,可那也是過去了。從今爾後,我想,生活就會不一樣了。”
我冷漠地垂下頭,近乎嘲諷地看向他那張虛弱的臉:你在難受什麼。你不是,不喜歡我嗎。你不是,只把我當成一個廉價的附屬品嗎?你不會爲我心痛的,我很清楚。你難過的,應該只是他得到了你放棄的“女人”,對吧。就好像,他搶走你掌門人位置時候一樣的難過。
“對了。你今天,是要住在這裡嗎?”
他有些侷促不安,尷尬地笑了兩聲。“沒有啊。我還有地方去。如果這是你們的家,我現在就離開。”
“既然來了就留下來過夜嘛。又不是沒有房間。”
適時宜的,一句輕聲,從我頭頂脫口。他的文字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鋒利地割裂我的心腔和肺腑的粘結處。
這樣的一句,可以拆分出多少個意思?
說,他和我住在一起,同一個房間。剩下二樓的房,還是空着的,可以借給你住。
說,他和我分住兩間房。於是,你可以住在書房,臥室,或者,乾脆你們換着住。
說,要你留下來,而我們另覓他處——他是你的董事長,他能住的地方,必然比你要多,比你的好。你無需讓他。
說,他已經將自己完完全全當成了我的丈夫。而你,則碰巧只是路過的一個客人,即便我們曾經親密,如今,你終究也只是一個過路的客人。
於是,我輕巧上前,做出一副女主人的慷慨模樣。
“是啊,就留下來吧。我這就去幫你收拾。”
“不用了。”我走過他身邊的時候,他再沒有如曾經我們吵架時那樣抓扯住我的手。他的聲音低沉,似自語一般。“我和阿狸說好了,還有事情要談。我上來,就是來拿一個東西的,以前忘在這裡。現在我拿到了,就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