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九齡,有個事兒我倒是要問一下你。這次的案子,對於那個人,你也應該瞭解了。你也是朝廷中人,知不知道,這個神秘傢伙的來歷?”站在孟河之上的一座橋,一邊觀賞着河水中游離的盞盞河燈,陸小鳳似是有些不經意間問道。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出自那個地方。”金九齡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並不能確定,似是而非的話語。
“那個地方?哪個地方?金九齡,話不要只說一半兒啊。”陸小鳳頓時急了,好不容易纔看到的一點兒希望,不能就這麼斷了啊!
“看在朋友的份兒上,給你一個忠告。關於這件事兒,如果他沒有主動跟你說的話,最好不要過多的查問。萬一犯了忌諱,我只能說,逃到天涯海角,都保不了你的這條命。”沉吟了一會兒之後,抓過陸小鳳的手,急速在手心之間滑動幾下,似是在書寫什麼。
“那幫人,不是常年坐鎮大內,從不踏出宮門一步的嗎?怎麼現在突然有了,攪動江湖的心思了?”迷惑不解的嘀咕聲中,金九齡踏步而去。
“皇城內廷司?”看着金九齡遠去的步伐,陸小鳳眸色有些迷離,用只有自己能夠聽到的聲音,嘀咕道。
“衛兄,這一次邀你前來一敘,原想着是熱鬧一番的。誰曾想出了這樣的事情,真不知道應該賠罪,還是感謝了。”典型的江南園景中,兩個人相對而坐,對於這次的事情,多年的心事化解,花滿樓不禁有些唏噓。
不管怎麼樣,多年掛在心頭上的心事,終於塵埃落定,終究是一件好事兒。
“你我之間的交情,實在不必說這些。再大的磨難,若能盡釋花兄心中的陰霾,那就是極好的事情。唯願——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花滿樓低聲自語着,嘴角溫和的幅度,越來越大。
“就憑此語,也當浮一大白!”笑語之中,花滿樓端起了酒杯!
“衛兄接下來意欲何往?若不着急的話,不妨在此住上一段時間。早就知道,衛兄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滿樓倒是有心思,跟衛兄討教一下。”一杯酒飲盡之後,花滿樓道。
“花兄盛情,又怎能拒絕呢?”衛無忌答應了下來,反正他是漂泊江湖的浪子,沒有牽掛的血緣之親,也從來沒有定居之所,住在哪兒,實在沒有多大的所謂。
一個月,也或許是兩個月,衛無忌就這般在花家住着,除了每日間必要的練功之外,剩下的時間,和花滿樓這麼一個性情溫和,脾氣也相投的朋友,談詩論詞,日子過得可真是舒心又逍遙。
“花兄,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或許到了我該告辭的時候了。”這一日,衛無忌突然說道。能過這樣的舒心日子,又有哪一個願意奔波呢。
可世事卻是身在江湖,不能由己。或許也可以冷眼旁觀,奈何心中那道關,確實始終過不去啊!他——終究還是個好人!
“衛兄可是有事兒?”花滿樓眼盲而心亮,言語之中雖瀟灑,卻也有不捨之意。天地之間,難得一知己,這樣的交情,和陸小鳳那般的朋友之情,終究是有所不同的。
“說事兒也不算事兒,我只是突然覺得,或許是時候,見一見那隻愛咬人的母老虎了。”悠然話語中,衛無忌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也不一定是動了凡心,只是有些事兒,不做,終究感覺有些對不起自己。”淡淡話語中,衛無忌的身形,已經消失不見。
有些事兒,或許現在還不到開局的時候,但提前做一些準備,終究不算錯。
和陸小鳳之間的交情,雖談不上生死之交,卻也有幾分情義。搶朋友的女人,這種事兒,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兒渣。
也或許不一定要搶,但男女之間的事兒,又有哪一個能說得清呢。
連西門吹雪,這麼一柄冰冷無情的劍,最終不也是收劍入鞘嗎?
夜色已深,微微細雨中,寒風有些微微的刺骨!
這一條平時或許繁華的市集,這樣的天氣之中,空空蕩蕩的長街之上,幾乎瞧不出人影來。
這樣的天氣,但凡思維正常一點兒,基本上都不會出門兒。
暖和的窩在家中,閒着也是閒着,要不——打一頓孩子再說?
“栗子,剛出爐的糖炒栗子!”狹長的街道中,傳來了陣陣的叫賣聲!
那是一個白髮蒼蒼,滿面風霜的老婆婆,邊走邊止不住的咳嗽。一身滿是補丁,漿洗到發白的青色長衣,將她的雙腳都覆蓋住了。
“這位大爺,買點兒糖炒栗子吧!”那老婆婆邊走邊咳嗽,步行艱難的推着小車,來到了衛無忌的身邊,近乎哀求般的說着。
這般的風雨,這般的年齡,還要艱難的推着小車,出來沿街叫賣,這樣的畫面,實在是孤苦可憐!
“好香的栗子,肚子告訴我,確實應該買一點兒嚐嚐。但腦子告訴我,不能吃。”衛無忌幽幽嘆息,他實在不是一個心性冰寒,見苦難,亦不知道伸手的人,但現在他只能悠悠嘆息!
“爲什麼?剛出來的栗子,這般又香又甜!”也不知道是否受了衛無忌的影響,老婆婆亦是幽幽嘆息!
不知是嘆息這漫天的寒冰風雨,還是嘆息這寒冰的世道人情。
似是爲了證明自己的話語,老婆婆將覆蓋在小車上,一層厚厚的布掀開。一股誘人的香濃之氣,撲鼻而來。
“因爲吃了這一顆能夠毒死三十條大漢的糖炒栗子,鐵定要見到那一黑一白的身影。”話語從嘴裡而出,卻不見有任何的氣息泄露。
一顆能毒死三十條大漢的栗子,哪怕是氣息,也是不能不防備的。
“雖然終究有一日,是要見到的,卻不是現在,亦不願是現在。”活着,終究見到那兩個的,現在何必這麼着急。耐心,在時間的磨礪下,終究是不差的。
“這麼香的栗子,不吃實在是可惜!”這般的天氣,雖不是深秋那般,讓人感嘆!卻也容易讓人嘆息!
對於這個老婆婆而言,不知是嘆息自己,這般香甜的栗子賣不出去,還是嘆息,又有一條性命,即將倒在這冰寒的雨水之中。
綿綿細雨中,顆顆的黑色墨點,無邊的香氣蔓延中,似是狂風暴雨般,向衛無忌狂瀉而下。
“大娘如此盛情,小可卻是有幾分承受不起!”握着劍的手,巋然不動。另外一條臂膀,伸出,劃了一個大圓!
無盡的風雨,包括那些個破空的黑點,盡數納入這個圓圈之中,勁道抖動,隨着雨點,散落一地。
“誒!這般香甜的栗子,沒人吃也就罷了,又何必糟蹋東西呢?”老大娘又是一陣兒嘆息!有些昏暗的眼眸中,精光綻放。
勁道一收一放之間,真是好高明的太極圓融的功夫!
“只能說無福消受啊!”幽幽嘆息聲中,本該一道的亮光,分爲兩道,一左一右,直奔衛無忌兩側要害而來。
華山劍法之中,有一路招法叫做白虹貫日!此刻若是有華山的人路過,怕是要羞愧而死!
數十年練得招數,自以爲純熟無比,然和這一劍對比而言——或許只有羞愧而死!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我現在倒是有些理解,當年杜甫的感受了。”出劍的那一剎那,衛無忌眼眸發亮!
頗爲感嘆的自語聲中,不慌不忙,一步踏出!身子以差之分毫的距離,踏出了兩柄劍的攻擊範圍!
“既然理解,那我送你去見他,肯定會引爲好友知己的。”蒼老的聲音,這一時刻變得如二八少女般清脆圓潤。
那般的殺機,卻讓人禁不住的雞皮疙瘩!
“這般清脆的聲音,卻有這麼一張歲月摧殘的面容,實在是老妖怪!”衛無忌揹着手,幽幽嘆息。那般的情懷,似是一個多情的浪子,感嘆歲月的無情。
“你難道不知道,對於女人而言,最隱晦,也是最敏感的——就是年齡和老嗎?”那雙愈發明亮的眼眸,絲絲不喜悅,不友善閃爍。這個看起來無比俊俏,特別有氣質的傢伙,這張嘴,實在是太討厭了。
“但你不得不承認,是人就避免不了衰老。”事實雖然無情,但衛無忌似乎沒有哄她的必要。
“這般的口條,實在應該拿來下酒!”公孫大娘話語之中的寒冰,比這天地間的細雨寒風,還要冷冽萬倍。
“這般的時光,還是不要喝酒的好!要不晚上,難以如夢,又如何跟周郎相會呢?”不正經的話語,挑動着女人的底線神經。格鬥廝殺,不僅是招式內力的比拼,還有心理上的交鋒!
屈起的手指,在兩柄短劍直刺口中的瞬間,輕鬆一彈!
嗡!劍鳴聲聲中,天地在這瞬間,似乎都停頓了!
老婆婆那乾枯如樹皮般的面容,清晰可見的抖動,露出了一截白嫩如脂的肌膚!明亮的眼眸,一瞬間,綻放出無匹的光芒!
“好一個公孫舞劍!這一劍,怕是不在西門吹雪之下了!”沒有理會指間的疼痛,衛無忌出聲讚歎道。
“都說你是西門吹雪的好友,能得你這樣的評論,實在不能讓人不開心。看起來,我得找個時間,領略一下西門吹雪的劍法!”西門吹雪這樣的一尊劍神,似乎已經成了這個世界,劍道高手之中的標杆。人人皆以能夠媲美西門吹雪,而高興。
“雖然你想殺我,但奈何我這個人,實在心地善良,所以我要說的是——跟西門比劍,你會死的無比悽慘!”雙眸中的誠懇,實在不能不讓人相信。
“你這樣的一張嘴,真的讓人討厭!”似是嗔怒的嬌弱聲音中,無匹的劍光,森然的劍意,直刺雲霄!
“姑娘,外間有位公子求見!”以刺繡出名的神針山莊,一名婢女,急匆匆的走進了後院兒。
“我們家小冰兒,現在也是豔名遠播了!”成熟嬌媚的聲音響起!不管是面容還是聲音,又是這般的風情萬種,最多也不過三十歲出頭而已。
“奶奶!”一聲更爲清脆的嬌嗔聲,響了起來,一身粉紅衣裳,英姿颯爽,英氣勃勃的青春女孩兒,不依的說着。
“好,好,奶奶不說了。”孫女兒的嬌嗔,讓這位成熟的女人,同時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針——薛夫人,笑了。
時光荏苒,一轉眼,當初的那個小黃毛丫頭,如今也是懂得害羞的大姑娘了。
“那位公子,穿着一身有些破爛的青色衣袍。口中說,讓姑娘親手,幫他縫補一下衣服!”婢女的話語,越說越低。衣服的縫補,可是大有講究的。除了孃親之外,對於女子而言,能出手替男人縫補衣服的人,似乎只有丈夫。
當然,那些爲生活所迫的女子,不能算在其中。
“冰兒······”神針薛夫人眸中閃過一道光芒,不過想了一下,還是看着自己的孫女兒。
“奶奶,無礙的,我出去見見他也無妨。”一身粉衣的俏麗女孩兒,衝着奶奶柔和一笑。她,已經不是當初的小姑娘了。
“哪個狂徒,敢來我神針山莊造次!”威武霸氣的聲音,不愧是江湖之中的四條母老虎之一。
“姑娘此言差矣!衣服破了,找人幫忙補一補,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嗎?”一件縹緲瀟灑的青袍,被利劍切割成一條一條,似是比乞丐都可憐幾分!
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便是還有遮體避羞的能力。
“確實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可我不明白,爲什麼找我呢?”薛冰俏皮的眼眸中,神色有些凝重。
這樣鋒利的劍,卻只是將衣服,切割成一條一條,其本身卻沒有絲毫的損傷。
“誰讓薛姑娘,也一樣穿着一雙紅鞋子呢。”衛無忌不慌不忙的說道。
“這話好像確實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已經破了,修補的再好,也終究是有痕跡的,不如重新換一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