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皇后自行處置吧
“是,微臣遵旨。”
院使大人接過香囊,嗅了嗅氣味,又拆開來將裡面的香丸端在手上搓開一角查驗。
此番動作重複多次,卻仍是不發一語。
跪地不語的風芷嫣雖然強裝鎮定,可指尖還是緊緊攥住裙裾不敢放鬆。
那香囊確實是自己所做,可是內裡的香丸,不知何時被人換成了勝蘭衣香。
先不說那衣香中零陵香、藿香和牡丹皮容易引起孕婦滑胎,其中的幾味香料更是有爲女子避孕的功效。
若是院使大人說出那香丸爲何物,無論她將此物贈與誰,此物又是怎麼輾轉到了謝貴妃這裡,她今日都別想活着走出這長春宮。
只是讓風芷嫣更爲意外的是,這宮中竟然會有如此隱秘的制香高手。
香料的分量掌握的剛剛好,既能讓謝敏敏出血不止,又可讓胎兒沒那麼輕易滑落。
如此便可迷惑衆人耳目,若執意保胎,時辰一到反會造成一屍兩命;若不去保胎,那麼皇子夭折就可以順勢推到御貓的意外之上。
這人和她的主子,做了這一齣戲到底是想要幹什麼呢?
見院使嗅了嗅香丸,又嗅了嗅香囊,一直捋着鬍鬚故作沉着,太后皺了皺眉,不耐煩地催促:
“說來聽聽,可有什麼不妥?”
“是。”
風芷嫣看着院使大人將香丸歸位,老而穩健的身姿不慌不忙再次行禮, 粉脣微抿, 可滿口銀牙已死死咬住。
“回太后,古有搗麝成塵,薰薇注露,風酣百和花氣之法。今《香乘》又語, 南方花皆可合香。所以這香囊之中乃是百花合香。”
一語言罷, 院中之人紛紛向其投來詢問目光,唯有風芷嫣無聲無息將緊攥的雙手緩緩鬆開。
“哦?百花合香?”
太后自知院使說話, 向來露三分隱七分, 卻沒想到今日竟然說的如此直白,反倒有些意外。
哪知這院使似乎又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什麼?”
行隨聲動, 一抹耐人尋味的目光隨之從太后的眸中射出。
“回娘娘, 這合香之人技法甚妙,香料雖爲尋常花果,卻是將其釀入荔枝殼燻蒸多次, 與鵝梨帳中香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又因沉、檀、龍、麝皆不在其中,所以此香遺餘,雖誠有思致,然終不如嬰香之酷烈。貴人口厭芻豢,則嗜筍蕨,鼻厭龍麝, 故奇此香……”
聽着院使對這香丸炮製之法滔滔不絕的讚美, 好像並沒有停止的意思,太后無奈插了一句:
“那可是這百花合香吸引了蜂蝶而來?”
“回太后, 若只是此香並不足以吸引蜂蝶,可若與大波斯菊的香氣混合,則蜂蝶如潮……”
未等院使說完, 皇后王雪凝手中的茶盞“啪嚓”一聲落地,再看她的雙手此時亦是顫抖不止。
要知道, 今日的聚會, 她可是特意選了開的最旺盛的大波斯菊花圃。
“怎會?”淚水無聲地奪眶而出:“母后, 臣妾、臣……”
“住口!”見到王雪凝這副沉不住氣的模樣, 太后便氣不打一處來,“哀家自有評判!”
整個長春宮瞬間恢復死一般的寂靜。
太后眼神又掠過風芷嫣的鬢邊, 落在那枚香囊之上。
如此說來,這裡面除了一些花果清香之外並無不妥,若是強行把嫣嬪當做替罪羊也說不過去。
心思滾了幾圈,太后便又輕輕吹了吹盞中茶葉, 語氣便緩和下來對身邊的王雪凝說道:
“哀家早就說過, 六宮之主還是要端的出威嚴, 你瞧瞧你,歡歡喜喜給謝貴妃張羅來張羅去, 卻是讓他人有了可乘之機!管了閒事,卻落了一身不是。”
太后微微嘆了口氣, 由着寧公公將其攙起:“嫣嬪也別跪着了,剛出了月子,別跪壞了身子。”
“謝太后明鑑。”風芷嫣謝恩,緩緩起身退到了一旁。
可王雪凝似乎聽不懂太后的意思, 空洞的雙眼霎時止住眼淚:“母后?”
“事情這不是明擺着?謝貴妃沒了皇子,誰最得意?”太后說完擡手輕輕按了按額頭, “哀家也乏了, 皇后自行處置吧。”
說完, 便在衆人的恭送中, 走出了長春宮, 只留王雪凝似懂非懂地站在原地。
。
天未破曉,太醫院上下終於將謝貴妃病情穩住。
陸雲歸前腳剛踏出長春宮的門,便聽到身後繡鸞閣中一聲淒厲的哭嚎。剛想問是不是貴妃醒了,可未等轉身,便被太醫院的人簇擁着來到宮牆之外。
“快走快走,不要回頭看。”
“是啊!貴妃失了皇子,正愁沒地兒撒氣,現在回去不是找不痛快嗎?”
“可是這……”
陸雲歸看着同僚行色匆匆轉眼就走出老遠,腳步踟躕了半天,終於還是沒有進去。
又走了幾步,卻被最後出來的院使大人叫住:
“雲歸留步!”
雲歸?
這還是院使大人第一次這般親暱地稱呼自己, 陸雲歸停下來,雖然對他方纔的做法頗爲不解,可長幼之禮仍需遵守:
“院使大人, 有何吩咐?”
“雲歸啊。”院使擡手示意他一起出宮,“你師父逢春近些年來可有消息?”
“師父他雲遊四海,從未與下官有過聯絡。”
陸雲歸一邊走,一邊從院使肩頭卸下藥箱,扛在自己身上:“院使大人怎麼提起家師了?”
“哼哼。”院使輕笑兩聲,復又嘆了口氣,“若今日逢春在場,謝貴妃這一胎倒也不需要強行落下。”
“?!”聽到此話,陸雲歸震驚萬分。
“原來大人是知道的?”
見陸雲歸雙目圓瞪,胸中似有千言萬語,便急忙擡手製止他繼續說話:
“老夫與你師父自來是道不同不相爲謀,可是,你這孩子可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既有仁人之術,又具仁人之心,老夫不能眼睜睜看你做傻事呀。”
說話間,兩人便來到了宮門口,本以爲時辰未到,宮門不會於此時開放,可是還沒等院使大人將出入皇宮的御賜令牌交出去。
便看見神機營參將魏琪身着銀甲疾步而行,還嚷嚷着有大事稟報。
“這是怎麼了?”陸雲歸不知爲何,竟有種不祥的預感。
“走吧。”院使輕輕拍了拍這個後生的肩膀,從他手中接過藥箱,“老夫有些話不中聽,可還是要說。”
“下官洗耳恭聽。”
“皇宮重地,自有四方天地的規則,其中之人的命數,也不由你我醫者之力所抗衡,要知道仁心亦可成爲誅心的利器,你須懂得取捨,萬不可行差踏錯。”
院使說着,老邁的雙手便又緊緊握住陸雲歸的手:“老夫今日言盡於此,後生可畏,也要好自爲之啊。”
言畢,便轉身離去。
宮門於此時重重落鎖,門外焦急等待的陸雲策見到自家五哥,望着手中一個酞青藍色的香囊一動不動,急忙飛撲過來:
“五哥!你可算出來了,快回家看看吧,出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