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新的內閣大學士人選,果然還是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當三個人選公佈,彈劾的奏摺就出現了。主要的攻擊目標自然是戶部尚書張學顏,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炌反倒是沒那麼多。
這也和兩個人所處的位置有關係,畢竟陳炌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
至於張學顏,戶部的問題就多了去了,想要找的話,總是能找得到了。
工部尚書曾省吾就不用說了,基本上沒人搭理他,大家都看的出來,曾省吾這一次是陪跑的。不過他現在還年輕,這次的露臉的好處也是不言而喻的。
有了這一次的推薦,曾省吾算是徹底進入了後備內閣大學士的序列。
對於外面這些紛紛擾擾,朱翊鈞根本就沒在意,說是公推,但是高層的人都明白,這只是張四維和申時行兩個人的博弈。如果沒有什麼大問題,根本就不會出現誰在公推的過程中被拿掉。
外面紛紛擾擾,朱翊鈞則是在皇宮裡面見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兩世都大名鼎鼎的潘季馴。
在這個時代,或許很多人不覺得潘季馴有什麼,但是在後世,潘季馴這個名字絕對是名留青史的存在。朱翊鈞對這個大名人自然也是好奇的很,知道他來了,自然也是非常的想見一見。
潘季馴對於這次進京,心情則是十分複雜的。
從心裡面來說,潘季馴這一次是不想進京的,在這朝局紛亂的時候,很容易牽扯進各種風波里面,尤其是自己這個敏感的職位,稍有不慎就會成爲別人攻擊的目標。
加上聽說了內閣的爭鬥,潘季馴就更不想參合進來了。
可是皇上對自己還非常看重,這從給自己準備的住房,安排的人手來看,已經能夠清楚的體會到了。一面是對皇上盡忠的使命感,一面是自己心裡面的糾結,潘季馴的心情自然就是複雜的。
當然了,這裡面也有點擔心,畢竟少年天子,心性不定啊!
走進文華殿,潘季馴行禮道:“臣兵部尚書潘季馴,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翊鈞笑着看着潘季馴說道:“愛卿免禮,朕可是等的有些心焦了,今日愛卿終於來了!”說着朱翊鈞對陳矩吩咐道:“賜坐!”等到潘季馴坐下,朱翊鈞這才說道:“愛卿一路上可還順利?”
“回皇上,臣一切順利!”潘季馴答應了一聲,恭敬的道。
朱翊鈞雖然再和潘季馴說話,卻也在一邊打量着潘季馴,四十多歲的年紀,相貌堂堂,五官端正,看起來一副儒雅的模樣,倒是很符合大明文官的樣子。
“愛卿一路風塵,原本朕不想讓愛卿如此快的上任了,不過武庫司和武備司那邊真的是需要愛卿啊!”
朱翊鈞笑着把一本冊子拿了出來,笑着對潘季馴說道:“這是朕寫的條陳,上面詳細的寫了武備司和武庫司的安排,愛卿可以看一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以和朕提出來。”
“另外兵仗局那邊有些東西,也需要愛卿儘快接過去。”
關於兵仗局,朱翊鈞主要是不想在往裡面扔錢了。
畢竟之前兵仗局都是朱翊鈞砸的自己的錢,現在武備司那邊能用了,自然不需要朱翊鈞在花自己內庫的錢。雖然這些年朱翊鈞有些積蓄,可是也要省着花啊!
不說其他的,單單是造船廠那邊,前期投入估計也得幾十萬兩。
無論是建造造船廠,還是人吃馬喂,全都需要錢,等到造船廠建好了,開始造船,那更是一筆很大的開銷。
皇家水師那邊,雖然是五千人的編制,可是這五千人的裝備和餉銀,那也不是一筆小數目。這部分錢需要國庫出,不過朱翊鈞自己知道自己的事情,國庫那幾百萬兩,真的是不好乾什麼。
聽了朱翊鈞的話,潘季馴微微一愣,兵仗局?
他當然知道兵仗局是做什麼的,可是兵局和武備司有什麼關係?不過潘季馴知道這個沒法問,便笑着說道:“臣多謝皇上!”
朱翊鈞伸手將自己寫的條陳遞給了陳矩,讓陳矩遞給潘季馴。
在這個上面,朱翊鈞寫了一些後世的東西,比如流水生產線等等,比如水力衝壓機,當然了,也只是一個初步的設想,具體還要潘季馴自己去弄。
除了這些,還有就是一些制度上的東西,比如槍械編號制度,每一個部件都落實到個人。
在後面,朱翊鈞寫詳細的例舉了關於匠戶的待遇問題。
這個時代,手藝人對秘技看得很重,基本上都是一輩一輩傳下去的。不過這種接班制度的毛病很多,朱翊鈞準備費除掉的。只不過現在不是時候,不過提高匠人的待遇是非常急迫的。
在這裡面,朱翊鈞說了懸賞制度,以及項目組認領制度。
可以讓大匠認領一些關鍵技術的研究和公關,並且設立獎賞。同時朱翊鈞還全面的提升了工匠的待遇,從保底薪俸到計件薪俸,朱翊鈞全都例舉了出來。
朱翊鈞還寫了標準的問題,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每一個零部件都要可以替換。
標準化,流水線,這纔是能夠提高效率和品質的保證,雖然不會出精品,但是卻能夠出合格產品。對於大批量生產的軍械產品,合格產品最重要。
有了水力衝壓機,朱翊鈞相信潘季馴肯定能做到的。
坐在凳子上,潘季馴看着朱翊鈞列舉的條陳,臉上的表情很精彩,時而嘆息,時而興奮。對於一個主持過治水的人來說,潘季馴自然知道這些東西的作用和好處。
半晌,潘季馴看完了條陳,躬身道:“陛下果真大才啊!”
朱翊鈞擺了擺手,笑着說道:“東西你拿着,如果哪裡不行,那你就看着修改,但是有一條,不能削減匠戶的薪俸。朕會讓戶部每月給予錢糧,也要嚴禁貪墨糧餉的事情發生。”
“皇上放心,臣明白!”潘季馴連忙躬身答道。
君臣二人因爲這個條陳似乎親近了不少,說起話來也少了不少生疏。潘季馴說了不少自己的建議和想法,朱翊鈞在旁邊查缺補漏,兩個人一直說到正午才完。
朱翊鈞賜宴,吃過之後,潘季馴才離開了皇宮。
只不過離開皇宮的時候,陳矩跟在了潘季馴的身邊。
“潘尚書,咱家先帶着你去兵仗局那邊看一看吧!”陳矩和潘季馴坐在馬車上,笑着對潘季馴說道:“皇爺讓咱家和潘尚書交接,是因爲咱家之前在兵仗局待了八年。”
潘季馴一愣,看着陳矩的樣子,似乎對兵仗局感情很深啊!
可是兵仗局又不是什麼好衙門,在宮裡面也不是太監願意去的地方。
關鍵是看陳矩的樣子,明顯是很得寵的,怎麼會在兵仗局八年呢?雖然心裡面疑惑,可是潘季馴卻沒有問,他知道這個謎底在他到了兵仗局之後,肯定會揭開。
果然,到了兵仗局之後,潘季馴就被眼前的景象給嚇到了。
這裡哪裡是一個小小的兵仗局啊!
幾十座高聳的鍊鋼爐,到處都是來往的馬車,更是到處都能看到工匠忙碌的身影。看着一匹馬拉着一輛炮車從自己的身邊經過,潘季馴更是差點掉了下巴。
“當年咱家來這裡的時候,這裡還是一片荒地。”
“皇爺捨得花銀子,咱家就在這裡與這些人一起,平整土地,見高爐,鍊鐵、鍊鋼,等到鐵和鋼煉好了,又開始研究鑄炮,研究改進火銃。”
“鳥銃想必大人也聽說過,可是皇爺說鳥銃缺點太多,讓我們研製一種新的火銃。”
“皇爺說咱們大明使用的鳥銃是嘉靖年間的時候從紅夷那裡弄來的,紅夷這麼多年肯定會造出更好的火銃。咱們大明當然要用最好的,所以皇爺希望我們造出更好的火銃。”
“據說那是一種燧石打火的鳥銃,不用點火,很厲害。”
“不過咱家沒能造出來,不過咱家希望潘尚書能夠做出來。”
潘季馴看着陳矩,聽着他帶着感情的話語,沉聲說道:“不是說內廷會派一個鎮守太監過來嗎?不如本官上書皇上,這個鎮守太監就讓陳公公來做吧!”
事實上潘季馴還真的打的這個主意,原本還沒感覺,現在看到這裡的情況,他真的想把陳矩留下來。
自己到京城來,兩眼一抹黑,對什麼武備司更是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有了陳矩這個內行,在合適不過了,反正內廷要派人過來,那還不如選陳矩。別的不說,肯定不會發生外行指揮內行的事情,看陳矩的樣子,比自己都內行。
潘季馴也沒等陳矩回答,直接說道:“本官會上書陛下的!”
陳矩是太監,有些話他不好說,但是潘季馴是文臣,他沒這個顧忌。見識到陳矩的能力之後,他纔不會傻到放走陳矩,在搞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太監來。
治理河道這麼多年,潘季馴深知有一個靠譜的人是多麼重要。
自己不能事必躬親,很多事情是需要別人做的,一個靠譜又能做事的人可是很難找的,對着四下看了看,潘季馴笑着說道:“陳公公,帶着本官參觀一下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