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定國公做表率,勳貴那邊進行的很順利。
錦衣衛東廠廢掉了份例錢,順天府衙門也廢掉了份例錢,吃拿卡要的人被處置了一大批,在嚴打接二階段一個月之後,時機正式成熟了。
“賣報,賣報,朝廷實行新商稅,免除關津之稅,順天府開徵營業稅!”
京城的街頭,報童晃動着手中的報紙,大聲的喊叫着。
聽到這個喊聲,無數人開始搶購報紙,今天的報紙格外的暢銷。賣光了之後,報童轉身就往回跑,準備去拿新的報紙,然後在出來賣。
朝廷開徵新商稅的消息,一瞬間就傳遍了整個北京城。
紫禁城,文華殿。
開徵新商稅,朱翊鈞的心裡面底氣也沒那麼足,每天都在安心的批改奏摺,今天的心也靜不下來了,站在大殿外面平復自己。
這一次的商稅全國徵收,營業稅則是在順天府開徵。
“大臣們輿情如何?”朱翊鈞轉頭看着張鯨,開口問道。
事實上民間怎麼說,朱翊鈞不太關注,只要朝堂上不亂,其他的都是小事情。對於普通百姓來說,新商稅的影響也是微乎其微。
或許商品會迎來一波漲價,但是朱翊鈞卻知道,漲價並不會持續太久。
要知道,大明的商業現在很繁榮,可是並不是所有的商業都繁榮,而是官商壟斷商業繁榮,百姓並沒有什麼購買力。
一旦漲價,百姓日子會難過,但是以現在大明的經濟體制,百姓本來也買不起。
日子難過會是那些中產,他們的生活成本會增加,但是朱翊鈞已經讓內務府那邊穩定物價了。把價格壓下去,把利潤擠出來。
以內務府現在的能力,做到這一點並不是很困難。
“回陛下,朝廷諸位大臣倒是沒有什麼輿情。”張鯨連忙開口說道:“雖然有人非議,但是也是一小部分,無傷大雅。”
朱翊鈞點了點頭,心裡面也跟着鬆了一口氣,這樣就好。
現在的大明朝廷,朱翊鈞的控制力很高,同時朝廷的大臣們也都知道該怎麼和朱翊鈞相處。另外一點就是朝廷並沒有官商把持,這一點非常的重要。
雖然晉商和浙商把手伸進來了,可是朱翊鈞已經利用鹽政和內務府把他們打趴下了,沒打趴下的,也收編了他們,這就使得阻礙小了很多。
大明雖然官商也不少,但是還沒到東林黨時期天下何官不經商的地步。
如果到了那個時候,朱翊鈞現在的政策就沒用了,加上張居正安排的底子,朝廷對地方的掌控依舊在,而不是像後來,朝廷的聖旨到了地方官手裡面都不好使了。
真到了那種程度,朱翊鈞都沒什麼好辦法,或許只能選擇建一個閹黨。
聽話什麼事情都乾的,必然不會是既得利益者,他們上臺之後,必然會向既得利益者發起鬥爭,而這種鬥爭往往是不擇手段的,是你死我活的。
閹黨和東林黨的鬥爭就是如此,東林黨下手也非常狠,直接演變就是非此即彼。
“那就好!”朱翊鈞舒了一口氣,緩緩的說道。
南京城,內務府衙門。
李慎行南京,一方面是準備招降李旦,另外一方面則是坐鎮南京。朝廷的新商稅李慎行已經知道了,朱翊鈞讓他到南京,爲的就是給稅務司幫忙。
“大人,那個李賀又回來了!”內務府的書吏對李慎行開口說道。
李慎行一愣,隨即開口說道:“讓他進來吧!”
時間不長李賀就從外面走了進來,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見了李慎行之後,李賀連忙躬身行禮道:“小人李賀,見過大人!”
李慎行點了點頭,然後笑着說道:“坐吧!”
等到李賀坐下,李慎行這纔開口說道:“這一次可還順利?”
“回大人的話,事情很順利,家叔已經乘船到了外海,準備邀請李大人出海詳談。”李賀直接開口說道,只不過一邊說着,李賀一邊偷眼看着李慎行。
李慎行一聽這話,先是一愣,隨後就笑了。
“李公這是在害怕?”
雖然李慎行說的一點都不客氣,但是李賀的表情卻是絲毫不變,事實上李旦就是在害怕,一點都不丟人,李賀直接說道:“家叔不想重蹈五峰船主舊事。”
聽了這話,李慎行大怒,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伸手把茶杯在桌子上一蹲。
這一下可把李賀嚇了一跳,他知道這話可能會觸怒李慎行,可是他沒想到李慎行會這麼大的反應,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李慎行。
“汪直餘海是何人?那是倭寇,他們做的是什麼事情?劫掠我大明百姓。”
“以大明之身,出海做倭寇,簡直丟盡了我們大明人的臉面。這樣的人人人得而誅之,他們沒出現在本官面前,否則本官定然持劍斬之!”
這話說的大氣凜然,可是李賀卻非常的不以爲然。
你李慎行說的好聽,你李家做什麼的,真當我們不知道?晉商四大家,做什麼起家的,我們不知道?你們在北地走私鹽鐵的時候,我們可還沒下海呢!
現在說的這麼義正言辭,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李慎行看了一眼李旦,大聲的喝問道:“難道李旦也有此心?如果如此,那你就回去告訴李旦,讓他洗乾淨脖子等着,本官這就上奏摺給陛下,發大軍討之。”
雖然李慎行說的嚇人,可是李賀還是聽出點意思來了。
連忙站起身子,躬身道:“大人此話何意?我李家人斷不受大人如此污衊之言!我李家乃大明之民,也是陛下治下百姓。”
“我們雖然操持賤業,但是也是生活所迫,無以爲繼,這纔不得不出海討一口飯吃。”
“但是出海爲倭寇,劫掠大明百姓,那是萬萬不可能的,我李家人即便是餓死,也絕對不會幹出如此禽獸不如之事。”
“大人如此污衊我李家,我李家不服氣,觀其言查其行,我李家可曾做過這些事情?大人何以用莫須有的罪名污衊我李家!”
李賀越說越憤怒,最後梗着一個脖子和李慎行對視。
“先皇聖明燭照,開港口於月港,允許百姓出海貿易,我李家爲聖王前驅,不說有功勞,但是大人如此污衊李家,豈不是讓李家心寒?”
兩個人雖然看起來是在吵架,其實是在表明態度。
李慎行點明瞭,你李家不是倭寇,也不是海賊,沒有劫掠過大明百姓,那你們爲什麼要擔心受到五峰船主的待遇?你們和汪直不一樣,這是在給李旦定性,也是在將李旦和倭寇進行區別。
至於你們在海外打家劫舍,搶劫商船,那個朝廷不在乎,只要你們沒打劫大明百姓就可以了,所以不要擔心,放心來吧!
李賀則是說了,我們的確沒做過這些,我們是忠心耿耿的大明百姓。
我們出海做生意,那是先皇允許的,我們心向大明,絕對沒有二心。
兩個人通過爭吵的方式,將整件事情的基調給定了下來,定下了主基調之後,那麼事情就好談多了。李慎之直接開口說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提五峰船主舊事。”
“你怎麼一說,本官就知李公爲人,當爲大明海商表率。”
李賀則是連忙一躬到地:“大人大義,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人大人不記小人過,小的在這裡給大人賠禮了!”
兩個人再一次恢復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態度,從新開始談。
“李公可以放心登岸,本官可前往碼頭親迎。”李慎行抿了一口茶,笑着說道,剛剛喊得挺大聲,嗓子還挺幹,得喝點茶潤潤嗓子。
李賀笑着說道:“李大人,家叔也早有上岸之意。”
“家叔離開大民多年,心念故土,當今聖天子在位,家叔在外結識了很多外邦小國之主,這些人也是心慕大明,想要和家叔一起進京面聖。”
“家叔想請李大人代爲上奏皇帝,允許家叔進京面聖。”
李賀的意思,或者說李旦的意思很簡單,我信不着你們這些當官的。當年胡宗憲爲東南總督,總領東南軍政,那又如何?
他招募了汪直,還不是被王世貞給殺了。
結果如何?王世貞官路亨通,青雲直上,汪直呢?骨頭都爛沒了。你們這些當官的靠不住,要靠,那我也要找一個靠得住的。
當今天子,那是強權人物,聲勢一時無兩。
有了皇帝背書,那就萬無一失,沒人敢如何,你敢做什麼?那豈不是打皇帝的臉,打了皇帝的臉,滿門抄斬的都是輕的,當今這位皇上刀子可是鋒利的很!
有王世貞敢打胡宗憲的臉,你打皇上的臉我看看?
李慎行也當然知道李旦的意思,沉吟了片刻,李慎行也覺得這不失爲一個好辦法。比起自己出海見李旦去談,簡單方便好處多多。
當然了,這也是李慎行對自己家的天子有足夠的瞭解。
自己家的這位陛下,有好處的事情幹起來一點都不帶猶豫的,反而是虛招在陛下那裡沒有。李旦進京請罪,皇上必然會大度接納的。
李慎行看着李旦,開口說道:“李公有此心,我自當上奏陛下!”
聽到李慎行這麼說,李賀也鬆了一口氣:“如此小人就等着大人的消息了!”
事實上李旦迴歸大明之心非常的迫切,比起李慎行想的要迫切。倭國那邊豐臣秀吉勢大,他支持的德川家康則是龜縮了起來。
與此同時,洋夷人勢大,自己也需要一個新的靠山。
現在回到大明,得到大明的支持,自己的實力將大大的得到增強。
當然了,這也得大明是真心接納,這一點李旦需要確定,所以他纔會提出這個條件,讓進京面聖,讓皇帝位自己背書。
打着帶領藩屬小國朝貢的名義,李旦不覺得皇上會把自己誆騙到京城,然後殺了自己。
大明皇上是要臉面的,這種事情李旦相信這位少年天子幹不出來。
事情敲定了,李賀離開了內務府衙門,他準備回去見李旦,把今天的事情和自己的叔叔說一下。至於李慎行,他要去幫着稅務司徵收商稅,李旦的事情只能暫時拋到腦後。
大明商稅的事情可以說震撼了整個天下,大家的反應各不相同。
比起朝堂上還算安穩的情況,民間的輿情可就那麼正面了。說什麼的都有,但是敢公開出來抗拒朝廷的命令的,沒人。
紫禁城,文華殿。
朱翊鈞敲打着桌面,臉上的表情非常的淡然,不過站在朱翊鈞身邊的張鯨卻看得心驚膽戰的,他知道皇上生氣了,而且是非常的生氣。
平日裡皇上看到讓他生氣的奏摺,無非也就是大罵一頓。
可是進入皇上看到這份奏摺,臉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卻眼中含着殺氣。張鯨看到皇上的手已經幾次摸到腰間的長劍了,顯然皇上這是動了殺心了。
朱翊鈞的確是動了殺心了,而且也的確是因爲這份手裡面的奏摺。
這份奏摺的名字很簡單:請罷商稅疏!
忠心思想就一個,皇上課稅太重,乃是橫徵暴斂,皇上已經有了內務府作爲斂財工具了,難道還不夠?難道還要徵收,還要斂!
其中有一段寫的朱翊鈞動了殺心,而且是大動殺心。
“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皇上欲金銀高於北斗,而不使百姓有糠秕升斗之儲。皇上欲爲子孫千萬年之計,而不使百姓有一朝一夕之計。”
“試觀往籍,朝廷有如此政令,天下有如此景象,而不亂者哉?昔元政不綱,黷貨無厭,羣小擅命,故高皇帝奮此一劍而取之,如摧枯拉朽焉。此殷鑑之不遠者也。”
這段話說的很明白,皇上你如此斂天下之才,不給百姓活路,那麼大明就會像橫徵暴斂的元朝一樣,遲早會有人像太祖皇帝一樣,奮起反抗,一劍取了你大明的天下。
直接把商稅形容成爲亂國之政,指責朱翊鈞是元朝皇帝一樣的君主,你這麼幹,一定會亡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