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將要帶大軍出征, 留守有燕都的李瑞山將軍拜見滕琰時,氣氛就很凝重。李瑞山是燕王從吳地帶出來的,戰績並不突出, 但非常穩重, 忠誠可信, 燕王在北征草原時, 就把他留在燕都。同樣的原因, 這次他還是留守的將領。
李瑞山給燕王行禮後,又跪下給滕琰行了大禮,說:“王爺放心, 屬下一切聽命於王妃。”這是燕王的對李瑞山的交待。
滕琰示意內侍扶起了李將軍,說:“李將軍, 你這幾天重新規劃好燕都的佈防, 我們在一起商議一下, 務必保證燕王西征時,燕都穩如泰山。”
李將軍走後, 滕琰不知怎麼,有些不安,細想想,她跟着燕王從燕都一直打到草原,但從來沒直接負責過任何軍務, 她做的都是後勤工作, 軍務相關的只是提建議而已, “真覺得身上的擔子很重, 有些害怕。”
燕王有些驚訝地說:“王妃這樣的聰明能幹, 居然會害怕?”仔細看了看滕琰,又笑着說:“王妃不是一直讓我把你當成男人一樣嗎?男人要是說害怕可是讓人瞧不起的。”
滕琰不客氣地說:“是人就會害怕, 無論男女,王爺敢說自己從沒有害怕過?”不過看到燕王神情一滯,滕琰還是緩和了一下語氣說:“我說的害怕更是一種沒有把握的感覺,畢竟責任太重了,不過燕地現在局勢很穩定,應該也沒有什麼可怕的。”
燕王若有所思地說:“你這話說得對,人應該都有害怕的事吧,只是很多人不肯承認罷了,你倒是直言不諱。”
滕琰內心也反思一下,如果她還是冒充男人,無論如何也不會說出害怕這個詞吧,才穿回女裝沒多久,說害怕就這樣自然而然了。這樣讓即將出徵的燕王怎麼能放心。她歉意地笑笑說:“王爺放心,我一定保燕都平安。”
“如果我不相信王妃,是不會把燕都交給你的。”燕王淡淡地說:“軍中的將領,都是我從行伍間選撥出來的,打了幾年的仗,我還沒走過眼。王妃雖然是女人,但心是男人的心,燕都我就全交給你了。”
得到別人的認可和信任確實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滕琰開心一笑,說:“那我就燕都恭候王爺得勝的消息了。”
燕王猶豫了一下又對她說:“其實,我第一次出征時,也就是打圍困昌平的犬戎人,心裡也不是一點害怕都沒有,頭一天晚上沒睡好,但真的打上了,就忘了什麼害怕了。以後,再打仗時,也沒有害怕的想法了。”
“王爺那時候才十七歲吧,真是少年英才!”滕琰的誇獎是發自內心的,燕王與她同歲,只比她大了幾個月而已,就能帶兵征服燕地,打敗犬戎。
“王妃也不差呀,你還比我小呢,就能帶着一郡的人守住昌平,又提出亡國亡天下之說,這樣快地收復燕地,你居功甚偉。”
滕琰樂了:“我們二人就不要互相吹捧了!”
燕王也笑得很開心,他這樣的時候並不多。
滕琰又說:“王爺此去晉地一定要小心,陳孫兩家雖然表面順從,但心裡真正怎樣想還不知道呢,另外按時間算,皇上還沒收到你的摺子呢,要等從吳地出兵就和一個月以後了,這段時間您可就是孤身作戰。”
燕王並不在意,“當初到燕地時,不也是我孤身作戰,一樣不是拿下了燕地?晉地纔多大,我還真不放在眼裡。再說,皇祖父一定會派兵過來的,還有在草原上滕侯的駐軍也隨時聽從調令,那時候三面夾擊,用不了多久,晉地可平。”
滕琰也認爲收復晉地不是太大的問題,那裡一直就是亂世,並沒有太強的力量。可是之後燕王一定會向北向西進軍的,這樣下來,情況就複雜了,“那如果取了晉地,王爺還會繼續出兵嗎?”
燕王帶着深意地看着滕琰說:“我知道你能懂,取晉地並不是我最後的目標,我想要的是吳國一統天下,讓吳國的版圖同盛唐一樣。”
“打仗靠的不只是軍隊,更靠的是後方的供應,收復燕地,皇上拿出了多少的錢糧,燕地纔有了現在。可燕地雖然經濟有了一定的恢復,但總的來說,還不及犬戎之亂前的情況,這些王爺一定要仔細斟酌。”滕琰說出自己的擔心。
“是啊,我本也不想這樣快就再打上一仗。”燕王覺得他也是被逼的,但讓他去忍劉家的挑釁,那是不可能的事。
定下來的事,滕琰不再想多談,她要從燕王這裡多瞭解些燕地軍事上的事。政務上她比燕王還清楚,可是軍中的事,她可沒怎麼上過心,也用不上她呀。不過,燕王一走,她雖然燕不想插手軍中,但遇到了事總不能兩眼一抹黑。
所以燕王走前這十天,他們倆比平時還要忙,除了睡覺,就要形影不離了。到了五月二十三日,滕琰率領着燕地的官員們把燕王送到了三十里外,再回來,不免也覺得身邊一下子空了下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心裡也有些沒底,她以前也給自己做過一箇中肯的評價,工作能力不差,適合做副手,承擔全局還缺少魄力和能力。現在燕王把燕地交給了自己,肩上的擔子不清,責任也不小。
飛珠看出滕琰有些緊張,體貼地找來了王蓉,在一起說笑了一陣。但滕琰倒底還是惦記政務上的事,很快又去看起了摺子。
滕琰小心謹慎地處理着燕地的事務,保持着和燕王的書信聯繫,把燕地的一些大事摘錄了給燕王送去。燕王那裡,也頻頻送來最新的情況,眼下滕琰接到的消息是燕王已經到了晉地邊境,陳孫兩家都派了人來,約定一起出兵打劉家。
滕琰放下燕王的書信,又琢磨起最近平陽那邊頻頻傳來海盜搶掠的消息。這幾天,這樣的報告突然多了起來,讓滕琰很是不解,已經向平陽增兵了,海盜還這樣的猖獗,蕭家的實力有這樣強嗎?想再向那邊增兵現在是不行的,她手裡的兵還不夠用呢,從九原調來一萬人還沒有完全到位。滕琰把幾份軍情報告都攤在案几上,反覆看了幾遍,也沒得出什麼結論。不管怎麼樣,她穩住燕都是首要任務,平陽那裡也只能先這樣了,只要沒有大事,等騰出兵力來再一舉拿下蕭家。
再過幾天,東山郡那邊也傳來了不好的消息,公孫家突然出城反攻,事出意外,鄧老侯爺受了箭傷,當時圍城的大軍就後退了幾十裡。好在鄧家的人並不白給,鄧老侯爺受傷不下火線,鄧小侯爺奮勇當先,將局勢穩了下來,但也折損了一些兵馬。
滕琰現在深悔當初沒有勸阻燕王,出兵晉地還是太過輕率。沒想到燕王一離了燕地,平陽和東山兩處都出了事,她越來越擔心。
把消息送給燕王后,滕琰又派人催促九原的一萬人馬儘快到達燕都,又拿出兵符來從昌平抽出一半兵力出來,準備支援平陽,只是昌平原本的駐軍就少,抽出五千人來已經是極限。鄧家那邊,又派了王府裡的御醫,帶着藥材前去慰問,又用滕瑾的名義給鄧鋒寫了一封信,讓他一定穩住,不要急於冒進。她不知道鄧老侯爺是否告訴鄧鋒她的事情,不過就算原來沒說,見了信就會告訴鄧鋒的。她這樣是借用滕瑾的名頭讓鄧鋒更加信服自己,現在他一定得穩住東山郡的形勢。
滕琰覺得自己已經把形勢估計到最壞的情況了,沒想到實際的情況還是更壞,不知怎麼,燕都內到處流傳着東山和平陽的消息,都比實際情況還要糟糕,而且還有人說燕王在晉地大敗。
一時間謠言四起,燕都很多商鋪都關了門,很多百姓開始搶購貯藏米糧,米價飛漲,市面上已經不穩了。
不用說,有人在操控局勢,滕琰緊急招來了燕都地官員,貼出燕王在晉地大勝的公告,加強燕都巡邏,遇有造謠生事的抓到衙門裡審問,又拿出官倉裡的米糧,平價出售,抑平物價。
最後,滕琰把李瑞山叫了過來,問他:“燕都防務情況怎樣?”
李瑞山行禮答道:“王妃放心,末將敢保燕都固若金湯。”
滕琰看李瑞山一身甲冑,面色沉靜,滿意地點點頭,說:“你隨我一起到燕都轉一圈。”自己回到院子裡換了一身王妃的正裝,還沒走出門,鄧鈺哭着過來了,拉着滕琰的手問:“琰姐姐,我爹爹,我爹爹真的受傷了嗎?”
戰報也好,局勢也好,滕琰一直沒有告訴王府內的人,鄧鈺現在不知從哪裡知道了,滕琰斥責她:“鄧鈺,虧你還是將門之女,又經過昌平守城,遇事就會哭哭泣泣,這有用嗎?能把你爹哭好嗎?”
鄧鈺抹了一把滿是淚水的臉,咬着牙說:“我不怕,守昌平時,我還在城牆上射過箭呢。琰姐姐,我現在也能上城牆打仗。”
滕琰瞧着她笑了笑說:“你爹爹那裡,有你哥哥呢,我也讓人送去了御醫和藥材,你不用太擔心。現在你要是願意,就去換上衣服,同我一起去巡城。”
“是!”鄧鈺一面答着,一面跑回去換衣服了。
滕琰叫住同鄧鈺一起過來的唐姑姑,“你去告訴王側妃,外面的事自有我操心,不會有事的。讓她把內院管好,我不想再聽到大家亂傳什麼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