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矛盾是這樣爆發的。
大伯父說完了就走了,留下氣得發抖的父親和麪面相覷的家人。在逃命、生存的面前顧不上爵位的事,現在想起來真怕有人藉此對他們家不利。
父親和滕珙這段日子一直在郡尉府裡辦事,奇怪的是他們沒得到消息,大伯父反到先知道了。父親叫了滕珙一起換了衣服,就要出門。被圍在昌平,就是想逃都沒有路,還不如早日面對呢。
昌平郡的最主要的官員有郡守、郡尉和郡監三人。郡守負責政務,郡尉負責軍事,郡監負責監察。其中分掌兵事的郡尉就是父親認識的鄧將軍,說來也巧,鄧郡尉有一個兒子任御前侍衛,就是滕珙那次爲滕琰挑選的兩個備選夫婿之一。當然,這事只有滕珙滕琰兄妹知道。
現在昌平的邵郡守年過七十,這幾個月神經高度緊張使他老人家生了一場大病,現在無法管理郡中事務,楊郡監身體倒還好,但卻是個膽小怕事的性格,在這個關鍵時刻,萬事不管,現在,昌平一切政務都落在了郡尉鄧將軍身上了。父親是去找鄧郡尉。
滕琰拉着父親說:“父親不要急,不管任何人談及此事,我們都一口咬定是傳聞。”只要沒見到皇上的聖旨,自然就是傳聞,傳聞能有什麼效用?父親自然一點就透,出門的腳步也從容起來了。
沒多久,父子二人就回來了,看臉上的表情,應該是沒什麼要緊的。坐下來喝了幾口茶,父親說了鄧郡尉的態度。原來郡尉府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不過身爲一郡守軍的將領對這此犬戎入侵自然有着比其他人更深入的理解和認識,他又在祖父手下任職多年,同祖父在一起的時間恐怕比父親這個親兒子都多,他當然不信。父親傳述他的話說:“就是皇上真的下了這樣的旨意,也是被人矇騙了,我等自然要爲老國公上摺子表白,無論怎樣也得讓皇上收回的。”原來父親和大哥一點消息沒聽到也是鄧郡尉特意讓瞞着的,怕他們聽了難過。
不過父親還是把“傳言”強調了一下,當兵的人耿直的多,鄧將軍也不例外,父親費了些功夫讓他明白了“傳言”背後的意思後,鄧將軍呵呵一笑,又如父親所願的說了句:“這種傳言,不許在昌平傳了,有亂傳的軍法處置。”
沒想到這樣順利,還真是藉着祖父的餘蔭。
不過搬家是勢在必行的,不用說大伯父的攆人行動,就是滕琰的小心思也是早就想走的。
滕琰其實對宗房有意見很久了,過去開國公府對宗房可不是一般的關照,大事都不知辦了多少件了,更不用說每年送回來的東西應有盡有的,每一家都有禮物,可是這次開國公府過來,除了最初接風請他們吃了一頓飯,後來宗房就很少與這邊的人來往,更不用說送些東西過來。
象滕家宗房這樣的大戶,家裡都窖藏着足夠幾年的糧食,平日的各種生活用品貯備也應該是極豐富的,開國公府遠道而來,自然是準備不足,作爲宗房應該給予一定的幫助,可是宗房那邊一直不聞不問。
當然也不是宗房就應該照顧他們,不過這麼多年的親密關係,現在這個樣子也就是擺明了疏遠的態度。
這樣的族人,還不如路人呢。
只是搬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當初舅舅家找院子的時候還很好找,現在昌平府人滿爲患,想找到一處合意的院子可不好辦,幾天下來,就是能將就的房子也沒找到。
“要不,我們就到舅舅家?”滕琰問父親。
昌平府能有多大,舅舅也聽到了傳言,在大伯父來後的第二天就過來了,看妹夫家在找房子搬家,當時就邀他們搬到自己家的院子裡。舅舅到昌平先是租的院子,後來形勢不斷變化,房東不斷地漲房租,就索性買了下來,現在看倒也合適。
那個院子滕家人都去過,不大,但那是同過去在京城比,其實有好幾處房舍,現在也空着不少的屋子,搬過去還是夠住。
可是父親的思路是不同的,住在滕家,他覺得理直氣壯,可是到舅舅家,他就認爲是寄人蘺下了。
不過,那天大伯父還真的徹底傷了父親的心,父親無奈之下終於也就答應了。
滕琰熟門熟路地到舅舅家,說好了用他家東面的一處房舍,那裡是原主人做客房用的,有三四排房子,相對主院比較獨立,與主院有圍牆相隔,只要鎖死了角門就獨成一家,出門則不用通過主院,直接有大門通向外面大街。
又商定好只是借用他家的房子,其餘日常用度都是各自分擔,這纔是親戚們長處之道。
雖說是逃難過來的,但來時出是幾十輛馬車的東西,現在人手少,又不能大張棋鼓地搬,也來回折騰了好幾天。
就在搬家過程中,五堂叔來了一趟,先是攔着不讓搬,一時也攔不住,只好拉着父親去見大伯祖父。
父親回來說,也不過是大伯祖父說他事先並不知情,是大伯父自作主張,讓他們還是留在滕家云云。滕琰想,如果大伯父要是能誠肯地給父親認個錯,父親還真的能不搬家,他的宗族觀念非常的強。可以想見,大伯祖父和大伯父並不是真心地留他們,自然結果也不會有什麼變化。
不過,如果再深入地探究一下,大伯祖父的行爲也許只是與大伯父配合,一個扮紅臉一個扮白臉也說定。倒是五堂叔,真有幾分內疚的樣子,不但上門道歉,還讓五堂嬸送些用品過來。五堂叔去開國公府的次數最多,開國公府每次是怎樣熱情招待的,他自然知道,他與開國公府的人也都有感情。
滕琰自己不生氣,也經常地勸父親不要生氣,對於這樣的親人,她並不陌生,也說不上壞,各人自掃門前雪,大難臨頭各自飛,少來往就是了。
“世態炎涼,宗房的人以爲咱們開國公府沒了爵位就徹底倒了,卻不明白,爵位什麼都是虛的,只有人才是最重要的,咱們開國公府還有我們兄妹,只要這次能脫困,東山再起不是什麼問題。”
滕珙也爲了讓父親開心,順着滕琰的話說:“最近郡尉府上的人常誇我辦事牢靠,我怎麼也能撐起咱們家的門戶來,等過上幾年,璞弟長大了,咱們家沒準還能把爵位復了。”最小的弟弟,父親直到最近纔給他起了名字,叫滕璞。
看着兒子女兒在他面前說話給自己聽,父親還很給面子地笑了笑,說:“我就等着看你們出息了。”不過還是盯囑他們:“怎麼也是一家,你祖父的牌位還在宗祠裡供着呢,真要鬧出去,倒讓外人看了笑話。”
搬了家,好處還不少,舅舅和舅母都不是多事的人,關起門來滕家就是獨門獨戶地過日子,沒了各項的顧忌,也不用三天兩頭地去給長輩們請安,最主要的是出門方便多了。
在宗房的時候,人多嘴雜,滕琰平時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看見,想出大門得有合適的藉口,現在,滕琰終於象出了籠子的小鳥,可以自由自在地到外面看看了。在見過無數大世面的滕琰看來,昌平府很小,縱橫交錯四條主要街道,小巷加起來只有一百有餘,東南西北各城區功能分明,府衙森嚴,商鋪則主要集中在兩條路上,現在是特殊時期,也沒什麼可逛的。
滕琰出門並不是爲了出來玩,採購一直是現階段最重要的事。
到了昌平,家裡就購買了一批的糧食,那時候糧食還很好買,各種肉食都不缺,只是蔬菜少了些。幾個月過去,現在糧食飛漲,其它物資也都緊缺起來。有時拿着錢也買不到東西,現在出來賣東西的都是沒有辦法,也多是要換什麼需要的物品,所以採購也象打仗一樣,還得碰時機。
搶着買東西的大都是和滕家差不多的,從外面逃過來的,本地的大戶家裡都存着不少的東西,用不着買。
最可憐的就是那些窮人了,物價貴得離譜,好在昌平府現在大量招兵、招工,靠勞動還能掙得一份飯吃。
現在不是同情心氾濫的時候,家裡所有的人每天最關心的就是餐桌上吃什麼了。過去生活水平太高,現在自然也總有奢望。
昌平郡尉府裡的人想的是更重要的事,聽父親說那裡吵翻了天,爭論的內容是到底藉着犬戎人馬調走一半的時機出城打一仗與否。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犬戎居然佔了大半個燕國,讓燕國人心中憤恨無處發泄,當然就有不少的熱血男兒想出城與犬戎拼個你死我活,不過也有人冷靜地反對,論實力,昌平靠着城牆能守住就不錯了,出城打仗,等於肉包子打狗。
商量來商量去,鄧郡尉還是下了決心,開城門與犬戎面對面地打了一仗。滕琰磨着父親同意,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廝跟着父兄上了城牆,親眼看了這場燕軍與犬戎的對抗。
犬戎的騎兵沒有整齊的隊列或陣型,他們按照部落聚成了幾個大營,但這種散亂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放鬆,而是散發着一種強烈的兇狠的類似食肉動物般的氣息,令人膽寒。
如果說犬戎人就象一匹匹野狼,那麼與他們對陣的整齊排出陣型的燕軍就是一羣羊,至多是一羣馬。隨着號角聲的吹響,犬戎的騎兵衝了過來,燕軍的箭象飛蝗般地射出,最前面犬戎的人或馬不少中箭,有的倒下了,有的就帶着箭衝了過來,後面的騎兵更是停也不停地踏着前面的倒下的人馬衝了上來,很快就有人到了燕軍的陣營前,槍來刀往,燕軍倒下的明顯要多於對方,沒多久,燕軍的陣就被衝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