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琰坐在轎子裡, 聽着外面的變換的聲音,就知道,她過了城門, 進了皇宮。終於轎子停了下來, 其餘的路只能是步行了。
燕王站在前面, 他的轎子自然先行。滕琰一下轎, 燕王就攜起了她的手, 一同向皇宮的正殿走去,除夕的百官朝拜剛結束,皇上在勤政殿等着他的嫡長孫。
與燕王攜手並行, 在燕地也是經常的,現在滕琰更是做出了無屑可擊的姿勢, 身姿挺拔, 但頭略低下些, 整個人比燕王略往後那麼一些,高貴、美麗又謙和知禮的王妃形象。
勤政殿內還留着十幾個人, 只看穿着,就能知道都是親王郡王之類的皇家人,但在御前,是不能與別人說話的,滕琰目不斜視, 與燕王一起走過長長的殿堂, 跪倒在階前, 行大禮。
“擡起頭來, 讓朕看看朕的長孫和孫媳。”威嚴的聲音響了起來。
滕琰擡起了頭, 燕王的皇祖父比她想的要年輕得多。透過兩邊香爐裡升起的輕煙,上面的座位坐着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男子, 與燕王象極了,這種相象,不只是五官輪廓、身材的相象,而且是舉止行動、氣質甚至聲音的想象。就好象兩塊相同的玉石,雕了相同的圖案,一塊經歷了許久,一塊是新雕成的。經過歲月的浸襲,老的那塊,圖案或許有些模糊了,而新的那塊,棱角又那樣突出,但任何一個看到的人,都會知道這兩塊玉雕的是同樣的圖案。
而且滕琰分明感覺到,這祖孫兩個將來還會更加的相象,因爲在她初見燕王時,那時的燕王並沒有現在這樣與皇上相像。要說他們不同的地方,那就是皇上的氣勢要遠遠勝於燕王
並沒有久別重逢的驚喜和眼淚,皇上打量了他們一下,說了句,“燕王長大了,終於成家立業,可以告慰你的父親了。”又看了一眼滕琰說:“燕王妃不錯,大家都到後宮去見個面吧。”說着就起來向後面走去。
滕琰跟着燕王,按着順序,在大家中間進了後宮。
一路上,滕琰隨着燕王與同行的皇親們打着招呼,燕王始終是冷清的樣子,與任何人都不甚親熱,而這些人中,有熱情似火的,有冷淡如冰的,更多的是平平常常的,但無論怎樣,滕琰都沒有在他們眼中找到多少親情。這就是皇家,滕琰並不奇怪。
大家進了玉秀宮,皇上在皇后去世後,並沒有再立後,現在執掌後宮的是郭貴妃,郭貴妃只生了兩個公主,沒有皇子,據說性情溫和,賢淑大度,深得皇上喜愛,她起居所在就是玉秀宮。
滕琰是路盲,燕王府比這裡小多了,她好久才弄清楚道路,現在這裡到處都是紅牆琉璃瓦,她即使努力在記路了,也完全迷糊了。
終於看見玉秀宮的牌匾,進了正殿,皇上早就到了,坐在上面正中的蹋上,他旁邊的側座上坐着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皮膚白白的,略有些胖,並不十分貌美,卻很和藹。兩邊或站或坐有幾十位美女,想來都是后妃、各府的王妃和公主、郡主們。
滕琰站在燕王旁一起跪下行禮,燕王稱皇上爲皇祖父,郭貴妃爲貴妃娘娘,滕琰也夫唱夫隨,又拜見了賢妃、良妃、淑妃、德妃等十幾位位份高的妃子,大家都給了見面禮,這纔是真正的認親。
又見了燕王的十幾個叔叔,其中最大的兩個都與睿太子是一母同胞,先皇后只生了三個兒子,老大自然是睿太子,老二現在封了魯王,老三封的是齊王。再往下是德妃生的周王,淑妃生的陳王,劉昭儀生的蜀王,一路排下去,封親王的有八個,封郡王的有三個,還有幾個沒有封王,最小的那個還抱在懷裡吃奶。
姑姑的情況也與叔叔們差不多,總數也超過了十位,但今天見面的只有四五個還未出嫁的,有封公主的,還有沒封的。最小的也不過兩三歲。
滕琰只記得皇上給了她一對紫玉如意,郭貴妃是一對金如意,其餘的皇妃娘娘、叔叔嬸嬸們給的多數是金玉首飾,她只是過手接了一下,馬上就遞了下去。
接着就是平輩了,燕王是最大的,也是唯一一個封了親王的皇孫,所以一大羣的弟弟、弟媳和尚未成親的妹妹們過來行禮,燕王和滕琰受了禮,又還禮,滕琰可以肯定燕王有很多也不認識,她就更不用說了,連長輩都沒記全。只是讓人也把禮物拿來給大家發了下去。弟弟們是玉佩,妹妹們是瑪瑙首飾。
接着就是小輩了,燕王雖然在平輩中最大,但還沒有孩子,而他的這些堂弟們卻有了好幾個孩子。受了他們的禮,有幾個是由奶孃抱着行的,因爲年紀都還小,也不分男女,一概都賞兩串金子打的小魚,這是滕琰讓人訂做的,小魚身上的鱗片都能看出來,活靈活現的,眼睛都是用紅寶石鑲的,過年拿出來給小輩再好不過了。
皇家果然人丁興旺,這一番見禮就用了一個多時辰,最後,滕琰得了個座位坐了下來,看看所有的弟媳都還站着,她本想推讓一下,但看見燕王給她的一個眼神,她從善如流地坐下了。畢竟燕王是親王,她是親王妃,坐就坐吧,她想。
一大屋子的人聽着皇上與燕王的對話,連咳嗽都聽不到一聲,顯得兩人的談話分外清晰。主要就是打犬戎的事,怎麼打跑了圍着昌平的犬戎人,在平陽的殲滅戰,攻下燕都,收復邊關,最後就是打到了草原上。滕琰靜靜地聽着,皇上詳細地詢問了戰爭的許多細節,可以聽出他也非常擅長排兵佈陣。
這並不奇怪,趙家由江南的一個世家,吞併了大片的領土,建立吳國時,正是皇上年輕的時候,那時候的他也是一員猛將。從這點看來,皇上、睿太子和燕王都很相似。
說完與犬戎的戰爭,皇上也沒怎麼問燕地政務上的事,直接就轉到了半年前燕王出征晉地了,“聽說,燕王妃還親自帶兵到平陽西阻擊僞燕帝?”皇上的目光停在了滕琰身上。
滕琰趕緊站了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說:“是。”
“說說,你怎麼敢把燕都的兵馬都帶走了,就不怕燕都有失?”皇上盯着滕琰說。
滕琰就在衆人注目下平靜地說:“孫媳給燕都的守將留了五千人,又讓他在燕都臨時招青壯年男丁協同守城。燕都城牆高大,易守難攻,更何況蕭家遠道疾馳而來,急切間必然不能備攻城器械。而孫媳帶兵禦敵於燕都城外,目的就是不讓蕭家攻擊燕都,或與東山郡的公孫家合兵。”
“來,燕王妃,你坐到貴妃身邊,我們好說話。”皇上指着郭貴妃說。
郭貴妃慈祥地笑着說:“好孩子,快過來。”
滕琰大方地走上前去,讓郭貴妃拉着坐在她身邊。
皇上又接着問:“你如何知道選則五龍山做爲駐兵之地?”
“孫媳並不懂排兵佈陣,只聽說鄭先生與王爺配合全殲犬戎人時,就在五龍山駐兵,一面攔住了燕都來增援的兵馬,一面堵住了平陽逃出來的人。因此也選此地駐兵。”
“要是燕王不及時到達,你能擋住蕭家的兵馬嗎?”皇上問。
“是能擋住蕭家的兵馬,但不能象後來那樣,打個大勝仗。”滕琰實事求是地說。
皇上轉過頭問燕王,“你什麼時候看出公孫家、蕭家與劉家聯合起來了呢?”
燕王有些慚愧地說:“孫兒魯鈍,收到幾份蕭家攻擊沿海的報告後才醒悟過來,馬上回兵,路上又收到了東山郡的消息,才肯定了下來。”
“你還是年輕,經的事少。打敗了犬戎,就覺得天下無敵了?恨不得一下子將晉地也收了,再打到西邊去?總算是燕王妃舉措得宜,否則,蕭家與公孫家前後夾擊,把圍東山的兵馬打敗,再攻下燕都,你可就不好辦了。”
“是,孫兒也反思了許久。不過出徵時,因爲留王妃在燕都,就是知道了三家的計策,孫兒也沒驚慌,王妃一定會保住燕都的。”
“嗯,你這個王妃,膽子倒不小。老老實實地守着燕都就不錯了,還敢出兵阻止公孫、蕭家合兵。”皇上又對滕琰說:“聽說你還有個弟弟,人才出衆,怎麼就一定要入山修道去了?”
“弟弟從小就在道觀長大,出山助燕王打敗犬戎後,就繼續修道了。”滕琰看皇上的神情,並不知道滕瑾是她假冒的。
“皇祖父,王妃家學淵博,她的祖父、伯父都是能征善戰的大將,她的哥哥和弟弟也都頗有才華,王妃的才學並不輸滕家任何人。”燕王表揚滕琰。
“我們趙家,世代都出猛將,沒想到現在又娶進來一位女將。”皇上哈哈大笑,下面的人紛紛捧場。
皇上這才問了問燕王燕地耕地面積,秋賦的多少,人口多少這些國計民生的事。燕王說了數字,不太清楚的就直接問滕琰,皇上沉吟了一下說:“上馬打天下,下馬治天下。燕地不過兩年,就能恢復成這樣,很好!”
又問官學的事,“聽說,你把原來的皇宮改成官學了?”
燕王又答:“是有此事。孫兒的王府只用了原來的一小部分,其餘的地方都閒着。不過犬戎人佔據時破壞很嚴重,今年花了一大筆錢修了做爲燕地的中央官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