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打井打到黑水的事經過趙全忠的那張大嘴,如風般傳遍了附近的十里八鄉,鄉民們交相議論,大部分人惶恐不已。沒辦法,中原百姓被愚民政策愚了幾千年,膽子不是一般的小,遇到這點屁大的事就開始惴惴不安,都說這是大凶之兆,大難臨頭世界末日來臨...
這不,就在日落之前,離驛站最近的趙莊的里長趙鴻儒領着一大羣老傢伙火急火燎地趕到驛站,這些人都是附近村莊還算有頭有臉的父老,稱得上是村民們的代表。這十幾號人一上來就輪番上陣勸萬驛丞趕緊封井,個別老迷信還建議集資大辦法事以祈平安。
總之就是一句話,黑龍王的屁股碰不得!
看着面前這一幫來勢洶洶的封建老頑固,萬磊心裡苦笑不已。他知道,這黑水不是什麼黑龍血,而是石油,早在宋年間,沈括就在《夢溪筆談》中詳細地描述過這種好東西了,沒想到三百年過去了,老百姓還是如此愚昧無知。
封建迷信,是斷然要不得的,這口僥倖纔打出來的油井,也是斷然不能封的。不過,萬磊也知對這些老頑固搞科普是沒用的,眼睛一轉,就衝里長趙鴻儒道:“趙里長,能否借一步到內堂說話?”
明朝地方實施里長制,110戶爲一里,里長稱得上是地頭蛇。長平驛方圓數裡內,趙姓是大姓,人多勢衆,這位趙老夫子又是趙姓族長,德高望重,還是附近少有的能識文斷字的鄉村知識分子,所以得以榮任此地裡長,萬磊手底下的驛卒趙全忠就是趙老夫子的侄子。
萬磊把趙老夫子請到一邊,就是要從他身上下功夫,只要做通了他的思想工作,那些升斗小民有再大的意見也是白搭。
“賢侄有什麼話,直管說。”萬磊入主長平驛一個來月了,很少向鄉民搞攤派,更不像前幾任那樣巧立名目橫徵暴斂,趙鴻儒對此非常滿意,連賢侄都叫出來了,他是不把萬磊當外人看,還巴不得這樣的好驛丞能長駐長平驛。
萬磊卻也不急,他拿出一盞油燈,打火點上,並把燈火挑到最大。 趙老族長見了,心中暗罵這小子敗家,這大白天的點什麼天燈啊,就是家裡富得流油也不能這樣糟蹋啊。
還別說,驛站現在就是流油了,萬磊點了明燈就開始說亮話:“趙里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口井,我不會封。”
“爲何不封?這是一口破了龍脈的兇井,若不早早封井,惹得天怒人怨,只怕會出大事。爲了鄉里百姓的安寧,賢侄可得三思而後行啊。”趙鴻儒苦口婆心地勸道,作爲一里之長,他也是要順應民意的。
“這口井在我的驛站內,屬於我個人所有,我說不封就不封。至於附近百姓怎麼看這口井,那是他們的事,誰膽敢闖到我的驛站來搗亂,休怪我翻臉不認人。”萬磊義正詞嚴地說道,霸道的樣子像極了護食的老虎。
不過這也難怪,這一口油井將是他搖錢樹,此時不護,更待何時?!在主權所有權這種原則性問題上,萬磊可不像後世某國政.府,只會口頭上的嚴重交涉、嚴正警告,就是不敢動真格來捍衛自己的主權。
“別人怕暴民,老子可不怕,大明燕王的頭老子都敢爆,更何況是一些暴民?!誰要是敢搶老子的油井,老子馬上操傢伙乾死狗.日的!”這纔是他的心聲。
“這是自然,老夫雖然老朽,不過還能約束鄉民,不會讓他們無故冒犯賢侄。要不這樣,先封了這口兇井,老夫明日就召集民壯替賢侄挖一口新的。”趙鴻儒見萬磊態度如此強橫,以爲他是故意刁難,想卡要壯丁來爲他開挖新井。
“不是新井舊井的問題,這口井很有用,只要利用得當,大家都能得利。”所有權的問題講清楚了,其他問題就好談了,萬磊護食歸護食,不過合作雙贏的道理還是懂的。
石油是個好東西,不過打不上來提煉不出成品油換不回銀子什麼也是白搭。萬磊自知個人能力和財力都有限,所以必須找人合作開發,趙里長是這一帶的地頭蛇,跟這個人合作不但能充分利用趙莊的人力資源,還能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口井只出臭水,能有何用?”
“這種臭水是很臭,不過它有很多用處,用處之一就是可以當成燈油來燒。”萬磊一指面前這盞油燈,又道:“這裡面裝的就是這種油,燒起來是不是很旺啊?照得是不是很亮堂啊?”
“這些臭水還能當燈油燒?”趙鴻儒圓睜的雙眼,顯然是不信。
“剛從井裡打出來是不太能燒,不過簡單處理過就能燒了。”萬磊淡淡一笑,沒繼續介紹石油提煉的技術問題,話題一轉:“趙里長,這種油易於採集,買價可以比花生油和豬油低很多,我相信,會有很多人爭着買的,咱們何不合力開發,一起發財。”
“這些臭水真的能當油燒?”一聽到發財這兩個字,趙鴻儒那雙老眼就開始冒光,他雖是一族之長,不過家裡本來還算殷實的家當已經被亂軍掠奪一空,家道中落的他,發家致富的願望比尋常人還要強烈無數倍。
“這一點趙里長大可以放心,這種臭水叫石油,不單能燒,還有很多用處,利用得當,不只咱們能發財,還能讓鄉親們沾光。”
“這玩藝真的能有這麼多好處?”趙鴻儒定睛看了萬磊好一會,見他不像是想拿窮人消遣尋開心,這纔信了七八分。不過他還是一皺眉,道:“只是,鄉親們都說這口井是兇井,要填了它。咱們不填,只怕他們不依不饒。”
“這個就要您老出面解決了,這口油井是我的,您老負責招工,保證油井的生產與安全,我負責提煉,產品出售所得利潤五五分帳,大家都不吃虧。如果您老願意,咱們就開始幹,不願意就拉倒,我另找人合作。”
“五五分帳?”趙鴻儒那雙老眼骨碌碌地轉了幾圈,最後一咬牙,道:“好,老夫願意幹。”
萬磊與趙里長在內堂大搞內部交易,那幾個老傢伙在大堂裡坐得有些不耐煩了,眼看着天漸漸黑了下來,他們更是心焦,都急着要一個說法,早點回去給鄉民們一個滿意的交代。
一直到夜幕落下之時,萬磊與趙鴻儒終於協商完合作開油的具體事宜,一老一少有說有笑地並排而出,怎麼看都像是相見恨晚的忘年知交,在座的老封建們都詫異不已,心道:大難都快臨頭了,還能笑得這般開心?
“各位,那口黑水井確是一口兇井,大凶之井。”趙鴻儒掃了在場的同伴一圈,面色突變得凝重無比,故作神秘地問道:“各位聽說過黑龍王嗎?”
不等那些老封建們回答,趙老夫子就拿出給孫子講鬼故事的派頭來,繼續忽悠:“黑龍王是藏於地下的惡龍,它們喜歡四處亂拱,拱到哪裡,哪裡就會發生地震。一條黑龍王正好經過咱們這裡,萬賢侄打井正巧打中了它的心臟,如今它受了重創,血流不止且動彈不得。”
“啊,那,那可如何是好?”那羣老封建果然被騙沒商量,一臉惶恐地看向“見多識廣”的里長大人,都希望里長大人能發揮先鋒模範作用,帶領大家渡過此危機。
趙鴻儒偷眼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萬磊一眼,正了正神才道:“各位,現在若是封井,那就是幫黑龍王止血,只怕它傷好之後兇性大發又四處亂拱,到時候就是請龍容易送龍難,咱們就有罪受了。好在萬賢侄臨危不亂,力排衆議堅持不填井,讓黑龍王沒法止血,以後把龍血抽乾了,黑龍王也就死了,咱們也就安寧了。”
“讓黑龍王流血到死?”在旁旁聽的趙全忠也是個膽小怕事的填井派人士,他聽了本家大伯這一套說辭,駭然無比,道:“黑龍王可是靈獸,咱們這樣幹,只怕天庭知道了會降下大罪。”
從老封建聽了趙小迷信的這一套說法,也都開始慌亂起來,眼巴巴地看向里長大人,希望里長大人能給個決斷。
“這個嘛、、、”趙鴻儒無法圓謊,只得求助般地向萬磊看去。其實,黑龍王那一套說辭,屬於萬磊的原創,趙老忽悠不過是複述人。而在忽悠人方面,趙老忽悠跟萬磊這樣的“積年老妖”比起來,還有很大的差距。
“各位,這井不挖也挖了,黑龍王不傷也傷了,就算現在填井,黑龍王傷好了肯定會回來報復;不填井會弄死黑龍王,天庭知道了可能會降罪,也可能不會。要不咱們賭一把,算上一卦,看看吉凶再決定填不填井。”萬幕後不得不出面,他還是玩忽悠。
“好,那就算卦。”在這些老少迷信看來,占卜算卦這種高科技就是讓最最公正無私的老天爺來裁決,所以皆表示贊同。趙鴻儒卻不安地看着萬磊,見他一臉鎮定,話到了嘴邊最後還是嚥了回去。
萬磊心中暗笑:一羣蠢豬,連謀事在人的道理都不懂,活該被玩沒商量。這不,他從衣兜裡掏出一個銅錢,衝衆迷信道:“時間緊迫,咱們擲銅錢吧,字朝上就封井,字朝下就留井。”
“好,那就擲銅錢。”衆迷信還是沒有異議,萬磊嘴上唸叨着幾句別人聽不懂的“祝語”,然後將銅錢往上一彈,衆迷信的雙眼都定在了這骨碌碌地轉個不定的銅錢上,趙鴻儒的心變得格外忐忑,生怕這一擲把新找到的財路給擲沒了,這把心跳他玩不起啊。
“啪”地一聲輕響,銅錢落到桌子上,萬磊的手第一時間捂在上面。衆迷信都湊過來,焦急地等着看老天爺的裁決,而趙鴻儒的臉上都急出了一層細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