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攜小魚兒回到紫香園的時候,已經將近中午。
餘博然一早就起來,家裡爲了迎接這位素未謀面的小祖宗從清晨忙到中午,不但裝修了一間公主房,還添加了專門的玩具室,全部以粉紅爲主色調,這是某丫頭最鍾愛的顏色。
經過數年的康復治療,餘博然的腿腳已經利落多了,眼下已經脫離了輪椅,能拄着柺棍行動。每次晚飯過後,王麗雲都會挎着他的手臂在別墅外散步,夕陽下牽手,這對兒相差二十歲的忘年婚姻過得舒心愜意。人老就是需要一個伴兒,兩人雖然住在一處卻沒領證,餘博然對王麗雲的感情類似於親人,而後者對前者則是淳淳的愛慕。
這天,林偉祥特意沒去公司上班,他和現在是博然印象保安部經理的王爾德,也一併迎接這對數年未見的母女。
“安安,這是小魚兒嗎?”餘博然聲線微微發顫,都說隔輩親,何況數年未見,今天又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您好,太姥爺!”小魚兒雖然調皮搗蛋,但是在媽媽傳統的教導下對長輩很有禮貌。
“小魚兒也好。”餘博然差點激動得流出兩行熱淚,他招了招手,小丫頭活蹦亂跳地奔到他的懷中。
“安安,剛下飛機累壞了吧!”王麗雲像從前一樣,伸手想要接過她的行李。
“不用了,王姨,不,外婆。”安安自然沒遞過去,她是幾年前知道他們在一起的事情,雖然有些吃驚,但還是爲外公晚年有伴兒而感到高興。
王麗雲笑了一下,“還是叫我王姨吧!叫了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改口聽着彆扭。”
兩個人親切地握着手,林偉祥和王爾德都用溫柔的目光注視着眼前的一幕,時光好像又回到從前。
這邊廂,剛剛還裝成懂事文靜淑女的小魚兒,漸漸露出本性。
“拿着,這是太姥爺送你的見面禮。”餘博然將一張金卡遞到小姑娘的眼前。
餘小魚眨巴眨巴眼睛,很實際地問道,“太姥爺,這裡面有多少錢?”
“現金十萬,還可以透支。”
“太姥爺,咱們第一次見面就讓你這樣破費,太不好意思了。我不要這麼多,少給點兒表示一下就好了。”
餘博然沒明白她的意思,擡頭望了王麗雲一眼。
這時,小魚兒伸出一根手指頭,“一萬,我要現金。”
王麗雲立時取出一萬元人民幣送給古怪的小丫頭,“小魚兒,你爲什麼不要多的,反而要少的?”
小魚兒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道,“刷卡還要輸密碼,簽名我又不會,錢太多我也拿不動,都成媽媽的了,一萬正好。”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來。
安安在餘家住了不到兩天,晚間,她在房間裡收拾行李,做好第三日出門的準備。
“安安,這麼急着走,再多住幾天吧!”正在和小魚兒做遊戲的林偉祥,不捨地問道。
“不了。”安安邊說邊打包,“那邊馬上要開學了,不能耽誤學生的課程。”
“山區那邊生活條件不好,要不,你把小魚兒留在家裡,麗雲姐和我會輪流照顧的。”
“不行,餘小魚必須去!”安安態度很堅決,“我要讓她看看那些貧困的孩子都是怎樣讀書的,省得她天天發小姐脾氣。”這也是她去希望小學的主要原因。
餘小魚癟癟嘴,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對了,你回來,那個人知道嗎?”林偉祥雖然不喜歡謝嘉篪,但還是問了這句。
“不知道吧!說不準人家早把我忘了,要不他怎麼五年都沒給我打過一次電話,更別說去德國看過我一次。”對於這一點,安安是有怨氣的,“小叔,那個人長得什麼樣?”
命運跟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她連自己老公的外貌都不記得,只是從尼克口中得知那個男人的名字——謝嘉篪。
“我知道。”餘小魚插了一句。
“你怎麼知道?”
“我猜的,反正就是從煤堆裡爬出來的!”
兩大一小展露笑容,這個小丫頭天生有逗人發笑的本事。
轉日清晨,餘安安領着她的女兒坐上火車,踏上一次特殊的遠程之旅。
雪村,晚間,安安下了火車,眼前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
按照提前約定好的事宜,她給當地的村長打了一通電話,接電話的是一個年輕人,對方讓她在村口等着,不要亂走。
雪村臨山,初夏,這裡就有了蚊蠅,就算做足了準備,O型血的小魚兒還是被叮了滿身大包,氣咻咻地站在那裡,一邊埋怨,一邊要媽媽抱。
安安雖然心疼,卻沒嬌慣她的意思,還是堅持讓她自己走。
“讓你們久等了。”遠處,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打着手電走來,隔着老遠就打招呼。
“沒有,我們也剛到。”安安客套地寒暄,“您是村長?”
年輕人癡癡地望着她,點點頭,總是用探索的目光打量她。
“真夠招蜂引蝶的!”小魚兒以僅能兩個人聽到的語氣嘀咕一句,結果換來媽媽的一記白眼。
“安安?真的是你?”村長走近細看,確定自己沒有相思成疾,花了眼。
“你是……”
“俺是寶印啊!你不記得我了嗎?五年前的冬天你來這裡旅遊,當時住在我家的?”
“我的天!大魚兒,你到處留情啊!”餘小魚被母親拍了一下腦門,識時務地閉嘴。
安安隱約覺得這裡自己來過,更對眼前的男人有種親切的感覺,“對不起,我真的沒有印象了,後來出了一些事故,我的記憶消除了一部分。”
三年前,寶印爹光榮退休,寶印子承父業做了一村之長,雖然他是打心眼裡不喜歡這份職業,但是父命難違,他只好暫時不再經營藥房的生意。
寶印眼中燃起的熱情迅速熄滅,不過還是露出淳樸的笑容,“快,別在這兒站着了!跟俺回住的地方!”
爲老師安排住宿的地方是村長家的院子,就是寶印娘一直經營的家庭旅館中的一間。
安安和小魚兒的突然降臨,在這個家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寶印娘更是熱絡地拉着她的手問長問短,將這幾年的事詳細說了一遍。
寶印偷了汽油幫助謝嘉篪等人走了,回家捱了他爹一頓皮帶,又被關了三天緊閉才放了出來。也是因爲這件事,那位叱吒雪村政壇的村長,從政生涯有了污點,後來,在連任中光榮下崗,硬是把兒子推上現在這個位置。
寶印娘知道安安已經有了女兒不免惋惜,這幾年,媒人幾乎踏破了門檻,十里八鄉的姑娘不少都曾暗送秋波,可她這個死心眼的兒子愣是沒有一個看得上眼,原因不外乎他心裡早就住着一個人,而這人此刻就出現在自己眼前,“安安,小魚兒的爹怎麼沒來?”
“我沒有爹地。”小魚兒如是說,“我們家就大小魚兩個。”
“真的?”寶印娘眼放精光,“那你看俺家寶印……”咋樣?
寶印急忙岔開話,他可不像他娘那麼心急,嚇跑了這個一直印在自己心尖上的人,“安安,早點休息,明天俺帶你熟悉學校,和孩子們認識一下。晚上有聚餐,給希望小學投資的公司老闆將會出席,到時,你也一塊參加吧!”
“到時再說吧!”安安對這種無聊的聚會興趣不高。
與此同時,身在德國的謝嘉篪撲了一個空,他趕到她教學的補課班,校方告知餘安安已經辭職;他去了她住的地方,鄰居說她出門旅行了;他去了柏林醫院,醫院說尼克出國參加學術會了。他再一次與心愛的女人失之交臂。
謝嘉篪沮喪地回到中國,剛下飛機就收到阿龍的電話,轉達謝老爺子的指使:讓他即刻趕往雪村,參加希望小學的開學儀式。
直升飛機已經停靠在停機坪上,謝嘉篪愁眉不展的樣子,帶着一身疲乏又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下一段旅程,他不知道這次出行將會收穫人生中最大的幸福。
當日晚間,美國西科斯基S-70A型直升機再一次停泊在雪村廣場,謝嘉篪和阿龍風塵僕僕地下了飛機。
寶印很客套地上前握手,“謝先生,您好。”
謝嘉篪挑着眉毛看他,“我們以前見過嗎?”
“確實有些眼熟。”寶印皺眉想了半天,畢竟是五年前的事了,他除了對安安留下深刻印象之外,其他兩個男人真心想不起來了。
他在前方引路,回頭笑着說,“這次能請來謝總是俺們村子的榮幸,感謝您對窮鄉僻壤的資助。”
“村長不必客氣,能幫助更多人,也是爲自己的家人積福。”
“您今晚下榻在迎賓酒店吧!那裡已經準備好了房間。”
“迎賓酒店?以前沒聽說過。”相比於酒店,謝嘉篪還是更希望住在家庭旅館。
“是兩年前新建的,專門招待外賓和貴客。謝總以前來過雪村?”
“豈止來過,在這裡還有一段難忘的記憶。”
謝嘉篪站在這片熟稔的土地上,故地重遊,心緒難平。想起他和她共同用餐的小飯館,同牀共枕的小火炕,以及同生共死的大雪洞……滿滿都是心酸。
菠菜:三更齊發。明天兩人就要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