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陸恪的傳球是14傳12中,傳球表現非常出色;跑球方面,三位跑衛輪番登場,聯手奉獻了四十九碼,現在僅僅只是第二節的上半階段而已。毫無疑問,整個進攻組現在火力全開,推進聲勢根本無法阻擋,似乎比賽已經進入了舊金山節奏。”
“再次開球!”
“左側的克拉布特裡直線突破,左側的弗農則是先前衝後回撤;右側的吉恩內側橫切,右側的洛根前衝外撇。典型的49人,散彈槍陣型之中令人眼花繚亂的跑動路線,只需要一個窗口,就可能成爲陸恪突破的傳球線路。”
“林奇!居然是林奇!熟悉的槽外接跑動路線,熟悉的跑衛接球策略,熟悉的短傳區域製造錯位空檔,陸恪傳球了!等等,不是林奇!而是吉恩!泰德-吉恩!出手的瞬間,陸恪通過手腕的控制,選擇了和林奇站在同一個縱軸線之上但更加深遠的吉恩!”
“泰德-吉恩!吉恩高高跳躍了起來,試圖完成接球!”
“哦,撞擊!這一次撞擊着實太過兇狠了!上帝,太可怕了,這簡直太可怕了!德里克-馬丁擒抱住了吉恩的雙腿,從右往左撞擊;艾倫-羅斯(Aaron-Ross)則擒抱住了吉恩的上半身,從左往右撞擊,兩股不同力量的強力對衝,吉恩的頭盔都飛出去了,上帝!”
“球員倒地,比賽中斷。”
……
高高地,橄欖球高高地飛翔出去,滑過天際,然後朝着吉恩所在的位置快速下落,但下一秒,陸恪的表情就變色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是下意識地快步衝了上去,撥開了旁邊一羣熙熙攘攘的球員。
整個燭臺球場籠罩在一片嗡嗡作響的嘈雜聲之中,所有球迷都站立了起來,緊張而擔憂地注視着場上的情況,那種壓抑的聲響正在一點一點地滋生恐懼和煩躁,讓人喘不過氣來,心臟幾乎就要停止跳動了。
端區之中已經成爲了重災區,幾乎所有球員都站在了這一片小小的區域之中,剛剛釀造瞭如此意外的兩名球員,馬丁和羅斯,神情緊張地站在旁邊,眼神焦灼地不斷表示着歉意,“抱歉,抱歉,抱歉……他沒事吧?”
但他們的道歉卻根本不管用,克拉布特裡衝了過來,推開了羅斯,罵罵咧咧地展開了對峙,“你他/媽/地在和我開玩笑?見鬼!故意地!你們就是故意的!你們這羣混蛋!你們是兇手!你就是一羣殘忍的兇手!”
兩支球隊的球員們都開始上前勸架,但情緒衝動之下,言語之間的粗口卻越來越多,事態不僅沒有能夠控制下來,反而還在醞釀着更大的衝突,場面開始變得嘈雜起來,與球場之內暗潮涌動的氣氛融爲一體,似乎正在頻臨失控邊緣。
喬納森-古德溫的經驗更加豐富,迅速上前,在喬-斯坦利和弗農-戴維斯的幫助之下,開始驅散人羣,控制場面,“散開!所有人,全部都散開!我們需要一點新鮮空氣!”
呼喊的聲音在現場的壓抑之中,如同悶雷,卻轉瞬就被吞噬在嘈雜的嗡嗡聲響之中,如此微弱又如此無力,現場越發顯得壓抑而忐忑起來,漫天漫地的灰色雲霧濃得化不開,似乎所有光芒和色彩都消失不見了。
作爲進攻組的隊長,此時陸恪卻沒有心思也沒有餘力去整理現場情況。因爲他的視線根本沒有辦法移開吉恩,他的頭盔已經飛到了場外,完整地露出了整張臉,滿頭大汗、脣色蒼白,儘管沒有任何話語,但還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橄欖球是一項與傷病息息相關的運動,遠的不說,上一週比賽結束之後,陸恪才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潛在的腦震盪危險,這就是比賽的一部分,也是生活的一部分,更何況,陸恪能夠在大學賽場和職業賽場贏得展現自我的機會,其他球員的傷病也是直接原因。
但陸恪從來不曾親眼見過如此糟糕的撞擊。
吉恩本來就不是一個體格強壯的大傢伙,此時安靜地躺在草坪之上,更是顯得瘦小虛弱,身體絲毫不敢移動,依舊保持了自己落地的姿勢,避免任何輕舉妄動所導致更嚴重的傷病,等待着隊醫的到來。那僵硬的姿勢,看起來無比渺小又無比脆弱。
陸恪試圖說點什麼,但所有話語都卡在了喉嚨裡。
“嘿,斑比。”吉恩注意到了陸恪的出現,視線微微一斜,露出了一個大大大的笑容,但隨即就齜牙咧嘴起來,“放心吧,情況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我……呃,我現在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只是爲了等待隊醫的到來。”
這些安慰的話語沒有能夠幫上忙,因爲滿臉的痛苦和隱忍根本無法掩飾,似乎說話都顯得無比痛苦,一直在強忍着什麼,方方面面地展現出了他的掙扎,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事情的嚴重性。
“泰德。”陸恪終於開口了,話語卻如同擠牙膏一般,“不要說話,沃爾特會照顧好你的。”平時的伶牙俐齒現在卻根本派不上用場,只能反覆地重複着同一句話,“沃爾特會照顧好你的。”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反而透露出一股心虛。
吉恩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臉還要難看的笑容,然後額頭的冷汗似乎就更多了。
沒有說話,吉恩慢慢地轉動着視線,在四周搜尋着,卻始終找不到目標,陸恪開口詢問到,“怎麼了?你在尋找什麼?”
“頭盔。我的頭盔。”吉恩聲音沙啞地說道。
陸恪快速站直了身體,飛快地在四周掃視了一圈,然後就尋找到了目標,快速朝着觀衆看臺方向小跑了過去;盤腿席地而坐的攝影記者之中,一名胖乎乎的記者撿起了吉恩的十九號頭盔,伸手遞了過來。
陸恪快步走了上前,接過了頭盔,低聲到了一句“謝謝”,然後就聽到那名記者低聲說道,“斑比,加油。”
簡單的一句話,在此刻卻顯得五味雜陳起來。就好像人人都知道死亡是旅途的終點,但真正到來一天,還是難免開始恐懼。傷病也是如此,只有真正地親身經歷過,才能明白傷病對於職業運動員的毀滅打擊。
“謝謝。”陸恪再次說道,轉過身,然後就看到隊醫和電瓶拖車已經抵達了端區,他們正在小心翼翼地將吉恩搬上擔架、放上拖車。
陸恪連忙小跑着前進,揚聲喊到,“等等。等等。”
來到了拖車旁邊,陸恪將頭盔放在了吉恩的手邊,確保吉恩的右手能夠觸碰到頭盔,“夥計,這是你的頭盔。”視線再次落在了吉恩那張佈滿冷汗的臉龐之上,“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
吉恩扯了扯嘴角,終究還是沒有能夠露出笑容,“至少,球隊的第一記達陣是由我取得的。哈!哈!”兩聲乾巴巴的笑聲,卻一點笑意都沒有,然後稍稍停頓了片刻,似乎想要說點什麼,卻又卡在了喉嚨裡,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就是這樣的一點間隙,電瓶拖車在隊醫的催促之下,再次啓動了起來,運載着吉恩緩緩離開了球場。不僅因爲吉恩需要儘快進行檢查;還因爲他們不能耽誤比賽的進行。
拖車緩緩地離開了球場,下一秒,吉恩終於再也忍受不住,雙手捂住了臉頰,失聲痛哭起來。
沉寂了那麼久,浮沉了那麼久,奮鬥了那麼久,他終於擁有了一個展示自己的舞臺,並且奉獻出了職業生涯的最佳表現,但在這一刻,就這樣戛然而止了;屬於他的賽季,屬於他的崛起,屬於他的榮光,全部的全部都戛然而止了。
五年,他花費了足足五年時間來到了現在的位置,站在了國聯決賽的舞臺上,爲了進軍超級碗而戰,爲了職業生涯最輝煌的閃光時刻而戰。但,他卻倒在了這片舞臺之上。
現在,也許還有未來,也許沒有。
但至少,這場比賽,他無法和兄弟們繼續並肩作戰,爭取最後的勝利了;而這個賽季,他可能再也無法和這羣青春洋溢、熱情洋溢的隊友們站在同一片戰場上了,他摯愛的球場。
剎那間,吉恩再也無法忍受,嚎啕大哭起來。
……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洶涌沸騰的大腦終於沉澱了下來,陸恪意識到,他是進攻組隊長,他必須冷靜下來,他必須重新振作,他們還有一場國聯決賽需要完成,他們還有一次進攻需要完成,這無比困難,但他必須挺身而出。
這纔是領袖應該做的。
長長吐出一口氣,暫時將所有錯雜和紛亂都壓制在了心底,陸恪揚聲喊到,“夥計們,我們需要振作起來。這只是一個意外,沒有人希望發生的意外。”
轉頭環顧一週,視線落在了每一位隊友身上,那股悲壯的情緒正在緩緩蔓延,握緊了雙拳,丹田深處爆發出了強大的能量,“加油!還有一記達陣等待我們完成!加油!”那激/情澎湃的咆哮,猶如一記重拳,將壓抑狠狠擊潰。
二十五秒之後,整個燭臺球場都沸騰了——
“達陣!達陣!舊金山49人再次完成了達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