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一個蒼老的身影,似乎正在踩着無盡的黑暗一般,一步一步地,拍着手,向着三人所在的位置,緩慢行來。
“咳咳!咳咳咳!”黑暗中,那蒼老的身影處,傳來了一陣陣老年人病入膏肓般的咳嗽之聲。
這咳嗽聲,慢慢地由遠及近,只是,此時,這普通的咳嗽聲,聽在這三個年輕人的耳朵裡,卻不亞於晴空打了一個霹雷一般!
那老頭兒似乎走過了無數年的時光,這才終於走到了三人的身前,站定。
雨水在滴落在這老頭兒身前處的前一刻,似乎都被什麼東西給阻擋住了一般,竟然一滴滴都繞開了他蒼老的身形,落在了別處。
這老頭兒,踏着黑暗和雨水而來,但,他的身上,竟是滴水未沾!
柳辰劍藉着月光,向着這老頭兒看去,只見他個子不高,身材襤褸。身上胡亂的套了一件破敗不堪的紫色袍子,那髒兮兮的袍子,也不知究竟有多久沒有洗過了,看上去好生邋遢。
最讓柳辰劍印象深刻的,卻是那老頭兒那肥大的酒糟鼻。僅僅是看到他的鼻子,便可以想象出,這老頭兒平時一定是個嗜酒如命之人。
果然,柳辰劍的目光,順着這老頭兒的雙手向下去看時,看到這老頭兒的腰間,正掛着一個大大地酒葫蘆。
這老頭看着面前地三個年輕人,嘆了口氣,低聲念道:
“月影碎,人不寐,笑嘆江湖歲月催,何時功成退?願得閒時醉!半世追,淺夢迴,浮生若夢我獨醉,再回眸,年年,歲歲。”
自顧自的唸完這首詞,那老頭兒整個人的氣勢突然就帶上了一絲荒涼之感。
雨,從這老頭兒出現的這一刻開始,下的越發惶急!
看着這老頭兒一步步走來,慕容玄宗默默將柳辰劍和黃吟雪護在了身後,並悄悄給柳辰劍傳音,讓他千萬剋制自己。
慕容玄宗,真的怕柳辰劍在看到仇人當前之下,會一時衝動,做出平白送命的傻事。
因爲他深深地感受到,眼前的這個看起來,邋邋遢遢地糟老頭兒,是個高手!很高,很高的那種……
慕容玄宗隱約感覺到,今晚,不好過了!
那老頭兒站到了三人的身前後,卻是突然面容和藹的笑了起來,就像是一個普通的鄰家老頭那般。
他用力的伸了一個懶腰,活動了一下身體之後,語音蒼老而又沙啞說道:“一千多年了,老夫,醉夢生!終於出來了!”
頓了頓,他眼神中忽然爆出了一絲精光,一掃方纔的蒼涼之感,帶着萬丈的豪氣,衝着柳辰劍三人道:“老夫,焚天聖教,醉夢生!你們三個娃娃,身上可有帶酒?”
“轟隆隆!”這一刻,黑雲滾滾,天雷耀耀,天與雲的交匯處,彷彿都沒有了邊界一般,那黑雲滾滾壓下,將這一片死寂的往仙村,籠罩在了其內,天地在這一刻,暗淡,無光。
醉夢生此時,就這麼傲然的站在三人的面前,開口問道。
三人沒有回答,九霄之上,只有那暴雨,越下越急!
天邊不斷的有冷風呼嘯而過,那冷風似乎直入人心底。
而柳辰劍三人的心,也隨着這冷風淒雨,一點點的冷了下去。
慕容玄宗走上前一步,衝着醉夢生行了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敢問前輩,可是那一千四百年前,被封印在落雪鎮魔弓內的,魔教護法麼?”
那醉夢生用眼角撇了慕容玄宗一眼,沉吟了許久,像是思緒一下子被拉到了很久遠以前,過了半晌才低聲道:“聖教護法?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吧?也不知千多年逝去後,當年的老朋友還剩下幾個?唉!千年時光,悠然而過,沒想到方今之世,倒是還能有人記得老夫!”
悠悠地嘆了口氣,他才接着道:“不錯,老夫便是焚天聖教!朱雀護法,醉夢生!”
慕容玄宗這才確認,眼前之人,的確是千年前的魔教一代宗師!
他的心中,不由便有些緊張了起來,作爲玄瀟天閣的弟子,他,自然知道,一個實力強橫地魔教護法,突然破解封印而出,會給當今的修道界帶來多大的影響…..
“轟隆隆”的雷鳴聲,自天際之上,遙遙傳來,似要將整個蒼穹都給震碎一般。
慕容玄宗額頭上的冷汗,正在一滴滴地,順着他的臉頰滑落下來,他似乎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才終於又開口問道:“前輩,往仙村的村民,可是你殺的嗎?”
聽聞此言,醉夢生先是愣了一下神,隨後便呵呵冷笑道:“是我殺的,怎樣?不是我殺的,又怎樣?反正你們在正教眼裡,我們聖教就是一羣無惡不作的傢伙,是我殺的與不是我殺的,對你們來說,很重要麼?”
此話,聽的慕容玄宗心中一動,剛要開口再問,卻不料,被盛怒之下的柳辰劍給打斷了。
只見柳辰劍衝到了慕容玄宗的前面,雙目通紅地衝醉夢生低吼道:“若真是你殺的人,我今日,便是拼了命,也要殺了你,爲大牛哥他們報仇!”
他此時悲憤交加,卻根本不管對方的功力,有多麼的深厚。
慕容玄宗暗道一聲壞事,忙將柳辰劍拉到身後,壓低了聲音,對他慎重說道:“柳兄弟,我知道你報仇心切,只是,眼前這人,魔功深厚,就連我,都必定不是他的對手,你切不可衝動行事,否則莫說報仇,便是能否活着離開此地,都是問題。你好好想想,若是你今日也死了,誰還能爲這往仙村二百多口人,報仇呢?”
黃吟雪這時,也走上前來,伸出小手,拉住了柳辰劍的衣袖,柔聲勸慰他道:“辰哥哥,慕容大哥說的不錯,這個醉夢生給我的感覺,真的很危險。你沒有接觸過魔教的人,不知他們手段詭異莫測,而且還極其殘忍。”
柳辰劍被二人這麼一勸,倒是稍微清醒了一些,也知道剛纔自己是過於衝動了,但他生平乃是第一次,經歷此等親朋好友被人殺害的慘事,雖然心中一再告誡自己不要衝動,但心頭的怒火,卻是怎樣都無法平復下來。
就在他左右爲難之際,那醉夢生卻是將銳利地目光盯上了他。
醉夢生從上到下仔細地打量了柳辰劍一番後,目光最終卻落在了他背後揹着的那張“落雪鎮魔弓”之上。
醉夢生的口中,先是發出了一聲詫異地“咦!”,然後他纔開口道:“奇怪,怎麼一個只有鍛體境一重的小娃娃,卻能破解我的封印?這真是奇了!”
天邊冷風呼嘯而過,將這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地往仙村,映襯地越發悲涼。
醉夢生沉吟了許久,才又緩緩開口,衝柳辰劍道:“小兄弟,你背後揹着的弓,可是那封印了老夫上千年之久地“落雪弓”麼?”
柳辰劍強壓下心頭的恨意,冷哼道:“是落雪弓,怎樣?不是落雪弓,又怎樣?對你來說,很重要麼?”
這口吻、這語氣,完全就是在刻意模仿醉夢生剛纔的話。
他這一番作弄,倒是令醉夢生樂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了很久,他才豪氣地說道:“哈哈,你這個小兄弟倒是有趣的緊!”
頓了頓,他才又道:“老夫平生,是最欠不得別人的恩情的。既然你背後,揹着落雪弓,想必那破開了老夫千年封印的人,也必定是你無疑了!得了你的恩情,老夫也不可能再對你出手了!今日,老夫可以保證不殺你!”
說到這裡,他從腰間取下了那白玉打造的酒葫蘆,放在口中,口脣對着那葫蘆口,就想要灌些美酒下肚。
但,他那酒葫蘆裡的酒,早在千多年前,就被他給喝了個乾乾淨淨,此時哪裡還能再倒出,哪怕一滴酒來呢?
他尷尬地又將那酒葫蘆取下,放回了腰間,摸了摸自己那通紅的鼻子,渾濁地眼珠,轉了兩下,又道:“你,我可以放走,那個小丫頭,我也可以放走。不過……”
說道這裡,他突然話鋒一轉,貪婪地舔了一下自己那乾癟地嘴脣,陰測測地笑道:“不過,這個玄瀟天閣的小娃娃,不能走!嘿嘿,他看起來就細皮嫩肉的,要是用他的血來釀酒,一定很美味!”
那最後一個“味”字剛說完,醉夢生的身體之上,忽然就冒出了無邊的暗紅色魔火,空氣中地溫度,猛然間急驟上升,只見他身形一閃,如化作了一道暗紅色的流光一般,以快地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向了慕容玄宗所在的位置。
這一刻,醉夢生身化閃電!渾身帶着沖天地魔光,就像是一顆燃燒着的流星似的,託着長長的紅色慧尾,向着慕容玄宗猛然襲去。
這一刻,雷聲,隱現!這一刻,魔焰,滔天!
快!實在是太快了!這樣的速度,乃是慕容玄宗生平所僅見,此刻,他的眼眸中,倒映出的,只剩下了那一道暗紅色的幽光,向着他自己劃落過來!
天地,在這一刻彷彿都暗淡了!
空氣中,此時,只留下了醉夢生那狂傲地的大笑聲:“一千年了!老夫今日終於又能痛飲一番血酒了!哈哈哈!看老夫一劍!若夢!醉平生!”
隨着他最後一個“生”字出口,只見不知何時,他的手掌之中,突然出現了一把閃爍暗紅色光芒的靈巧小劍,那劍尖之上,不斷地有熾熱地紅芒發出,將周圍地空氣,都燒灼地扭曲了起來,天空中滴落的雨滴,落在那小劍劍身之上,便會發出水落在火爐上,被蒸發的那種“嘶嘶”聲。
而那散發着紅芒的劍鋒所指之處,正是慕容玄宗!
慕容玄宗望着那如流星墜落一般,向着自己斬落過來的澎湃劍氣,心中驚懼萬分,那劍氣帶來的烈烈呼嘯聲,刮的他臉頰生疼,他身上地衣物,被這劍氣激盪的寸寸裂開,那劍鋒上所攜帶地熾熱濁浪,將他的頭髮,烤的絲絲捲曲了起來。
慕容玄宗根本沒能想到,這魔教的護法,竟會在一瞬之間,就對自己生出如此強烈地殺機!魔道妖人,出手果然詭異莫測,當真令人防不勝防!
想到此處,慕容玄宗再不猶豫,就想要躲開這奪命的一劍,但隨後,他卻絕望地發現,那醉夢生持劍而來,似乎早以做足了準備,這驚天一擊,竟是用神念,將自己的氣機完全鎖定住了!
這一劍,躲無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