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修行事還有世人眼中的顧忌嗎?何況對於陳辰來說,她秦霜並不僅僅是一個有幾分姿色的女修,有着不可替代的價值。只是看端木淩的口吻,她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哀。她所要的,原本就只是一個人的傾心相待,可是,真是如此便夠了嗎?她看一眼那張似乎熟悉的面龐,輕嘆了一聲。
她原本可以順水推舟,藉端木淩之手取了那李潛的性命,再悄然遁去。只是,她並不想這麼做。這個李潛還是待緋衣女子醒來後再處決吧,就算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也會想要親手報仇的吧?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挽回,別的東西,她給不了她,只能將這李潛的性命姑且留着了。
華麗的營帳顯得森冷,而端木淩緊緊地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目光中似乎還有一些期盼。
秦霜正視着他的目光,堅定地吐出幾個字來:“你以爲你攔得住我嗎?”若是緋衣女子還清醒着,如何讓她放棄抵抗跟隨她進入薺子世界還要費些斟酌,此刻緋衣女子昏迷不醒,就不必有此顧慮了。端木淩輕輕一歪頭,皺眉思索了一下:“我確實也很想看看,秦姑娘你預備如何在沒有絲毫靈力的情況下從我這千軍萬馬中逃出去?”
秦霜避開這個話題,轉而答道:“這次你沒有要我的性命,只是我並不感激你,今後我不會讓你再有可乘之機。下一次再見,我若能殺你,決不會手軟。”
端木淩見她說得認真,閃電般執起她的手腕,靈力一探。他所下的禁制靈力的法門還在,即便秦霜的修爲與他相差不遠,一時半刻也不可能解開。那麼她是爲什麼這麼有把握呢?聯想到她幾次離奇地從世人眼中消失。又離奇地出現,莫非她真有不需要靈力遁走,甚至還能甩脫高階修仙者的神通?他搖了搖頭,甩開了這個可笑的想法。若真有這般法門,決不會默默無聞,以他的廣博,不至於毫無所聞,想來她只是危言聳聽罷了。他殺人如麻,以爲自己早已心如鐵石,只是未沾過情愛。只是知道,若是喜歡她,就一心待她好。不讓她吃醋生氣,也不讓她看到她不喜歡看到的場景。縱然明知秦霜神通不小,也忍不住將她當初需要躲在他羽翼下被呵護的小女子,更從沒有想過是否會真的被拒絕。明知道配不起,知道兩人之間隔着一道天塹。所謂道不同不相爲謀,可是因着如此,更加不願意放手。
秦霜扯回自己的手腕,問道:“你們對飄雲究竟動了什麼手腳?”
端木淩見她神色嚴肅,不似說謊,想了一會還是搖了搖頭。又湊近了幾分:“若是你允了我,我自然着意替你打聽的。”
秦霜看着他的表情,退了兩步。看來飄雲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連端木淩都不知道。端木淩卻忽然回過神來:“莫走了,光着雙腳跑來跑去,你以爲你的身子真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不成?”他上前兩步,不待秦霜分說。將秦霜按坐在塌邊。秦霜心中一驚,就要掙扎。卻見他蹲了下來,執起她的雙足踩在他膝上,取來布巾細細地擦拭,不知又從哪取出了鞋襪,慢慢地替她着好:“下次不要自以爲是,難道你以爲和我拌兩句嘴,我便會苛待俘虜,連鞋襪都不給你穿不成?只是這是我託人買來的,也不知是否合適。”
雪白的蓮足踩在黑衣之上,分外鮮明,端木淩動作有些笨拙,分明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平日裡只怕自己的衣衫鞋襪都有人服侍着穿,可是此刻他的表情很自然,沒有什麼不自在的樣子。秦霜只覺眼中有什麼在涌動,卻沒有再掙扎,順從地讓他替她穿好鞋襪,站了起來。鞋襪有些大,倒也不妨事。秦霜盯着足尖看了一會,見端木淩又取出一疊衣衫,伸手接了過來,低聲說道:“你先出去,等我換好衣衫。”
端木淩看了看她,似乎對她之前所說的話還有些擔憂,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出秦霜在這種情況下如何逃跑,也就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衣衫仍是她慣穿的雪白,只是質地光滑柔軟,領口袖口都是密密的白色茸毛,滾着金線,華美異常,不是她平日穿的粗布模樣。
心神一動,秦霜帶着緋衣女子一併消失在這個清冷的營帳之中。她知道自己原本因爲那慘劇而冷硬的心又有了些動搖,這樣情況下,她不想再給自己任何機會,不可能在此地等着體內的禁制消失再縮地成寸逃出去。況且端木淩可以隨時給她體內的禁制補充靈力,這個法子根本行不通。事到如今,說不得只好冒着薺子世界可能暴露的風險了。端木淩已經知道這個緋衣女子是她的軟肋,她不能允許他帶她走,讓她又一次陷入無能爲力的痛苦之中。
這段日子以來飄雲因着她的沉默而變得有些沉悶,修煉起來更是刻苦,幾乎有些接近於自虐了,她是心知肚明的。若說愛,只有飄雲的那雙手,才能真正給自己真正的溫暖吧?只是,她還需要一點時間,慢慢地將他從腦海中親人的定位上扭轉過來。
幾乎在她消失的同時,帳門被呼地一聲掀開了。
她走了,真的走了,活生生地在他眼皮底下消失,還帶走了那緋衣女子!!端木淩狠狠捏了捏手心,指節有些發白。原來,她真有這般的手段,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從修爲比她高的修士手中逃脫。只是,這到底是什麼手段?他飛快地搜索了腦中記憶的神通法門,卻一無所獲。片刻之後,他忽然靈光一閃。神念!當初她被封住靈竅,連神念都不可用的時候那般驚駭無助,似乎就毫無辦法脫身。要不就是在這些年她另有奇遇,要不蹊蹺就該出在她的神念之上。
無論外界如何腥風血雨,薺子世界中依舊安靜如常,飄雲想是接收到了之前她暴虐的氣息,早已結束了修煉靜靜立在那裡等候。只是在這薺子世界中,沒有秦霜的允許,他根本不能離去,只得在這裡空着急。見秦霜出現,手中還扶着那裹着一隻小被依舊昏迷着的緋衣女子,他沒有任何意外,上前接過緋衣女子,輕鬆地捧在手上,一邊問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爲什麼不讓我出去幫忙?”
秦霜眼中的淚又聚集起來,卻強忍着沒有流下來:“外面已經血流成河了,星羅島現在已是人間煉獄。連她都幾乎送了性命,在最後一刻被我救回來。她的夫君想必已經隕落了,她也被魔修當做爐鼎幾乎採補至死,若是她醒來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而輕生,我真不知道以爲怎麼跟懷溫交待了。”飄雲心念聯繫她的時候,外面都是築基期以上魔修,人數幾乎可以填山堆海,秦霜不想他有什麼損傷,還是讓他繼續參悟的好。
飄雲面上的肌肉忽然扭曲了一下,秦霜沒有注意,自顧自地依然說着,聲音已經有些哽咽:“我殺了人,殺了好多人,據說有兩百多個,可是我心中沒有絲毫內疚,那些人都該死。只是,以後天元大陸上,這樣的殺戮恐怕不會斷絕,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
飄雲輕聲安慰着她:“沒事了,那樣的魔修,殺幾百個沒什麼,無損功德。”
他的語氣似乎如常,可是秦霜對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何等熟悉,敏感地發覺到了不對。擡頭看時,飄雲的雙目已經漸漸泛出紅光。秦霜心中一驚,飛快地奪下他手中的緋衣女子,俯身放到靈泉邊的草地上。這才飛快地按上他的脈搏。可惜,她雖有公冶錦這樣的精通於煉丹的師傅,卻沒有學得什麼醫道皮毛,只是飄雲的脈象急促,已經遠遠超出平日。秦霜一疊聲問道:“飄雲,你怎麼了?我是霜兒,你看看我。”
這兩年多來,飄雲根本沒有發病過,她幾乎都要淡忘了,誰想到今日不過隨口一問端木淩,卻似乎一語成讖一般,飄雲便有了神志不清的跡象。想了想回到薺子世界說的話,想必就是所說的殺戮之事,勾起了他的心病。經她一連串的呼聲,那紅光才慢慢開始消退,過得一時便恢復了正常。好在這一次發現的及時,她又在飄雲身邊。只是這危險因子不知以何種方式潛伏在飄雲體內,終是大患。
這短短一刻發生的事情,飄雲雖然意識不太清楚,卻也不是完全無意識,還知道是秦霜喚醒了他。他看了看秦霜,心中有些苦惱。上一次便是因此未能凝丹成功,若是這次凝丹時又發病,再失敗一次,成功的機率又少了許多。雖說秦霜已經替他尋來了輔助凝丹的丹藥,他心內仍有些不安。他當然也可以心安理得享用着秦霜分給他的一半壽元,反正只要秦霜不死,他也就性命無虞。若是秦霜死了,他即便修爲再高也於事無補。只是他始終記得他曾經說過的話,他要保護她。這句話,直到現在他也沒有或忘,既是如此,他如何心安理得地享受她的保護呢?若是連凝丹期修爲都不能達到,一切豈非只是空談?比如這次在秦霜口中的那些築基期魔修,在人數的巨大差異面前,比同階修士更強的身體、戰技和神通,都比不得跨越一個大境界那般效果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