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珊珊已經睡着, 她輕輕地下了牀,走出客廳摸到讓她扔在沙發上的手機,按開來看, 真的是鄭凌鋒的。
23:48:睡覺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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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夙把手機抱在心口, 覺得有絲甜蜜, 卻又滲着苦味。要找她, 怎麼不直接打電話, 是沒話好說了麼,那又何必發信息。她在客廳坐了很久,聽着掛鐘的滴答響聲, 似乎是在回憶過去,腦裡卻是一片空白。她最後把手機還是關了, 然後藏在放抽紙捲紙的箱子中。她蹲在地上, 兩手搭着箱子邊緣, 雙眼茫然,“鄭凌鋒, 你有話要對我說,就當面跟我說。”
夙夙朦朧地睡了幾個小時,趙珊珊起來的時候,她就醒了。趙珊珊問她借了套衣服,邊穿邊說:“鄭凌鋒出差多久?”
“一星期, 如無意外。”夙夙的聲音很平淡, 過了一整天了, 是該平靜下來。
“那我晚上搬過來陪你。”趙珊珊看了夙夙一眼, “別亂想, 給你媽回個電話,別讓她擔心。”她穿好鞋出門的時候又不放心地再叮囑了一遍:“記得, 別自個在家胡思亂想。”
夙夙微微一笑,朝趙珊珊揚揚手,“快走,別遲到。”
夙夙先打電話給陳淑萍,“媽,”她甜甜地叫,“珊珊說碰到你,你找我了?”
“哦,昨天想着那麼久沒看到你和凌鋒過來吃飯了,就喊你們來吃頓飯,喝個湯,結果打什麼電話都找不到你們倆!”陳淑萍抱怨。
茶几上還是昨天攤開的結婚照,穿着白色禮服的鄭凌鋒特別的帥,正傾身嘟着嘴要親她,而她弓着腰拉離,用食指點着他的脣上,既俏皮又活潑。旁邊一頁,是他倆一手牽着,一手做成通電話的手勢,笑容燦爛。夙夙合合上相冊,封面是他倆的深情對望,鄭凌鋒抱着她的腰,她環着他的脖子,身後是夕陽照在江面上,波光粼粼。她把相冊又翻過來,壓在茶几上。
陳淑萍聽不到聲音,問:“夙夙你在聽嗎?還是斷了?喂?喂?怎麼沒有聲音了?”
“媽,我在聽。”夙夙扯出一個笑容。聽說,這樣對方能從你的聲音裡感覺到你的愉悅,從而感染到她的情緒。只是不知道,這個笑容如果是牽強扯出來的,還有這個效果嗎?她說:“茶几有點亂,剛隨便收拾了一下。”
“那什麼時候和凌鋒過來吃飯?我也有段時間沒看到你們了,怪想的。”陳淑萍說。
“凌鋒他出差了,要一個星期呢,他現在特忙,公司可能要接大單子了。”夙夙在媽面前,還是慣例地維護他的形象。“我也準備去玩幾天,上次都沒玩成功,趁凌鋒出差,我也放放假。”
夙夙又打了電話給趙珊珊,“你晚上不用過來了,我下午就去機場,看想去的那幾個地方哪有票,就立刻走,大概玩一個星期。”她聲音本來還是輕鬆的,如初秋乾爽的空氣,每一處都有太陽的味道。停頓一下再開口,她的聲音就變糯糯的,似是潮溼的春季,不停地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他回來,我也回來了。”
趙珊珊想說的話都被她最後一句噎住了,只說:“那你一個小心點,到了哪告訴我。”
“我不帶手機,反正也沒有誰要找我。”夙夙的聲音漸漸小下去,其實她內心裡還有個聲音在掙扎着,她還是希望鄭凌鋒找她的,只是她需要他更熱切的行動,而不是隔着幾千公里,只靠聲音慰籍。“等我到了山溝溝的地方,也不會有多少信號,我打給你好了。”
“哎……”趙珊珊嘆氣,然後問:“要我跟阿姨幫你說些什麼嗎?”
夙夙一笑,“不用,我給我媽打過電話,說出去玩幾天了。”她知道珊珊擔心自己,就一改方向說:“你和羅曉,發展快點,繼續保持超光速,不過別把黑洞吸進去就得了,呵呵。”
“貧嘴!”趙珊珊也不好再提些什麼,事情總得等鄭凌鋒回來,當面說清楚問明白纔有結論,“一句話,別亂想,自己小心。”
夙夙去了她和鄭凌鋒渡蜜月的那個海濱小島,已經入秋的天氣,這裡太陽依舊毒辣,四季似乎只濃縮爲夏季。她下榻好之後就給趙珊珊打電話,歡樂的聲音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就如這邊燦爛的陽光一樣明亮。
夙夙定的還是上趟鄭凌鋒帶她住的那種家庭旅館,但不是那張兩米七乘兩米七的鮮紅色圓牀。她坐在飄窗邊看着下面碧色的海,遠遠飄着的幾朵雲絮,像蓬鬆的棉花糖,咬一口,嘴裡一抿,就全化了,只餘幾絲甜味,但空氣裡卻充滿了蜜糖的香氣,如愛情香甜的味道。
夙夙換了短褲下去,赤腳踏在綿軟的細沙上,溼潤的海風吹過臉頰,如他就站在自己的對面,輕撫着自己臉頰,熱熱的氣息撩在耳旁,深情地與自己相視不語。她又一次站在這片白沙上,與他嬉鬧的記憶彷彿一下子潮漲,鋪天蓋地地把她淹沒,看着沙灘上一對對的愛侶,曾經的甜蜜變成此刻的酸澀。
夙夙坐下來抱着膝蓋,側頭枕在上面,望着撲上來又退下去的白浪淺淺而笑。他在那“被迫”揹着她遊一截,他嫌她重,說她吸了水發脹。她怒,說要剝奪他的牀上的至上地位。他委屈,說她回回拿這事來要挾他。她笑,繼續在他背上作威作福。
他們之間多久沒有沒有親密了,夙夙細想,好象是半個月吧。時間並不長,他們的冷漠到疏離到現在,也是半個月左右,怎麼她就覺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原來習慣了,便刻在那了,一旦改變,是這麼的難以接受。
Keven游回來,甩甩耳朵的水朝F.Yan走去。“咦?夙夙?”
夙夙聽到有人叫她名字,擡頭一看原來是Keven,微笑着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她並沒有說話,實在是不想開口,而且她也不知道能和他說什麼。
“這麼巧,我兩趟過來這邊,都遇上你,你先生呢?”Keven笑着問。
夙夙也站了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細沙,“他出差,我自己來玩的。你要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不忙。”Keven特意略低腰小聲說,“陪F.Yan出來玩。”他指指一邊的沙灘椅,“喏,他在那邊曬太陽。”
夙夙不好直接轉身走,就陪着Keven聊了兩句,“他那麼個超模,怎麼渡假還選擇國內玩,不怕被粉絲圍堵?”
“F.Yan在外國長大,很多地方都去過了,反而是國內的地方對他來說才新鮮,而且這個小島剛開發,沒幾個人知道。”Keven看着F.Yan那邊笑,“你沒看到他用草帽把自己整個臉遮起來了?”
夙夙笑笑,不作回答。
Keven又問:“既然你自己一個,不如一塊吃飯?”
“不了。”夙夙搖頭,“我還不餓,想隨便再逛逛。”
夙夙憑着記憶,自己一個走到在小巷盡頭的教堂。當初她和鄭凌鋒曾經在這誠心宣誓,無論是順境或逆境,富裕或貧窮,健康或疾病,快樂或憂愁,都將毫無保留地去愛對方,完完全全信任對方。但現在他不愛她了,她也不可能完完全全信任他。
這個海濱小島開發的程度並不高,所以到了晚上,這些小街小巷就只剩下稀疏的幾盞路燈,昏黃幽暗,連行人也看見幾個。
教堂旁有個黑影,似乎是坐了個人,黑暗中看不清楚。夙夙想着這邊偏僻,決定還是明天再來一趟。她剛轉身,那團黑影就立起來,對着夙夙說:“你說愛情是什麼?”
夙夙眼角瞄到他拿着酒瓶晃盪着從黑暗裡走出來,心下慌張後退了兩步。那團黑影終於走出來,藉着昏暗的燈光,夙夙看見大約是個二十四、五的青年,特高特瘦。他走兩步喝一口酒,說:“女人都是些什麼東西?”他把這話重複了幾遍,最後一摔酒瓶,惡狠狠地朝夙夙吼道:“女人都不是東西!”
夙夙大慌,轉身拔腿就跑,一直狂跑到大路上,纔在一家燈火透亮的酒店前,扶着燈柱半彎着腰大口大口地呼吸。她往後看,並沒有看見剛纔那人,心裡一放鬆,所有的情緒都涌上來就想哭。
“呀?夙夙,又碰到了?”是Keven的聲音。
夙夙擡頭笑了笑,不知道要說什麼。
“哭了?”Keven的聲音因爲驚訝而略提高。
F.Yan也拿下墨鏡看夙夙,滿臉的淚痕,“怎麼哭了?”
夙夙抹了下臉,原來自己真的哭了。好累,好想靠在他懷裡大哭一場,但現在只有自己一人,在想他需要他的時候,卻只剩下自己一人。
想着夙夙是煩那三角關係,其中一人還是他哥,就對Keven說:“你先回酒店吧,夙夙心情不好,我陪陪她。”
Keven看着F.Yan,睜大眼眨了好幾下,最後還是答應了。
“去裡面咖啡廳坐坐?”F.Yan提議。
夙夙茫然地看了眼F.Yan,然後別開,緩緩地說:“不用了。”這個自己曾經很恐懼的人,在兩次困境的時候,都是他救了自己,陪着自己。上天就是這樣捉弄世人,玩得自得其樂。她走進酒店,到前臺借了電話打給鄭凌鋒。她想硬氣起來,等他找她,卻還是不如她所願,她想聽到他的聲音,她想告訴他,她很想很想他,她還想告訴他,她愛他一直都愛。
夙夙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得小心翼翼,生怕錯了一個號接不通他的電話,更怕錯了一個號連到顏臻那去,讓他誤會。電話通了,卻一直沒有人接,直到機械的女聲告訴她:您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您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她還是拿着話筒不肯放,直到發出單調刺耳的長音“嘀——”
不接,他不接,他不接她的電話。這是夙夙腦裡唯一充斥着的一句話。她放下話筒,扶着前臺的大理石也有點站立不穩。
F.Yan見她表情呆滯,在她後面半扶半抱着她不讓她滑下去,“夙夙,沒事吧?”
夙夙軟軟的就直往地上跪,顫着聲音又哭了出來,“沒、沒事。”
F.Yan幫夙夙點了杯鮮奶,自己要了綠茶。酒店的咖啡廳裡燈光很暗,看不見淚痕,卻折閃出她每一滴淚珠,如同晶瑩的水晶。
F.Yan看着夙夙的眼淚一滴滴墜下去,光華一閃而逝,墜入無邊的黑暗。他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夙夙接了,卻只拿在手上,垂眼看着一處。
F.Yan也沒打擾她,沉默了很久,終於聽到夙夙說:“今天我去了我和我先生宣誓的教堂,有人問愛情是什麼,我到現在也想不出來。”F.Yan不答,夙夙又說:“當初跟着神父唸的宣誓,是因爲我們不誠心還是什麼,這麼快就都變了,都沒了。”
“愛情是一種感覺,婚姻是一種責任。”F.Yan看得透徹,這就是他不碰婚姻的理由,他怕自己負不起這種責任。“就算感覺沒了,但責任不會變。”
夙夙默言,他們還是夫妻,受法律保護的夫妻。她終於拿紙巾拭了眼角的殘淚,用力地揚起脣角,“謝謝你,陪了我一晚上。”她沉默了一會,再說:“希望,你別把我今晚的話告訴顏臻,我和他只是陌生人。”
“我懂。”F.Yan已經站了起來“你住哪個酒店?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