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再見齊嘉是在一個月之後。

那時還是清早,人們纔剛起牀,胳膊挽着菜籃打開屋門,眼睛還是半開半眯的。

春風得意樓的茜紗宮燈亮了一夜,在朝陽下,只看得見幾點紅紅的燈芯子。

「公子你慢走,今晚記得還要來呀!」那位春風得意了一晚的春風嬤嬤頂着一臉殘妝顯得有氣無力,揮着宮扇搖搖晃晃走到門邊,綴在大紅紗裙上的亮片也沒精打采的,還有幾片脫了線,拽着線腳往下掉。

崔銘旭扶着門框踱到門邊,紅彤彤的太陽正對着惺忪的睡眼,刺得一陣疼痛,忙擡起手來擋:「有勞嬤嬤了。」

昨晚和寧懷璟幾個在這裡鬧了一宿。到後來,他們都摟着花娘睡去了。崔銘旭卻犯了難,崔府家規森嚴,崔銘堂若是知道他夜不歸宿,必定要用家規來罰他。可衆目睽睽之下,若說出因爲懼怕大哥所以要走,還不給寧懷璟笑死?

一橫心,崔銘旭打算跟着住下,到第一天清早,趁崔銘堂去上朝的時候再偷偷溜回去,若是請大嫂幫着遮掩,應該能糊弄過去。

誰料想,夜間喝得太多鬧得太晚,等崔銘旭掙扎着從榻上爬起來的時候,街上的店鋪都已開張,肉包子都蒸了幾籠了。算算時候,崔銘堂快要下朝回府了。趕忙穿了衣裳要往家裡趕,走出春風得意樓沒兩步就聽身後有人「崔兄、崔兄……」地喚他。

崔銘旭不耐煩地停住腳步回過頭,率先對上的是一張純真的笑臉,臉頰邊一左一右兩個淺淺的酒窩,眼角邊皺起了笑紋,嘴裡露出兩顆虎牙。

「呵呵,崔兄,你不記得了,我是齊嘉。」

剛躍出城牆頭的太陽溫溫柔柔地照過來,也許是跑得太急,也許是太興奮,能看到他額上亮晶晶地閃着汗。應該是剛下朝,齊嘉的身上還穿着簇綠的官袍,把一張娃娃臉更襯得白。整個人好似剛從清水裡撈出來的一把青蔥。

「哦,哦……是你啊……」宿醉後的頭腦暈乎乎的,身邊來來往往的人好似走馬燈,看得越發眼花,崔銘旭眯起眼看了半晌,才把這張笑臉和船板上叮叮噹噹掉了一地的金鎖片放到一起。嗡嗡作響的腦海裡莫各地浮起那兩片半開的、好似初開的桃花般的脣,於是,目更炫,眼更花。手還擡在額際,嘴裡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齊嘉渾然不覺他的迷茫,一徑興奮地半擡着頭,伸長了手臂往身後指:「我剛剛在那邊,就是那兒,綢緞莊邊上的那個客棧門前,從轎子裡看見一個背影,好象是崔兄你,就追來了。沒想到真的是你……呵呵……真巧。崔兄,你起得真早,要不是上朝,這時辰我還起不來呢。」

是嗎?瞎子。沒見他這一臉賽過死人的白嗎?

倒是這傻子的精神好得賽過側旁那位正爲了青菜貴了半個銅板大聲嚷嚷的大嬸,一雙手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崔銘旭用力揉了揉眉心強打起精神和他寒暄:「齊大人,好久不見,身體可好些了?」

看這活蹦亂跳的樣子就知道沒事了。只是除了和他說這個,似乎也沒別的能談了。

「嗯嗯,全好了。多虧崔兄救我,聽管家說,濟善堂的孫大夫也是崔兄請來的,府上又送來那麼多補藥,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原本一能下牀就想去府上答謝,結果去找了幾回,崔兄你都不在。就一直拖到現在。」齊嘉抓着崔銘旭衣袖的手不由扯得更緊,「不過,改天,改天我一定要登門答謝救命之思。」

「齊大人不必如此客氣。畢章……畢竟你我也算是同窗,何必如此見外?」心中擔憂着大哥早他一步回府,崔銘旭口中敷衍客套,心下盤算着要如何脫身。

「叫我齊嘉就好,大人不大人的就別叫了,反正我也沒個大人的樣子。」齊嘉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那個……陸相他們都叫我小齊,崔兄也叫我小齊吧。對了,崔兄,前兩天我還聽翰林院的陳大人和周大人說起你,誇你文章寫得好,八月的秋試你一定是魁首。」

身邊有大大小小的官轎陸續經過,崔銘旭心中焦慮更甚,可身前的人還咧着嘴滔滔不絕地扯着話題。崔銘旭望了一眼不遠處的巷口,那是崔銘堂下朝回府的必經之路,不耐地皺眉道:「齊大人大病初癒,不宜操勞,還是早點兒回府休息吧。」

「不用,我早好了……我……」齊嘉說笑着擡頭,不期然,對上崔銘旭還帶着宿醉痕跡的眼,只見一道寒光在其中閃過,頓時一愣,方纔察覺他的煩躁,始終調子上揚的話語嘎然而止。

「齊大人還有事?」崔銘旭見他終於不再說話,暗鬆一口氣,「國事爲重,您還是趕緊去辦吧。」

「我……那個……」齊嘉被他一問,渾身一震,遠遊的神智被嚇了回來。見崔銘旭兩眼盯着自己拖着他衣袖的手,暗自嚥下一口唾沫,反而攥緊手指握得更緊。

「你……」遠處有鳴鑼開道之聲傳來,也不知是不是他大哥,偏偏眼前的傻子還拽着他遲遲不肯鬆手,崔銘旭心中着急,用勁想把衣袖扯回來。

沒想到,他這一拉,張口閉口了半天也不說話的齊嘉也急了,只漲紅着臉「你、你……我、我……」地,怎麼也不肯鬆手。

「有話就說!」就這麼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實在不成體統,崔銘旭索性站住了腳,怒聲喝道,「你啞了?不會說話了?是不是還缺什麼藥?」

這一聲吼得……還不如撕了袖子拔腿就跑。往來的人都好奇地往這裡看,崔銘旭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地裡,他崔小公子的臉面全被這傻子丟盡了。

「沒……不、不缺藥。」齊嘉見他生氣,忙垂了眼,把頭搖成了撥浪鼓,話越發說不清楚,「就是……就是……」

「那個……」頭還低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小心翼翼地擡起來,看了一眼又趕忙做賊似地縮了回去,「我以後能不能再去找你?沒、沒別的事。我就想讓你教教我,怎、怎麼做學問……」

聲音快淹沒在了小販們的叫賣聲裡,崔銘旭彎下腰貼近他,豎起耳朵才聽了個大概。毫不猶豫地想要一口回絕。笑話,救他一次已經算是他命大,若是讓懷璟客秋他們和書院裡那羣人知道,他和這個傻頭傻腦的齊嘉有來往,他崔銘旭今後還拿什麼臉見人?

拒絕的話語衝到嘴邊,看到齊嘉不知什麼時候擡起了頭,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可憐巴巴得好似被人一腳踢到路邊的兔子,視線落到他被咬得通紅的脣上,溼潤的,粉嫩的,不堪摧折。那些話就鬼使神差地吞了回去,哽得喉嚨生疼,崔銘旭高貴的頭顱就鬼使神差地點了下來,鬼使神差。

「真的?」眼前的傻子又沒心沒肺地咧開了嘴,臉頰邊一左一右兩隻淺淺的酒窩。兩顆虎牙正抵着脣,脣紅齒白。

鳴鑼聲漸響,巷口的人羣紛紛朝兩邊散開,一乘綠呢官轎正緩緩而來。

崔府的思過堂裡,崔銘旭對着空空的四壁跪得膝蓋發麻,餓得眼冒金星,渾渾噩噩中,對着堅硬的青石板磚狠捶一拳:「切,都是那個傻子!」

傻子總是一廂情願地把所有人的笑臉都當作是好意,哪怕你只是微微彎了一下嘴角,而對於旁人的惡意,如果你不明說,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齊嘉成了崔府裡的常客,其實他來的次數並不算多,至少跟寧懷璟、徐客秋、江晚樵三個比起來,怎麼說也差了個十萬八千里。可他們是崔家三少的至交好友啊,雖然崔家長公子在教訓崔銘旭時,總把他們怒斥爲「狐朋狗友」。但無論如何,都沾着個「友」字。

這個傻不愣登地對着掃地看門的家丁都能笑得一臉老實的齊嘉算是個什麼呢?

說是同窗吧,崔銘旭在那個破書院裡認認真真地念了幾句詩,寫了幾個字?說是舊交吧,崔銘旭在鏡湖上頭一次看到他時,若不是寧懷璟先認了出來,哪裡能想得起來他就是那個齊嘉?便是後來想起來了,也下過是在心裡暗暗笑一句「哦,那個傻子。」

崔府的下人們在齊嘉第一次登門時說:「就是三少爺從湖裡救起來的那個。」

齊嘉第二次登門時,端茶的小丫鬟稍許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跑回去跟廚房裡的燒火丫頭說:「哦,原來和三少爺認識。」

看門的家丁第三回看到齊嘉站在崔府的門前,伸長脖子仰頭看門樑上的門匾時,已經不再驚訝。飛快地跑去通報後,還偷偷地跟他回了個笑。

崔銘旭卻習慣不了,鬼知道他那時候是怎麼了,心急火燎的時候還好脾氣地跟齊嘉在街邊閒扯了大半個早晨不說,竟然一點頭就應了下來,讓齊嘉以後有空就來崔府找他請教學問。

切,請教學問,書院裡那羣白鬍子老頭都死光了嗎?就算白鬍子老頭死光了,不是還有於簡之那羣書呆子嗎?什麼時候他崔銘旭有了個耐心授徒的名聲,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書齋裡的氣氛不怎麼好,主人家端着臉坐在書桌後,既不出聲招呼也不吩咐看茶,眼看他的手指不自覺地掐得更緊,骨節都泛了白,前朝某位書法大家存世不多的手跡不消一刻就要被揉成一團廢紙。

徐客秋自顧自地招來門前的侍女給自己泡上一盞香茶,捧着茶盅順着崔銘旭的視線一起往窗外看:「喲,他好了?」一臉欠揍的油嘴滑舌樣。

窗戶對面,綠柳之下,石桌側旁,個子矮小穿一身紅衣的是崔銘旭剛滿三歲的大侄子,正跟他有說有笑玩得不亦樂乎的是齊嘉,他個子本就不高,又是蹲着的,一會兒拍手一會兒扮鬼臉,偶爾轉過頭跟坐在一邊的柳氏說幾句,笑聲飄着飄着就飄進了這邊的窗戶,陽光明媚,春色如畫。

崔銘旭冷哼一聲調回視線:「好了一個多月了。」

「這樣……」徐客秋別有深意地往窗外看了兩眼,回身笑道,「最近總不見你出來,還當你怎麼了。原來是在府裡得了樂趣,害得我們三個白擔心一場,不辭辛苦特地跑來一趟。」

「怎麼會?」崔銘旭聞言,臉色更沉了幾分,索性起身關窗,煩人的笑聲便再也傳不進來,「再怎樣也輪不到他。」

窗戶「砰——」地一聲關上,震得徐客秋手裡的茶蓋也是一跳。

「客秋你就別再笑他了。」寧懷璟隨手從案上撿起本書翻看,一邊對崔銘旭道,「是你大哥不許你出門?」

崔銘旭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屋內的另外三人便都知道是這個意思了,不由相視一笑。

「還不都是你們三個給我招來的好事!」

自從徹夜不歸後,崔銘堂就把崔銘旭管得越發嚴厲,日日詢問他的功課不說,在他身邊又加了三四個家丁。三公子走到哪兒就得跟到哪兒,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待他回府後得一一呈報,有半點出入之處就是一番嚴審盤問,就差沒把人拉去刑部大堂了。

崔銘旭是最受不住管教束縛的性子,一氣之下,乾脆就閉門不出,天天在書齋裡恨得咬牙切齒,瞥眼瞧見齊嘉縮在一邊嚇得大氣也不敢出的樣兒,心火又添了一大把柴,可再旺也不敢噴出來,憋得一肚子怨氣無處發泄,直恨不得能趕走眼前的傻子再拆了頭頂上那個黑沉沉的屋頂。

如今,見他們三人非但不出言安慰,還正大光明地頂着一副特地跑來看熱鬧的嘴臉,心中怒極,抄起案上的鎮紙就朝那三人砸了過去:「有本事就把本少爺一起帶出去,不然就給我滾!」

寧懷璟身手敏捷,帶着徐客秋側身一閃,躲開迎面打來的鎮紙,不怒反笑:「我們要是滾了,誰來帶你出去?」

不待崔銘旭插話,他徑自拍着衣襬說道:「我好容易才從我爹那兒要來的拜帖,請崔小公子過府,共話詩書弈棋之道。現下看來,崔小公子心緒不佳,我看,我等閒人還是速速告辭吧。」

說罷,就招呼着徐客秋、江晚樵要走,崔銘旭一聽能出府,忙從書桌後奔出來,又是鞠躬作揖,又是「寧兄」「賢兄」「親兄弟」地告罪了一番。

寧、江二人還沒作聲,徐客秋先熬不住了,哈哈一笑,轉臉指着崔銘旭道:「那你還等什麼?若是隻有我們三人過去,不見你崔小公子,春風得意樓的玉姑娘哪裡肯出來見我們?」

崔絡旭方纔放了心,瞼上一掃陰霾,趕緊催促三人速速離開,唯恐他大哥一轉念就要反悔。

恰在此時,齊嘉念及書齋裡的崔銘旭,剛想回來看看,見四人站在門邊,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不免驚異:「你們……」

「出門。」崔銘旭一見又是他,沒好氣地答道。

「哦。那、那我也告辭了。」

走出了幾步回過頭看看,齊嘉正要再邁開步,有人叫住了他:

「喂,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是一直沒發話的江晚樵。

「晚樵?」崔銘旭想要阻攔。

江晚樵不以爲意,眼睛盯着同樣一臉呆愣的齊嘉,摸着下巴笑道:「我覺得他挺好玩兒的。」

齊嘉沒有答話,崔銘旭知道他在看他,他受不了齊嘉的那種神情和目光,眼睛閃閃的,想要睜得很圓又極力壓抑的樣子,看得人滿心的不舒服,彷彿有一隻小手牽住了他絲絛般四散的情緒中的細細一根。只是一根,卻揪得很緊,說不上疼痛,但是很不舒服,而唯一能平復心緒的方法似乎只有實現那雙眼裡所閃現出的期望,縱使並不甘願。

蹙起眉頭,大步走了過去,越過那個總是顯得有卑微的人影:「想來就趕緊跟上!」

「嗯!」身後立刻響起了慌亂的應答聲,透着點喜悅的味道,真是……傻子,他怎麼看不出他哪裡好玩了?

許久之後,崔銘旭才知曉,這樣的表情下是怎樣一種酸澀的心情,可這個時候,驕狂的崔家三公子一無所知。

春風得意樓最當紅的花魁在春風得意樓天字第二號的廂房裡揉着琴絃漫聲淺唱,哀怨而婉轉。

崔銘旭執一根玉箸輕釦夜光桿,「叮叮」地和她淙淙似流水的琴音。

一曲唱罷,歌聲繞粱,玉飄飄慢慢地拾起一雙盈盈的眼,鳳仙花汁塗抹得十指豔紅,琴絃上流光點點,更襯得皓腕凝霜,纖手似玉。

崔銘旭看得心神俱醉,放了手中的玉箸走到琴邊稱讚:「飄飄,幾日不見,還是你的歌聲最能撫慰我心。」

「崔小公子過獎了。」玉飄飄側首道,「不過是個取樂的法子罷了,承蒙公子不棄。」

聽她一口一個「公子」,彷彿距離疏遠,崔銘旭心中頓時不快:「你我已相識兩年有餘,如此稱呼豈不是太過生疏?」

「公子金尊玉貴,奴家豈敢妄自與公子比肩?」

「這是哪裡的話?」燭火下,崔銘旭只見她螓首低垂,耳際明璫微晃,一襲妃色紗裙如煙似霧,真真是應了古人「美人如花隔雲端」的句子,不由心旌搖動,握住她仍放在琴絃上的手就要一訴情衷,「飄飄,待我高中之後……」

「哈哈哈哈哈……你輸了,罰酒!」

「啊哈哈哈哈……喝!」

要緊的話眼看就要說出口,一陣嬉笑喧譁聲劈頭蓋臉地從身側撲了過來,什麼良辰美景花前月下立時被衝得煙消雲散。

崔銘旭惱恨地回過頭。原來徐客秋幾個見他滿心滿眼都是玉飄飄,壓根就顧不上他們,自顧自招來了幾個花娘尋樂。他們都是脂粉堆裡常客,對着幾個濃妝豔抹的花娘自是遊刀有餘,可偏偏這一回身邊多了個齊嘉。

打從跨進春風得意樓的門起,齊嘉就渾身不自在,只是崔銘旭從頭到尾沒看過他一眼,他又是謹慎小心得過分的性格,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眼睛不敢亂瞟,手腳不敢胡擺,連設在面前的筷子也不敢動,只盼着崔銘旭趕緊起身,好帶他離開這個平時打死他也不敢進的地方。

哪知道,花娘們眼花一飛就看到了正襟危坐得彷彿是坐在針尖上的他。一陣香風撲鼻而來,齊嘉的身邊就被一片花花綠綠的布料子圈住了:

「喲,這位公子,第一次來呀?」不愧是樓下那位春風嬤嬤一手調教出來的精兵強將,連喊一聲「喲」的調子都一模一樣,一個音拐了九個彎,讓人從頭到腳一哆嗦。

「呀,怎麼連口酒都不喝呀?」

「我……我……我……」屁股底下的針尖扎進了肉裡,齊嘉剛張嘴,就覺一陣酸辣,快逼出了眼淚,舌頭就更不聽使喚了。

「啊呀,公子你偏心,喝了她的,不喝我的。」

「我……」又是一口酸辣,有熱氣順着喉頭一直漫到臉上。

花娘們「嘻嘻」地笑開:「啊呀呀,快看吶,才喝了兩盅就臉紅了!哎哎,別躲呀,比咱這兒的雛兒還害羞呢!」

笑聲說話聲跟眼前高聳的胸脯一起迎面招呼過來,齊嘉數不清自己被灌了幾杯,只覺得嘴裡彷彿含了黃蓮般難受,又隱隱地起了一點甜,一點酸,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腦子也是暈乎乎的,她們問什麼就自動自覺地答什麼:「今年多大了?屬什麼呀?」

「哈哈,我屬虎,乖,叫個姐姐聽聽。」

「哎呦喂,你真的叫呀。那姐姐問你,你成親了沒?」這場景,不像是青樓倒像是妖精洞了。崔銘旭呷着酒看熱鬧。

「那……訂親了沒?」

「乖,那……有喜歡的人沒有?」

「你怎麼不答呀?」

齊嘉不張嘴,一雙蒙着水汽的眼睛眨呀眨。

一時,舞也停了,笑也止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好奇地聚到了他身上。崔銘旭饒有興味地靠回椅背,等着聽這個傻子能說出點什麼。

齊嘉這時反不拘束了,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筷子,學着崔銘旭方纔的樣子,「叮——」地一聲敲上杯沿,頰邊一左一右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我不告訴你。」

「噗——」江晚樵一口酒噴到了對面的徐客秋身上。

衆人轟然。

「你這人……」徐客秋忙不迭地擦着自己的袍子,一邊作勢要向齊嘉撲過去,「再餵你兩杯,我看你說不說!」

一衆花娘一愣之後,也競相舉着杯要往齊嘉嘴裡喂,他卻還舉着筷子,笑得一臉憨相。

「行了,行了,讓不讓人說話了?」崔銘旭看齊嘉滿面紅霞,就知道他醉了。煩,等等這傻子要是醉倒了,撒個酒瘋什麼的,八成又得讓他崔銘旭來收拾。他來這兒是找玉飄飄說話的,身邊這麼一聲高過一聲地瘋,玉飄飄再美,羣魔亂舞之下,還能說出什麼情話來?

衆人其實也鬧夠了,見崔銘旭出面阻攔,又拉着齊嘉開了陣玩笑便放過了他,各自摟着花娘去了別處。房中不久就靜了下來,只是這麼一鬧,方纔眼看就要脫口而出的的要緊話是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崔銘旭聽着玉飄飄的琴聲,忽然發現齊嘉還坐在座上,正一口一口地吃着桌上的點心。

他一直沒有出聲,安安分分的,若不是無意間瞥見,崔銘旭都忘了房裡還有個他。

齊嘉似乎也感受到了崔銘旭在看他,放下手裡的點心,擡頭衝崔銘旭咧着嘴笑了笑,再把點心捧起來,小心地咬着。

剛纔聽他說,他屬兔,真跟只兔子似的。

崔銘旭一笑,起了玩心,故意走到了齊嘉身邊坐下。機警的兔子立刻警覺地往邊上讓了一讓,啃剩下的半塊點心被輕輕地放回桌上。

崔銘旭享受着他的不安和警惕,手中和着琴音打着拍子,眼角睨着桌上的點心將會在什麼時候被拿起來。

等到又是一曲終了,袖子被微微地扯動。崔銘旭轉過臉,看到齊嘉的眼睛兔子似地泛着紅,兩顆虎牙大大咧咧地顯了出來:「真的,我不會告訴你。」

很鄭重其事的口氣。

然後,「咚——」的一聲,笑容還沒有收住,腦袋就落到了桌上,那塊吃剩的點心邊。

「你……」崔銘旭啞然,原來醉了。

頭一次那麼認真地看他的臉,睫毛挺長的,面孔被酒氣薰得通紅,微微發着汗,感覺捏上去會很軟。崔銘旭屬虎,齊嘉只比他小了一歲,看上去卻跟個不懂得設防的孩子似的。伸手去推他:「喂,起來。」

兔子的嘴角勾了勾,眼睛還閉着,睡得踏實而香甜。

想起他那樣彎着一雙眼睛說:「我不告訴你。」難得一見的調皮神情,又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兩眼。連玉飄飄唱了什麼都沒聽清。

呵,好象真的挺好玩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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