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請你救救我

周瀅這次回老家待了三四天還沒有回來,據她說,她和那個什麼子琛,或者其實是她的前任什麼人,總之進展還可以,這幾天準備去見雙方父母。

我多想告訴所有人,我害怕的要死,我纔沒表面上那麼堅強。這些天我一遍一遍地祈禱着,我和周瀅不會分開的,什麼事都不會將我們分開的。

小的時候,我什麼都怕,我怕我奶奶把碗摔碎在我面前,我怕我爸揪起我的衣領扇我的巴掌,我怕晚自習放學回家要路過的那條小小的黑黑的巷子,我怕考不上大學我媽失望的眼神,我怕所有的事,就好像,老天爺刻意要安排,把我生命中所有的事都變得可怕。我從沒戰勝過那恐懼,那神幽的,從內心深處不斷往外涌着的冰涼的鈍痛感。

可是周瀅改變了我,她一點一點的,把我從“恐懼”那個大坑裡拖出來,我常常轉頭看身後的那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叫做“恐懼”的洞,我要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沒事的,都過去了了,都過去了。2016年年底的某一天,我一個人在回出租屋的路上,突然急性焦慮症發作,那股洶涌的絕望感和恐懼感就要把我吞噬了,我以爲可能挺不過來了,我跪在地上,像是在請求老天爺一樣地瘋狂地哭着、喊着,整個小區裡似乎都回蕩着我的哭喊聲。周圍零零散散路過的人,一邊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一邊小聲地討論着:“這孩子怎麼了?是精神病嗎?”“我們可得離她遠點兒,也有可能是毒癮發作!”“要不要報警?”“有沒有誰去救救那個小女孩兒啊,她看起來好可憐。”“別插手這種事,小心碰瓷!”。那感覺就像是有人一把扼住了我的氣管,使勁地想要把它拽出我的胸腔,然後,我的臉、肩膀、胳膊一直延伸到小腹,都開始變得麻木。如果非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有一個像**一樣的籃球以飛快的速度砸向了我,在我被砸的鼻血橫流的時候,那羣學長對我邊吹着口哨邊喊:“怎麼沒扔回來呀?小妮兒?是不是手腕沒力氣呀?”然後他們轟然笑得前俯後仰。我就那樣痛苦地跪在地上,周圍的人像在動物園圍觀某隻浣熊一樣圍觀着我。

“天啊,你在這兒。”感謝老天爺,把周瀅送到了我身邊,她從幾個提着菜籃的大媽身旁擠過來,焦急地蹲下來捏住我的雙肩,“別怕,別怕,你不會有事的。來,乖,快點,把藥吃了。把藥吃了就會好的,乖,張嘴。”她撫摸着我的頭髮,像撫摸一個受驚了的小嬰兒一樣。

她慌忙地把藥塞進我的嘴裡,“寶貝兒,我沒帶水,你使勁兒嚥下去,你用唾沫把它衝下去,你能做到的,加油。”說完,她轉過頭,對着那羣圍觀的人羣破口大罵:“看什麼看?還他媽的沒看夠嗎?滾啊!都滾——”

她的罵喊聲其實根本不足以震懾到那羣圍觀者的,但他們就像是被掃了興一樣的散開了,我隱約聽到,其中一個提着摺疊椅的大爺對旁邊戴墨鏡的大爺說着:“看到沒?兩個神經病。”

再一次感謝老天爺,感謝周瀅,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拯救了我。也是從那天之後,我才知道,其實周瀅一直都有把我的勞拉西泮隨身攜帶的習慣。

“這次你可要好好補償我。”單靜兒說完就轉向我們面前的那個服務生:“兩杯拿鐵,一份爆米花,要大份,再要一份薯條,還有——還有一盤瓜子。”

“你吃這麼多,等會兒我們去吃海底撈,你豈不是要給我省錢了?”我笑着跟她說。

“我照樣吃的下!”她把包隨手甩在沙發上,一屁股坐在沙發那虛軟的墊子上,像個實心球砸下去了一樣。我沒在說她胖,我是說她可愛。

“說吧,你要問我什麼來着?”她把擋在胸前的兩撮捲髮順手甩到腦後。

我坐在她對面嚴肅了起來:“我接下來要問你的事,你不要反應太大。”我把身體向前傾了一些,盯着她的眼睛說:“也不要告訴別人。”

“你幹嘛呀!這麼神神秘秘的!”她皺着眉頭推了我一把,讓我猝不及防的,重重地靠在了沙發上。

“你老公——夏天,他是我們學校畢業的,對吧?物理學系的?”我點上了一支菸。像是拷問什麼人似的抱着胳膊。

“幹嘛突然打聽我老公呀?”她“噗”地一下把剛喝進嘴裡的咖啡噴了一桌子,還有幾滴波及到了我的上衣。“怎麼了?看上我老公了?”

“我現在沒心情開玩笑。”我認真地跟她講着:“你老公有個姓葉的室友,對吧?和他一個系的,老家在撫州。”

“好像是有,我也記不清了,我一直都分不清他的那幾個室友,不過確實有個姓葉的,老家在哪我忘了——”看來她那天是真的喝多了。

“那我告訴你個秘密,不過這也只是我的個人猜測,你別大驚小怪,還有,別告訴別人,尤其是你老公。”

“怎麼了啊到底!你快急死我了,你說呀,你是不是和他那個姓葉的室友睡過?發生過什麼?天啊——閆奕之,沒看出來啊——”我就知道,我還沒開始說,她就捂住嘴,做出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什麼跟什麼啊,你把我的思路全攪亂了,我不認識那個姓葉的,也沒和他睡過。和他睡過的人——是周瀅。”

“天啊——”單靜兒激動地尖叫了一聲,成功地引起了咖啡廳裡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紛紛轉頭看向我倆,真是的,單靜兒你少丟我兩次人行嗎?

“你小聲點會死啊!你聽我說完——”我對着目瞪口呆的她揮了揮手,“我是說,他倆以前在一起過,就是我給你講過的,她的那個前任,你還記得嗎?在我倆認識之前,她的那個前任劈腿被她逮了個正着,記得嗎?”

“就他啊,就那個渣男啊?那個渣男居然——居然是我老公的室友?我的媽呀——”她的嗓門還是那麼大,絲毫沒有要降低的意思。

“我就是猜測,他倆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到一起了,因爲——”

我還沒說完,她就打斷了我,“噢——就是那次!對不對!對不對!就是那次我在高鐵站碰到她,她在和什麼人打電話那次,你還跟我說那是個誤會!天啊——說明他倆那個時候就搞到一起了!是不是!是不是呀?”她激動地說着,把眼睛瞪地更大了。

“那次的事情我還不能確定,但是我要說的是最近。”我嘆了口氣:“我倆和好了這半個月以來,其實一直挺平靜的,但是有一天,她突然告訴我說她也要形婚了,說是在老家託朋友找了個Gay,這幾天就去見人家談這件事。然後剛好,那天你過生日,我聽到你和夏天的對話了,我聽到夏天說他有一個室友姓葉,老家在撫州,所以沒來西安參加你的生日。”說完,我使勁地把菸頭按進菸灰缸,在燃燒着的菸頭和菸灰缸裡的潮溼的水分碰撞的那一瞬間,發出了“呲——”的聲音。

“那這不就是確定了的嗎!周瀅就是回老家見她的前男友去了!她說形婚!狗屁!那不就是要和她的前男友真真正正的結婚嗎?”單靜兒咬牙切齒地說着,像極了高中時她說的那一句:“我恨不得現在就去隔壁班把那個小**揪出來打一頓!”

我朝着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別衝動:“我現在還什麼證據都沒有呢!你別那麼激動,萬一真的是誤會也不一定。”

“什麼沒有證據!我現在就讓我老公去問問他那個渣男室友!”說着,她就掏出了手機。很顯然,我前面三番五次地勸說都是白費勁兒。

在她激動地和夏天發了幾條微信後,重重地拍了一下沙發,對我說道:“就是的!就是他!那個渣男!叫葉鑫!對不對?對不對?”

我的心臟彷彿是她剛剛捶的那個沙發墊一樣,緊緊地皺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

“是的,是葉鑫,他就叫這個名字。”我又點起了一支菸。

“那這件事就算是敲定了!對不對?周瀅什麼時候回來?我陪你一起去和她當面對質!”

“你讓我再想想。”我頓了頓,“這中間應該是有誤會的。”我努力地說服着我自己,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你他媽的傻不傻啊!”她“騰”得一下站起來,拍了一下我的頭,“事實都擺在你臉上了,這他媽怎麼可能是誤會呢?”

就在我努力剋制自己心裡的怒火還要想着怎麼讓單靜兒冷靜下來的時候,我的電話響了。

“喂?”靳昱輝的聲音氣喘吁吁地,像是參加了運動會,剛跑完三千米一樣,“閆奕之,你在哪?”

“我和靜兒在咖啡廳,環城南路西段這邊。”

“夢寐,夢寐她——”他似乎是帶着點哭腔的,“夢寐她出事了,在第五醫院,你那邊離得近一點,你先過去,我很快就到,對不起,對不起——”

“你道什麼歉啊,我這就去,你別急。”我匆匆拿起了包,對單靜兒說:“今天的海底撈吃不到了,周瑩的事你先別亂給別人說,你也別問周瀅,我現在有事要走了。”

我顧不得她在後面喊着:“什麼啊——我好心好意的幫你出謀劃策,你怎麼這就走了啊——”

我找到了靳夢寐所在的病房,破門而入的一瞬間,我還以爲自己走錯了。牀上躺着的那個瘦弱的,臉色蒼白的女孩,和我之前見到的那個活力滿滿的青春期少女,根本就不像是一個人。

“你是靳夢寐的家屬嗎?”我身後的護士叫住了我。

“我——”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是她嫂子。”

“她剛被搶救過來,要不是他的老師及時把她送過來,這孩子可能就沒命了。”那護士像是司空見慣似的說着。

“她怎麼了?”我一頭霧水的走進那個護士。

“你還不清楚狀況嗎?孩子在學校割腕了。”那個護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着:“你先出來,這邊需要家屬籤個字,還有,那個費用是送她來的老師付的,你們自己商量着看怎麼給人家。”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甚至不敢回頭看躺在病牀上的那個女孩。

“夢寐呢!我妹妹呢!”靳昱輝的聲音從走廊不遠處傳來。我這才反應過來,走出病房。

“昱輝。”我安靜地叫住了他。“夢寐現在已經沒事了,你進去看她,我過去幫忙籤個什麼字。”

“奕之,謝謝,謝謝——”他氣喘吁吁的停下腳步,顧不上看我一眼,就衝進了我身後的病房。

在我忙前忙後簽了各種字、交了所有的費用,以及感謝半天了那個送靳夢寐來醫院的老師之後,我回到病房。靳昱輝坐在病牀前,背對着我,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表情,我也不敢打破這安靜地氣氛。於是我一點一點地,躡手躡腳地踮着腳走進他,輕輕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爸媽呢?怎麼沒來?”

“他們去山東旅遊了,現在正在趕回來的路上。”

“噢——”

就在我們都沉默的時候,他的電話開始瘋狂的震動,“喂——對,我和奕之都在醫院,沒事,已經沒事了。”他邊小聲接着電話邊往病房外走。

就在我和靳夢寐獨處的時候,她緩緩睜開了眼睛,臉上說不上是什麼表情,她的眼球緩慢地在眼眶裡轉着,似乎是在環顧四周。

良久,她開口了“嫂子——”

我湊上去不知道是該拉住她那正在掛點滴的手還是該撫摸她的臉,“想喝點水嗎?”

“我在——醫院麼?”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是的,你已經沒事了,放心吧,哥哥就在門口,我去叫他過來嗎?”說着我起身準備往門口走。

“別——”她小聲地叫住我。“我想和你說會兒話,姐姐。”

“好,你說。”我坐下來,認真地看着她。

“你別告訴他們,好嗎?”她面無表情地說着,“他們不會理解的。”

“好,我不告訴他們。”

“我喜歡上了一個男生。”她緩緩道來,“我和他在一起了四個月了,我們約好考同一所大學。但是——”

她的眼眶開始翻紅,這是她臉上僅有的一點血色了,“我沒想到,他根本沒和我報相同的志願,而且,而且我根本沒想到我會懷上他的孩子,我根本沒想到的——”她的眼淚順理成章的流了出來,“我更沒想到的是,他就那樣,就那樣——和我說了分手。”

當她開始泣不成聲的時候,靳昱輝突然進來了:“爸爸媽媽兩個小時後就到了,哥哥和姐姐陪着你,你別怕——”然後在他看到靳夢寐的臉時,他怔住了,“夢寐你怎麼了——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靳夢寐不知所措的看着我,像是在示意我幫她隱瞞秘密。“夢寐說她傷口還疼着呢,先別問她那麼多了,你去問問大夫她得在醫院住多久?還有幾瓶需要打的?”

“哦,對,對——我還沒來得及問大夫,我去問,我現在就去問。”他一邊慌忙地自言自語着,一邊走出了病房。

“沒事,有姐姐在,姐姐不告訴別人。”我微笑着看着這她。

“姐姐,我不想活了,真的——”

“說什麼傻話,你纔多大,以後的日子還長着呢。”我摸了摸她蒼白的臉。

“你說,你說他爲什麼啊——他爲什麼要那樣對我——”她的聲音很小,但語氣卻是在嘶吼着。

“他不值得你這樣的,夢寐,你想想看,你這麼漂亮,等你上了大學,會有大把大把的男生追你的,過幾天姐姐陪你去把那個孩子做掉,不告訴哥哥和爸爸媽媽。”

“我覺得不會再有人喜歡我了。”她一邊抽搐着說,一邊看了眼自己那隻被紗布厚厚裹着的手腕,“姐姐,你就讓我走吧。但你別告訴我爸爸媽媽,別告訴哥哥,可以嗎,我想安靜地走。”

“別這樣啊,你聽姐姐說,姐姐上高中的時候......”

“靳夢寐!”我和靳夢寐同時被這一聲怒吼嚇到了。我有種不好的預感,甚至不知道此時我該不該轉過頭,我能猜到靳昱輝現在臉上憤怒的表情。

“哥哥......”她要緊嘴脣,使勁地忍住眼淚。

“是他媽的哪個混小子?你告訴我,你他媽的說話啊!靳夢寐!”

他和那時的表情一樣,和那時在天台上對我怒吼着:“你他媽能不能硬氣一點!”的表情一模一樣。

“哥哥,對不起,哥哥......”

“你冷靜一下。”我站起來靠近靳昱輝,稍微用了一點力的抓住他的胳膊,“這裡是醫院。”

“我現在就要去殺了那個混蛋!”他氣憤地看着我。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像刻意來搗亂一樣的叫着。我急忙把手伸進包裡,熟練地按下了手機側面的靜音鍵。

“出去說吧,讓夢寐歇一會兒,她才醒過來沒多久,別刺激她。”我小聲地在他耳邊說着,並把他往門外推搡着。

“你幹什麼啊你!你嚇到她了你知道嗎?你能不能冷靜一下?”我關上了病房的門,嚴肅地訓斥着靳昱輝。

“我他媽的怎麼冷靜?我妹妹懷孕了!她才17歲!他媽的她這個年紀應該幹什麼?應該想着怎麼考個好大學,他媽的她在幹什麼?”他的聲音大到吸引來了醫院走廊裡所有的人的目光,就像幾個小時前在咖啡廳裡的單靜兒一樣,今天本來是我要處理我的煩心事的一天,但我卻要挨個的安慰別人。

“你現在這樣大喊大叫有什麼用?靳昱輝,你能不能冷靜一點!”我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我......”他咬了咬牙,我擡起頭看到——他哭了,哭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然後,他抱住了我。

我可能忘記講了,我們高考完那天晚上在KTV狂歡完之後,是他送我回的家。可是因爲已經是凌晨了,所以路過我家巷子口的那盞路燈已經滅了。我們就只能在黑暗中慢慢地走進那條小巷子。我們就那樣一前一後地走着,講着一些酒後無聊的玩笑話。就在快要走到我家樓下的時候,他突然在我身後停下了腳步。我轉過頭問他:“怎麼不走了?”他低着頭,在黑暗中我根本看不清他是什麼樣的表情,“不然就到這裡吧?你也早點回去,前面那棟樓就是我家了,這點路也不用你送了,謝......”還沒等我說完話,他走上來,用力地抱住了我,像是要把我塞進他的胸口一樣。我就那樣愣了好幾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怎麼了呀,喝醉了嗎?”他還是不說話。

我們就那樣抱在一起沉默了一分多鐘,他酒氣濃重的開口說:“你是要走了嗎?”“是呀,不然呢?”我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要走了嗎?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走?”這次換成我默不作聲了,不是我沒聽懂她的意思,也不是我不想回答他,而是我根本不能回答他。雖然我知道他沒在和我告白,但我並不能讓我們的關係更進一步,因爲這會毀了他,也毀了我。我不想毀掉你,你知道嗎?靳昱輝。你不明白,你不會明白的。很多事情,不是這麼簡單的,一個擁抱,兩句話,就能隨意決定的。

我們在醫院的走廊上抱了很久,過往的人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們。我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我會和夢寐好好聊聊的,但我剛剛答應她了,不告訴你爸媽,你別告訴你爸媽,行嗎?你不是女生,你不會理解這種......”

“好。”他鬆開了我:“我不告訴我爸媽。”

“我們去和她聊點別的話題吧,別再說這件事了,她比你受到的刺激更大。”

“所以我纔想殺了那個小子。”他咬牙切齒。

我搖了搖頭,輕輕拽了一下他的上衣邊緣:“先恢復夢寐的情緒,再說別的,好嗎?”

我的電話又一次來搗亂了——它瘋狂地在我的包裡震動着,像是急着要跳出來一樣。該死的,到底是誰。

我騰出一隻手來,從包裡把那個不聽話的手機掏了出來,周瀅,非要這個時候嗎?

我想,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戰就要在我和周瀅之間展開了,我準備好了,周瀅,我準備好了。

我把包隨手扔在玄關的鞋櫃上,換上了拖鞋,沒把我的鞋塞進鞋櫃,因爲我今晚不打算在家裡過夜,哦不,這已經不再是個家了,不再是我和她的家了。

“怎麼一直不接電話呀?剛還說讓你到北客站接我呢——”周瀅穿着一件寬鬆的絲綢連衣裙,慢悠悠的從臥室裡走出來。

“剛那會兒有事。”我冷冷地說。

“什麼事呀,表情那麼嚴肅,你爸又罵你了?”她走過來試圖靠近我。

我迅速地繞過她走到客廳,冷靜地坐下來,從兜裡拿出一支菸,該死的,茶几抽屜裡的打火機去哪了?

“喏——”我擡起頭,看到周瀅那一如既往的溫柔地臉,接過她手裡的打火機,點燃我叼在嘴裡的那隻煙,然後“啪”的一聲把打火機丟在茶几上。

“你怎麼了?”她嚴肅了起來。

於是我發現,我的全身都在顫抖,甚至讓菸灰一點一點的,像凋落的秋葉一樣,慢悠悠的落在了我的褲子上。我知道我和周瀅的感情已經走到頭了,只要走過這場戰爭,只要走過這個流程,我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永遠說再見了。可是我是多麼的不想,多麼的不想讓這一切結束。這些天我想了無數種我們分手後的生活,但當這場戰爭即將爆發的時候,我承認,我怕了,我非常怕,我怕得不得了。我想,這場戰爭能不能來得晚一點,再晚一點。我還想,我還想愛你,我還想被你愛着,我還想,和你繼續那種平靜的生活,我還想聽你溫柔的聲音,和我說一句“我愛你”,即使是騙我的,我也想聽,你知道嗎?周瀅,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爲什麼呀?

“寶貝,你是驚恐發作了,我去給你拿勞拉,你等着,你別怕,我在呢——”她迅速地跑進臥室,在十幾秒之後又回到我身邊,“快,吃了就好了,寶貝,別怕,別怕,你想哭就哭出來,我在你身邊,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我求求你了周瀅,可不可以不要再對我這麼好,我怕我會心軟,我怕我會把整理好的話全部嚥進肚子裡,我怕我自己結束了這場戰爭,然後繼續活在滿是恨意的世界裡。你開口吧,你先說吧,這場戰爭你先發起吧?好不好,算我求求你了。

“來,寶貝,你張嘴,把煙遞給我,等會兒再抽。”她小心翼翼地端起我的下巴,把那片小小的勞拉西泮遞進我的嘴裡,然後奪掉了我手中的煙,“來,喝點水,嚥下去就好了,你很快就會好,有我在你身邊你知道嗎?你別怕。”

那溫熱的水流進我的喉嚨裡,像是迫不及待地要衝下去一樣。同時我也感覺到了,我那從眼角緩緩流到下巴的溫熱的眼淚。我開不了口,我收回我前面說過的話,我沒準備好,我還沒準備好,我還沒準備好要離開你,我還沒準備好開始過沒有你的生活。周瀅,沒有你我可怎麼辦?我驚恐發作的時候誰會這樣溫柔地給我喂藥;我胃痛的時候誰會在半夜起身給我熱一杯牛奶;我哭得時候誰會永遠都有耐心的抱着我安慰我?沒有,除了你周瀅,沒有別人。可你就要離開我了,這感覺就像是要從我身上活生生的割下一塊肉一樣你知道嗎?這種疼痛感你體會過嗎?你怎麼捨得,你怎麼捨得——

於是我閉上了眼睛,我知道她在緊緊地抱着我。我想讓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我求求你,時間,我不叫你小**了,你能不能停下來,你能不能——哪怕放慢一點腳步,就讓我們這樣一直抱着吧,就這樣抱到我們入土,行不行?

我愛你,我愛死你了,周瀅,在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們之間會有一場故事。在你第一次給我準備生日驚喜的時候,在你每一次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的時候,在你把我的臉貼近你的胸口的時候,在你每一次爲我熄滅心中的怒火的時候,我都知道,你是愛我的。我曾經那麼堅定地,被你愛着,不是嗎?現在呢?你不愛我了嗎?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愛我的?你爲什麼不再愛我了?

“閆奕之,你該開口了。”“不行,還能再拖一會兒。”“你不開口,這樣的痛苦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可是你開口了,她就會離開你。”“那不是遲早的事嗎?”

我內心的兩個小惡魔激烈的爭吵了,我的腦子已經夠亂了,能不能,能不能讓我靜下來。

“之,你好些了嗎?”我擡起頭,發現外面天已經黑了,我不知道我抱着她哭了多久,嘶吼得有多大聲,我只知道我弄溼了她那條柔軟的絲綢裙子的前襟。

閆奕之,開始吧,讓這場戰爭爆發吧,讓這一切結束吧,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我輕輕地推開了她。

“你可以走了。”我小聲地說着。

“走?你讓我走去哪裡?”她慌張地看着我,“如果你想一個人靜一靜,那我今天睡客廳,你去臥室睡,好不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儘量剋制住自己的眼淚,我不能再哭了,我知道我現在的臉色很難看,所以,我不能再哭了。

“之,你今天是怎麼了?”她伸手想要爲我擦眼淚,但被我推開了。

“我怎麼了?我怎麼了?周瀅,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你爲什麼這麼狠心?你爲什麼?你說話呀?”我還是沒能控制住那些眼淚。罷了,就讓它們肆無忌憚地衝刷我的臉吧,反正我現在的樣子已經夠狼狽了。

“你突然在說些什麼啊!”

“我說什麼你心裡還不清楚嗎!你他媽的能不能不要再裝了!你他媽裝得這麼好乾什麼?你倆早就和好了對不對?你他媽去年十一月回老家就是爲了見他對不對!對不對?你倆就要結婚了,你把謊話編得真好,我他媽就信了,我他媽的就信了!”我要說出來了,我要把全部都說出來了。就讓這場戰爭由我來挑起吧,我什麼都顧不上了,我今天要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

她在我說完這段話之後大驚失色,沒錯,她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你他媽的沒話可說了對吧?被人拆穿的滋味怎麼樣?周瀅?你倆他媽的搞在一起大半年!你他媽的就這樣騙了我大半年?你騙我騙的爽不爽?你看到我被騙的樣子你有心疼過一秒鐘嗎?啊?你是不是還在葉鑫那個狗東西跟前炫耀我像個傻子一樣的成功被你騙到了?什麼子琛子琛的,你幫他起的這個假名字可真好,你他媽把我當智障一樣騙呢?你倆在商量着結婚的時候你他媽的有想到過我一秒鐘嗎?你想過嗎?”

“我怎麼沒想過?”她站起身來,我看到,她也哭了。“我從來沒想過要騙你!我無數個日日夜夜都在糾結着,悔恨着,我想拋下過去一切和你就這樣一直走下去的,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的。我發誓——”

“你他媽的閉嘴!你發你媽的誓!你裝你媽了個逼!你他媽糾結過?悔恨過?你糾結了大半年然後就要和人家結婚了,你他媽真的悔恨過?你死你媽的!”我一把推開了她。

“之——我們重新開始吧,好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開始你媽了個逼!你他媽是不是已經和人家上過了?是不是?是不是?你真他媽的髒!你就是個**!你就是個賣的!你知道嗎!你他媽比外面賣的還髒!”我從沒想過有這樣一天,我會這樣說你。但這都是你逼我的,周瀅,我們明明能走到最後的,我們明明能永遠在一起的,是你,是你親手毀了我們的感情。

她沉默了很久,然後猛地抽泣了一下,用胳膊擦掉了自己臉上的眼淚,蹲下來,用她往常那樣輕柔的語氣跟我說:“之,我們私奔吧?好嗎?就當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現在就刪掉他所有的聯繫方式,我們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我會努力賺錢,然後我們買一套屬於自己的房子,我們永永遠遠的在一起,好嗎?”

你別再說這種話了,我怕我會投降,我怕我會退縮。你怎麼總能制服住我?是的,再過去的三年多時間裡,你總能在我每一次發怒、失控的時候制服我,你是總能讓我冷靜下來,你很厲害,你厲害的讓我離不開你,你厲害的讓我誤以爲你就真的是屬於我的了。你已經把這段感情狠狠地摔在地上了,你要我和你一起把那一片片的碎片撿起來嗎?我不要,我不願意。

“我不想再聽見你說任何話了,我也沒什麼話可和你說的。”

“我不要——我們可以重新開始的,不是嗎?我們什麼都經歷過來了。”她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的表情。

“滾。”我用盡全力,卻只說出了這一個字。

“你非要這樣做嗎?難道我不是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和靳昱輝就什麼都沒有?你在這裡和我五十步笑百步?”她哭着質問我的樣子看起來可笑至極。

“我沒你想的那麼髒。”我停頓了一下,冷笑了一聲跟她說:“靳昱輝也沒那麼髒。”

“你還爲他說話了?你是不是早就站在他那邊了?”

“你他媽的滾——別他媽的把什麼事都推到我身上!我把你揭穿了,你很不爽,現在叫囂着懷疑我?你他媽的可真搞笑。”我想我撕心裂肺的吼着的樣子像極了某個在課堂上發飆的老師。

我使勁兒的一把推開了她,猛地站起來,踉踉蹌蹌的走到門口。她追過來拉住我的手:“之,你非要絕情的把我們的事情搞到這個處境嗎?”絕情的人是你,不是我,周瀅。

我使勁兒的甩開她的手,我聽到她的手被我甩倒牆上的那“咚”的一聲巨響,我下意識地想要去關心她疼不疼,媽的,我管你疼不疼。

我不顧一切地衝出了家門,然後拼命地跑。這一切還是發生了,該來的都已經來了,我沒有任何退路了,周瀅,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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