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追風蹄踏鬼火,一路奔襲出冥炎小徑。
常曦孤身陷陣,御劍不停,硬生生斬出一路血色荊棘。
獸潮中不乏能夠抗住常曦劍氣的化神境大妖,這些大妖都知道論單打獨鬥絕不是這名年輕劍仙的對手,紛紛亮出自己的妖兵,好歹要先將這耀武揚威的人族拉下馬才行。
窮盡半生只煉體的鐵蒼熊王膂力超過百萬斤,出手的每一擊都堪稱石破天驚。鐵蒼熊王化身面目猙獰身高九尺的魁梧壯漢,手持兩柄隕鐵開山斧,也顧不得磨碾子大小的腳掌踩死多少無辜妖獸,直撞向馬背上的黑袍劍仙。
常曦一劍掃蕩百餘隻妖獸殘軀捲上天際,瞧見不遠處持斧的壯漢擋在必經之路上,面無表情的擡劍向前一遞,動作隨意的就彷彿頭一次摸到劍的黃口小兒跌跌撞撞的比劃般。但就是這簡簡單單甚至稱不上劍招的一劍,竟就隔着百丈遠捅穿了鐵蒼熊王引以爲傲的肉身,在心窩上貫穿出海碗大小的血窟窿,裡面那顆噗通跳動的心臟已經被絞碎成肉糜。
幾位不信邪的大妖打算近身拉他下馬,常曦回身刺出兩三劍,立即就多出幾位脖頸上空空如也的大妖。
與弒天捉對廝殺烏媃看的觸目驚心,這人族什麼時候出過這般恐怖的天驕?一人一劍竟有這般威勢,但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只求用無窮無盡的獸潮堆死這名劍仙。
弒天一爪拍碎烏媃的半邊肩膀,但自己的胸口也被這娘們的雙爪撓出深可見骨的幾道血痕,冷聲道:“臭婆娘還敢在生死搏殺時東張西望?當你爺爺不存在?哪來的勇氣?”
這名心狠手辣的裂地金釗虎的女王冷笑道:“和妖王大人同一族脈,卻沒臉沒皮的倒向人族,區區吃裡扒外的東西,也敢在老孃面前吆五喝六?”
烏媃給身邊嫡系的精銳虎騎一個狠辣眼神。
將弒天團團包圍的百騎精銳開始悄悄散開陣型,向着遠處一路披靡的劍仙和不死戰馬急速衝鋒。
扯去身上礙事衣服的弒天看去那意圖再明顯不過的幾百虎族精銳,視線再轉回到烏媃脣瓣上,譏諷道:“你莫不是以爲這些蝦兵蟹將中能出一個享受你玉人吹簫的貨色?”
烏媃桀桀冷笑,揉身再上,誓要飲盡此人心頭血!
裂地金釗虎一族的猛虎百騎是烏媃壓箱底的貨色,身下所騎的虎獸是與人族女子的混血產物,極有耐力。這些虎族重騎隨身攜帶品階不低的鋒利槍矛,開有血槽,塗抹有見血封喉的劇毒,支支經由妖族部落祭祀的祭煉,能夠輕易破開人族修士的護體光盾,是攻城階段末端纔會用上的大殺器。
數百支陰毒槍矛遙遙鎖定一人一馬,淒厲呼嘯的破空聲接連不斷,赫然是最易失去軍心的無差別攻擊。
馬背上的常曦輕撫追風冰涼的脖頸,笑道:“別怕。”
常曦將月虹收回劍鞘,雙手迸作劍指互相交疊,體內氣機滾如油鍋,繼而頃刻間攀至頂樓,只各自向兩邊作圓一抹,萬千栩栩如生已完全凝成實質的長劍赫然懸浮在常曦身前。
常曦擡手向前輕輕一推,萬千劍影就將破空槍矛淹沒,連同那些被烏媃視作命根子的精銳百騎,都盡數在避無可避的劍雨潑灑下變成一塊塊切口工整的碎肉。
陰間陽間都曾在戰場上迎風馳騁的追風歡快嘶鳴一聲,甩開四蹄,載着背上那位大阿修羅王再度加速衝鋒。
族羣幾乎全軍覆沒的烏媃心境受損,招式漏洞百出,虎族神通也發揮不出平日裡五成功力,很快就被精通生死搏殺的弒天活活卸去兩支胳膊,正當這位想依靠獻祭整支族羣來博得妖王恩寵的妖婦心生驚懼和退意時,一柄寒光閃爍的利劍順着她兩瓣天生猩紅如胭脂的脣刺入嘴中,劍氣於方寸間爆發,徹底攪攔了她的嘴巴,繼而斷絕了她所有的生機。
弒天抹了抹滿臉血污,不好意思道:“還是少主厲害,這妖婦的確有兩把刷子,我硬是一時半會沒法拿下,早知如此,之前就不該在少主您面前誇下海口的,這下丟人了。”
常曦笑了笑,抽回劍尖,烏媃頭顱落地,“這娘們說只要有妖獸能傷的了我,就給它們做嘴活,當真捨得下本錢。只可惜現在這副模樣沒了嘴,下去黃泉也做不得那活了。”
他坐在馬背上忽然看向遠方,嘴角驟然冰冷。
此刻無論是裂地金釗虎一族還是獸潮中的其他種族都已經損傷慘重,雖然肉眼看去獸潮數量還是一如既往的看不到邊際,但已經可以清晰感覺到獸潮大軍的氣勢已經遠不如之前。北城門前那看似簡簡單單用劍尖劃出的溝壑中實則蘊藏有鋒銳至極的劍道真意,根本不容逾越。想要跨過這道禁止線攻入咸陽城內的妖獸只剛剛靠近,下一瞬就會被切割成滿地碎肉。那道溝壑前後早已經堆滿幾丈高的妖獸屍體,而且數量還在不停的增加。
稍微還有些腦子的妖獸繼續選擇從城牆發動攀爬進攻,本來岌岌可危的防線因爲有東西兩門的修士趕來支援而沒有出現太大傷亡,更何況城頭上還有一位能夠操縱天地之風的青雲山頂尖女弟子在,守住北城樓並非遙不可及之事。
歐陽紹池滿臉鮮血,有妖獸的血,也有同胞的血。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劈砍出了多少刀,他覺得可能今天劈砍出的刀芒比自己前半生中加起來的還要多吧。
第一柄刀他記得很清楚,在砍出一千三百四十七刀後崩碎成了幾截。那是師傅送給他的刀,雖然刀已碎,但他不後悔,因爲他剛纔用這柄刀救下了和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兄弟。
從抽出第二柄刀開始,他幾乎已經忘記了什麼是刀法,只知道機械的把面前試圖攻上城樓或想要傷害他袍澤的該死妖獸剁碎成渣。在記不清多少揮砍後,一截鋒利蛛腿在他視野中急速放大,他本能的揮刀格擋,第二柄刀也被截斷。
他的半隻膝蓋跪進血泊中,沒了佩刀傍身的天威府戰士不可能在血玉人面蛛前有半點倖存的可能。
“走到這一步,終歸還是要死了嗎?”
不知是汗水還是眼淚,與他眼角旁沾染的血一同滴下,在血泊中蕩起漣漪。
他忽然在血泊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腰間還有一柄刀。
那一瞬,天地間好像有了瞬間停滯,削向他脖頸的鋒利蛛腿動作變得極爲緩慢起來,唯有他再次站了起來。
隨他一同站起來的,還有真正的勇士需歷經百般磨礪後才具備的堅韌信念。
他想起年幼時自己在天威府旗幟下,莊嚴許下的諾言。
他史無前例的拔出第三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