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入金丹境意味着修士陽壽幾近兩百年,河圖揮手間用去大半,光是這份魄力就足以讓常曦爲之動容。
遠處林濤御使黯淡無光的金剛杵在憤怒至極的紫姨手下連連敗退,僅憑他一人能在紫姨手下堅持如此之久也實屬不易,可惜他只轉頭瞧見河圖黑髮變白霜,那襲意氣風發的青衫被一樹海棠折了腰,他又驚又怒,哪還不知自己的苦心經營化作泡影,慌不擇路的朝程府外遠遁而去。
生死廝殺間一旦有了敗逃的念頭,那便真與死不遠了。
常曦側過腦袋問道:“有把握嗎?”
端得神俊的金色雄鷹站在常曦肩膀上高出小半個腦袋,它俯首在主人臉頰上親暱的蹭了蹭,輕輕嘶鳴一聲,旋即展翅化作一線肉眼難及的金光朝林濤追去。
遠處金光閃耀,傳來一陣慘絕人寰的撕裂聲和哀嚎聲。
青衫男子好似累了,身形隨海棠花瓣一同落下。
“河圖!”
紫姨花容失色,掠至河圖身後緊緊攙扶,紫姨顧不得他胸前腥臭血污幫他擦淨嘴角鮮血,手心哆嗦着取出諸多靈丹妙藥給他服下,懷中這個她曾經深愛的男人如今滿頭如雪,淚水在她眼眶中不停打轉。
“紫兒,這些年對不住你了。”河圖摸了摸紫姨耳邊青絲,虛弱的他每一句話都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
紫姨心底一顫,再忍不住,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滴落在他胸前。
程瑤跌跌撞撞的跑來,瞧見河圖蒼老衰敗的模樣,頓時模糊了雙眼,捂住嘴巴泫然欲泣。
程瑤腹中不斷溫暖着全身的炙熱河圖看在眼中,他扯開嘴角笑了笑,視若珍寶的將紫姨的柔夷握在手心,紫姨手掌觸電般一顫卻沒有拒絕,任由河圖握住。河圖心中安定,擡頭看向常曦,“常公子可是有諸多疑惑不解?”
常曦恭敬的彎下腰身,不僅是他,紫姨與程瑤也完全不知其中隱情。
河圖緩緩道破天機。
觀相望氣術其中種種玄妙不爲外人知曉,芸芸衆生的福禍相與生死相難逃河圖一雙法眼。但直到年前某日,他驚悚發現,瑤兒與她姑姑臉上竟橫生死相!
河圖搖了搖頭道:“我用卦象推衍出她們二人面生死相的源頭,果不其然源頭遙指何書堂與林濤二人。我本欲將這二人暗中除去,動手前我心生不安,再卜一卦,竟發現不僅瑤兒依舊難逃一死,一劫剛去一劫又起,甚至連程家也要就此沒落。”
河圖苦澀道:“河某當年爲程家謀劃良多,曾不顧天道反噬窺取天機,就此種下隱患,導致眼下雖有神通術法傍身,但玄妙亦大不如從前,任我百般推衍,也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當初承蒙老祖器重,我早已把自己當作程家人,我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紫姨與程瑤俱是嬌軀一顫,紫姨更是泣不成聲,原來河圖早已經發現端倪並且一直在嘗試暗中保護她們與整個程家,而她們竟然還將他視作叛徒,如何不叫她們心生愧疚?
河圖將紫姨的手心捂在胸口輕聲道:“而在最後百死無生的卦象中,我隱約瞧見瑤兒身邊有手持利劍的黑袍青年,駕金光將死局生生逆轉,救回了瑤兒性命。”
“這是我算過的千千百百個卦象中,唯一成功的一次。”
龍鳳氣運如柱通天的天地異象仍歷歷在目,青衫男子咧開嘴角,“那黑袍青年,也就是常公子你,正是應劫之人。”
紫姨撲在河圖懷中通紅着雙眸質問道:“那你爲何不告訴我?非要自己一人承擔?爲何還要做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生怕心愛女子生氣,青衫男子將柔夷握得更緊些,滿懷歉意道:“天機不可泄露,萬一我沒把牢嘴泄露天機,連同我身邊的人都要被天道反噬,所以我當初選擇遠離你並與何書堂之流同流合污,只有這樣我看到的卦象才能更清晰。”
已經哭成淚人的紫姨不語,只將懷中青衫男子抱得更緊。
河圖拄着紫姨站起身來,常曦與程瑤連忙走上前去在一側攙扶,耳邊傳來鷹唳聲,一顆大好頭顱應聲砸在院中,頭顱上傷口慘不忍睹,依稀可以看出林濤死不瞑目的猙獰面容。
河圖似乎早已料見這一幕,沉聲道:“何書堂和林濤兩人現已伏誅,但難點依舊是瑤兒的陰寒體質,雖然得以常公子你的精血壓制下去,但待精血效果淡去,這陰寒體質的反撲便足以讓瑤兒瞬間喪命的。”
常曦知道河圖不會無的放矢,問道:“那我該如何?”
河圖指向身後遠方:“最後的卦象指向了北方,而自此向北就是埋骨川,河某以爲能夠解決瑤兒體寒的辦法就在那裡。”
河圖仔細看了看常曦裡裡外外,啞然失笑道:“我本以爲一縷九州氣運無論如何也能將你的提升至金丹境,卻不曾想你福緣太過深厚,而且你體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又將氣運吸去大半,這才導致你眼下只有半步金丹境…”
本想繼續說下去,河圖心中卻驀然寒涼,感覺到身旁攙扶着他的常曦身上有驚人惡意將他籠罩,那惡意中的氣息與常曦一脈同源又彷彿大相徑庭,給人一種極爲荒誕的錯覺。在常曦接受氣運灌注時他就曾隱約感覺到過,只不過此時的感覺比起之前要強烈太多。
河圖一生接觸過太多光怪陸離,也不會蠢到去觸這黴頭,當下便斂口不言,果不其然那驚人惡意悄悄散去,彷彿從未發生過一般。
紫姨只覺得河圖全身一緊,以爲是河圖揮霍了大半陽壽的後遺症導致身子虛弱生寒,連忙將自己身子與河圖貼的更緊了些。河圖悄悄掃過常曦發現並無異樣,這才舒了一口氣。
常曦自己渾然不知方纔發生的一切,他想到程瑤不顧危險也要採摘那赤炎草,心中隱有猜測,連忙問道:“是否是煉製奪霜丹的最後一味材料就在埋骨川中?”
河圖笑了笑,“正是如此。”
常曦不禁疑惑,“那爲何程家遲遲不去採摘呢?”
紫姨擔心河圖的身子欠佳不讓他再多說話,應道:“最後一味藥草名叫龍舌蘭,龍舌蘭生是煉製奪霜丹不可或缺的藥草,但這藥草一旦採摘下三日內如果不加以煉製就會腐敗成汁水,所以我們不能先去採摘龍舌蘭,而是必須等到其他藥材就位後才行。”
河圖又補充道:“而且埋骨川終年毒瘴封山,常人觸之即死,就算有莫大神通傍身可視毒瘴如無物,也仍需疲於應對埋骨川中耐毒性極強又數量衆多的妖物,強行入川風險實在過大。好在我算得幾日後埋骨川的毒瘴就會散去,也算是件好消息了。”
紫姨望向河圖與瑤兒道:“明日就派府上精銳開往埋骨川採摘龍舌蘭。”
誰知紫姨話音未落,河圖便出聲阻止道:“不可。”
紫姨不由得焦急道:“爲什麼?”
河圖搖了搖頭,“卦象有示,除常公子外,程家所有進入埋骨川之人必死無疑,我們也不例外。”
紫姨與程瑤俱是面色一白,毒瘴散去的埋骨川竟還會如此兇險?
常曦拳頭緊攥問道:“敢問先生,如果是我進入埋骨川,活着取回龍舌蘭的機率有多少?”
河圖停下步子,轉身看向這位被他報以厚望的青年。
“五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