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市委書記辦公室出來,楚天齊按照提示,上電梯直奔十二樓而去。偌大的電梯裡,只有他一人,顯得空空蕩蕩的。
剛纔在書記辦公室,更多的是把焦點放到和對方的“交鋒”上。現在離開了那個房間,楚天齊才意識到一件事情,組織部幹部二處處長正是寧俊琦,這還是要文武告訴他的。想到這一點,他一下子激動起來,電梯轎廂門剛打開,他就迫不急待的衝了出去。
“幹部二處,幹部二處。”心裡默唸着,楚天齊目光從身旁的門牌一一掠過,落在右前方的一個房門上。快步走到近前,他停了下來,房門門牌上赫然標示着“幹部二處”四個字,房間號是“1223”。
喉頭迅速蠕動,楚天齊連續嚥了幾口唾液,竭力控制了一下心情,擡起右手輕輕叩擊在房門上,發出“篤篤”的聲響。
“請進”,一個輕脆的女聲傳出。
聽到這個聲音,楚天齊心情又一次亢奮:是她,就是她。她在等着自己,她肯定要和自己見上一面,肯定有好多話要說。她會說什麼呢?我又該說什麼?這樣想着,他的腳步踟躇起來,擡起的右手停在半空。
“請進。哪位?”可能是久不見人,女聲再次傳出。
二次聽到這個聲音,楚天齊才意識到“不對,不是她的聲音,要比她的聲音稍微有一些嘶啞”。轉而一想,他又給自己找出了答案:一定是她近一段經常哭泣、心情極差所致。
“誰呀?怎麼不進來?”話到人到,房門從裡面打開了,一個女孩站在門裡。女孩扎着馬尾辮,戴着一副黑框寬邊眼鏡,哪是寧俊琦?
楚天齊仔細看了看女孩,遲疑的說:“你好,這是組織部幹部二處嗎?我找寧處長。”說着,他伸長脖子向女孩身後望去。
女孩也遲疑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楚天齊,然後展顏一笑:“你是楚天齊吧?”
楚天齊一楞:“我是。你是?”
“我是二處工作人員,處長說你今天會來。”說着,女孩向後一側身,“請進。”
儘管還有疑問,但楚天齊還是走進了屋子。
屋子有二十多平米的樣子,擺着四張oa辦公桌,辦公桌後的椅子上都空着。女孩引着楚天齊坐下來,她從身旁oa桌上取了鑰匙,走到靠牆的那排檔案櫃前。
女孩打開中間櫃子,從裡邊檔案盒取出一個檔案袋,走回到oa辦公桌,坐了下來。她麻利的從中取出幾張紙,連同檔案袋一併遞了過來:“您好,這是您的異地交流手續。”
楚天齊雙手接過,翻了翻。下面幾張是他的檔案,最上面一張是《幹部交流函》。《交流函》上只有交流的接收方——定野市委組織部,沒有具體的職務和單位。
“楚天齊同志,您到定野市後,要把這些手續交到組織部,由定野組織部安排您的上任事宜。”女孩說着,遞過一張紙條,“這是定野市委組織部幹部二處王處長聯繫電話。”
楚天齊接過紙條看了看,上面寫着一個手機號碼,便連同檔案和那張《函》一併放入檔案袋。他回頭四下張望一下,確認屋內再沒有其他人,便微笑着問道:“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寧處長在哪裡辦公?”
女孩抿嘴一笑:“怪不得處長說您愛和女孩搭話呢,果然不假。”說着,女孩話題一轉,“處長下午一上班就出去了,她在出去前特意囑咐我,要我專門等你。她說你身高將近一米九,雖然黑瘦卻也精神,還說你專愛盯着女孩看,更愛和女孩兒沒話找話。我一看你的樣貌,再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沒錯了。”
她怎麼能這麼詆譭我的光輝形象?楚天齊心裡暗自腹誹着,反而有一絲甜蜜涌上心頭。他衝着女孩一笑,繼續問道:“寧處長真的出去了嗎?她什麼時候回來?”
“咯咯,你果然是沒話找話。”女孩再次一笑,“我剛纔已經說了,處長下午一上班就出去了。她說讓我接待你,即使她在單位,也沒時間。”說着,女孩拉開抽屜,取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這是處長給你的。”
楚天齊趕忙伸手去接,卻沒有抽*出這個信封。
女孩緊緊抓着信封的另一頭,說道:“處長特意囑咐,要你在路上再看。還說你‘要是食言,就是小狗兒’。咯咯……”
聽到對方的話,楚天齊就是一楞,他這才注意到,女孩已經鬆手,信封到了自己手中。
看着女孩的樣子,知道也問不出個什麼結果,楚天齊便把信封和檔案袋放進挎包,站起身,告辭離去。
臨出門時,女孩兒告訴楚天齊,請儘快把同行去往定野市的人名告訴她,她好儘快幫着辦手續。楚天齊表示感謝後,留下女孩電話,出了屋子。
出了辦公室,楚天齊直奔電梯而去。在手指即將觸上電梯按鈕的一刻,他又改變主意,轉身折返了回來。在經過剛纔的房間時,他沒有停留,而是輕輕走過去,在旁邊另一個房門口停了下來。這個房間門上懸掛着也是“幹部二處”四個字,只不過房間號變成了“1225”。
楚天齊四外張望一番,擡手輕輕叩在屋門上。儘管聲音很小,在寂靜的樓道里仍顯得很是突兀和響亮。他側耳靠近屋門,想聽一聽屋子裡的動靜。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都說處長不在,你怎麼又回來了?”旁邊屋門響動,剛纔那個女孩已經站在楚天齊身側。
楚天齊臉一紅,支吾道:“我就是隨便試試,試試。”
“試什麼試?”女孩臉上繃着,調侃道,“對了,處長還說你這個人非常狡猾,果然不假。”
被人這麼盯着,楚天齊當然不能再敲門了,他只好向對方點點頭,向電梯方向走去。
過了一會兒,女孩確認楚天齊已經乘梯而去,這纔在“1225”屋門上敲了兩下,輕聲說了句:“處長,他走了。”
屋子裡響起了輕輕的一聲“嗯,我知道了。”
出了市委大樓,楚天齊沿臺階一階階向下走去。走着走着,他忽然轉身,擡頭望向身後這棟雄偉的建築。他總感覺身後有眼睛在盯着自己,而且還不止一雙。可當他回頭望去,只看到了一個個形狀相同的窗口。他駐足觀望一會兒,極不情願的轉身走去,頓覺再次有目光投在身上。他強迫自己沒有回頭,毅然決絕走去。
“叮呤呤”,鈴聲響起,楚天齊趕忙拿出手機,來電顯示不是那個期待的號碼。他遲疑了一下,按下接聽鍵,手機裡傳出厲劍的聲音。
……
時間已經接近午夜零點,沃原火車站候車室裡,拿着箱包的人們或坐或站,等着即將踏上的旅程。
楚天齊合上手中書本,看了看牆上大顯示屏內容,再次把目光投向進站口方向。入口處,進出的人少了很多,根本就沒有他期待的身影。
下午從市委樓出來後,楚天齊就直接到了火車站。一進火車站,他就到售票窗口打聽去往定野市的車次。考慮到火車到定野市的時間,他選擇了零點三十分的車次。這個時間點的火車是慢車,到定野市大約將近七點鐘,出站後吃完早點,正好可以到定野市委組織部。
買完火車票後,楚天齊先在麪館吃了碗麪,就在火車站的書攤買了本書看,藉以消磨時光。雖然他在翻着書本,但眼睛不時盯着進站口方向,以期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幻想着寧俊琦會給自己一個驚喜。幻想畢竟是幻想,熟悉的身影沒有出現,就連那個熟悉的電話鈴聲也沒響起。
“零點三十分,發往定野市的……”候車室裡忽然響起的播報聲,打斷了正在沉思的楚天齊。他再次望了望進站口方向,起身走向檢票口,隨着人流檢票、進站。
在站臺短暫等候的時候,楚天齊的心情一下子沉悶下來。他意識到,自己心中是那樣的不捨,不捨自己的家鄉,不捨那些熟悉的朋友,不捨那個她。
火車很快到站,楚天齊按照車票對應車廂號上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一個二層上鋪。他剛到上鋪躺下,火車就啓動了。
隨着火車“嗚嗚”的嘶鳴聲,楚天齊的心裡空落落的,一絲悲涼涌了上來,頭腦中閃出了三個字:奔他鄉。
耳旁不時響起均勻的輕微鼾聲,讓楚天齊心情漸漸冷靜下來,頭腦也異常的清醒,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取出隨身攜帶的小手電,從挎包裡拿出那個信封,抽*出裡面摺疊的信紙,楚天齊拆開看了起來。在手電光亮的映照下,那熟悉的字體呈現在眼前:
“天齊,當你看到這封短信的時候,肯定已經在火車上了,而且應該是夜裡的火車,那樣你就可以節省一晚的住宿費了。嘻嘻……
從政僅僅四年,你就從一個準副科到了副處職位,這既是你努力奮鬥的結果,也是幸運機遇所致。你是一個善於抓*住機遇的人,也是一個能夠創造奇蹟的人,我相信定野之行,你一定又會幹出一番輝煌業績。
到了一個相對陌生的地方,而且從事的也是一個相對陌生的行業,困難肯定很多。我要提醒你幾個字——‘冷靜’、‘理性’,切記,切記。
套用一聯詩送給你,‘奔他鄉長風破浪,掛雲帆滄海橫流’。奔跑吧,孩子,因爲你的頭上沒有傘,傘在你的心中。”
信的右下角沒有留名字,只畫着一張笑臉,日期是三月一日。
翻看了多遍,楚天齊把信紙放在胸口,漸漸進入了夢鄉。夢裡,他又看到了那張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