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個懶腰,揉揉雙眼,楚天齊坐直身體,看向汽車外面。
許源縣城近在眼前,多日灰濛濛的天空終於放晴,久被遮蓋的驕陽也露出了笑臉。
雙手在臉上揉搓幾下,頓覺又清爽了好多。儘管不忍,但楚天齊還是喊着衆人:“醒醒,醒醒,馬上就到了。”
一陣伸懶腰的動靜響起,衆人睜開了仍然惺忪、酸澀的雙眼。縣城在望,驕陽當空,人們都露出了笑臉。儘管奔波熬夜很是辛勞,但大家心情就和這天空一樣晴朗無比。
當然,這裡說的“大家”只是指車上的幹警,並不包括那個髮髻高綰的“女人”。
此時的“明白人”,早已沒有了“政府大秘”的威風。一副手銬銬着雙手,在另外兩個手銬連接下,和車頂固定的鐵環串在一起。他臉上脂粉很厚,油膩膩的,頭上美人髻也已歪歪扭扭,成了爛草窩。本來應該挺拔的前胸,現在卻是鬆鬆垮垮,移動了位置。那身粉身旗袍也已變得褶皺不堪,上面滿是一片片污漬,腳上細筋涼鞋更是不堪身體重負,歪斜着附着在大腳板上。
衆人懶得關注那個不男不女的人,誰願意大早上找噁心呢?只要那個人沒跑,只要沒發生狀況就行。現在大家想的是,把人交給相關人員,然後痛痛快快衝一下涼,洗掉身上這股酸臭味。
晚上抓到“明白人”的時候,已經是今天凌晨了,衆人立刻換了地點,對其進行搜查,從他身上搜出了房屋鑰匙和幾張銀行卡,還有其它的小物件。然後找到他的藏身之處,在那裡又搜出了一些東西。
在汽車移動過程中,警方就對“明白人”進行了審問。但“明白人”就一副德性,只要對方出示了證據,他就承認,比如那張他母親名下的銀行卡。如果看不到相關憑證,他就什麼也不說,要不就說“記不得”。等到從他住處再搜到一些物證後,“明白人”才又“吐”出了一些秘密。
看得出“明白人”是數牙膏的,擠多少纔出多少,衆人便分拔對其審問。可這傢伙還是那副德性,不見棺材不落淚,見不到真憑實據,就說“不知道”。
一直折騰到天亮,再沒有證據外的其它收穫,衆人這才離開首都,踏上了返程的道路。在此之前,候三已經獨自離去。
公安局就在眼前,高峰一腳油門,商務車進了大院,那輛紅色轎車也跟了進來,紅車是厲劍開回來的。
衆人整了整衣服,開始下車。
看似院子裡沒什麼人,但辦公樓裡卻有一雙雙眼睛,注視着樓下的情形。看着一個個從車裡出來的人,人們心裡默唸着對應的名字,很快就和今天缺勤者對上了號。
樓上的人們以爲該關車門了,卻見高強從車上又拉下一個“女人”來。
這個女人戴着手銬,走路歪歪斜斜,顯然腳下不穩。“女人也太埋汰了,你看那頭髮、那衣服,那……”看着看着,忽覺女人有些面熟。仔細一看,“我的媽呀,是“明白人”,怎麼是他?”
“怎麼不是他?他就是“二椅子”,就是不男不女,他還和好多男人有一腿呢,和牛……”衆人一下子想到了這些天的傳言,現在果然眼見爲實了。這些人還覺得沒看夠,可高強和另兩名幹警一起,已經把“明白人”弄到一輛警車上了。
……
轉過身形,楚天齊向辦公樓走去。
“嘀嘀”,汽車鳴笛聲在身後響起。
楚天齊收住腳步,回身望去,見一輛越野汽車進了院子,趕忙快步迎去。
汽車停下,楚天齊打開右後側車門,道:“歡迎周局長蒞臨指導工作!”
周子凱一笑,笑的有些尷尬,喊了一聲“楚局長”,便下了車。然後一指前面:“市局副局長姚兵。”
楚天齊自然看到了副駕駛位下來的人,正準備和周子凱寒暄過後,再和姚兵客氣。現在見周子凱指引,便馬上轉向姚兵:“歡迎姚局長!”
姚兵沒有伸手,而是吸了吸鼻子,嘟囔了一句:“什麼味”。然後上下打量着對方,微皺眉頭,說道:“楚局長,縣局規定不着裝?”
聽出來了,市局領導挑毛病了,於是馬上回答:“剛執行完任務。”
姚兵沒接楚天齊的茬,而是把頭轉向一側,並伸出了手:“曲局長,辛苦了。”
楚天齊很是尷尬,他注意到,趙伯祥和曲剛正從樓裡出來,姚兵在招呼曲剛。
“楚局長,還有一輛車。”周子凱在旁邊說了話。
還有一輛?帶着疑惑,楚天齊轉頭看向門口方向。
正這時,一輛黑色“桑塔納2000”進了院子。
駕駛“桑塔納2000”的是一個禿頂男人,楚天齊認出來了,禿頂男人是市委組織部幹部二處副處長老秦。
他怎麼來了?後座好像還有一個人,是她?他們來幹什麼?“現代”車也換了?
儘管疑惑,楚天齊還是迎上前去。
汽車停穩,不等楚天齊從外面開車門,右後側車門已經從裡面打開,一個女人走了下來,這個女人正是市委組織部幹部二處處長王秀榮。
王秀榮沒有與楚天齊握手,而是說了句“夠休閒的”,便向前走去。先是和周子凱、姚兵打招呼,接着和曲剛、趙伯祥握手。在和曲剛握手的時候,王秀榮那叫一個熱情,對曲剛大加讚賞。但看的出,曲剛表情不自然,甚至有些尷尬。
王秀榮看着周子凱,說:“周局,去哪?”
周子凱回了一句:“先個別談話吧。”
“一會兒還得和班子成員、全體幹警分別宣佈,抓緊時間吧。處裡還有好多事呢,我得抓緊時間趕回去。”王秀榮一副命令的口吻。
周子凱沒有接女人的話,而是把頭轉向楚天齊:“楚局長,去你辦公室。”
看着剛纔的架勢,結合聽到的對話,楚天齊心中暗道:苗頭不對呀。難道是衝我來的?不應該呀?
……
許源縣公安局大會議室,將近二百多名着裝整齊的公安幹警就座。
大家都是接到緊急通知就來的,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辦公室在通知的時候,也只說了三個關鍵詞句:十點開會、着裝整齊、儘量能來多少就來多少。
在接到辦公室通知前,大多數人已經接到了另一條消息,那就是“明白人”被抓回來了,而且是扮着女裝。當然這不是辦公室通知的,而是那些眼見爲實的人們自動擴散給朋友的。
就在人們正津津樂道“明白人”人妖身份,正猜測“明白人”男夥伴,正分析有何連鎖反應的時候,就接到了辦公室開會的通知。甭說是強調能來儘量來,就是不強調的話,人們也想參加,都想去近距離感受內部消息。爲此還有好多人懊惱不已,後悔從單位離開的太早,想趕也趕不回去了。
儘管這些幹警着裝整齊,儘管平時大多不苟言笑,但其實八卦心理並不比其他人少,只不過需要保持形象,好多時候比較內斂一些罷了。
趁着領導未入場之際,人們又開始小範圍交頭接耳,討論“明白人”及其相關的事。在討論到精彩之處,還忍不住笑出了聲。無論男警還是女警,好多人臉上表情都很豐富,顯然是想到了精彩、刺激的橋段。
在討論那個不男不女的同時,好多人也不禁疑問:今天會議內容是什麼?聽說市局和組織部都來人了,這是人員調整的標誌呀。會調整誰呢?看這陣仗肯定是班子成員了,那會是誰?爲什麼調整,高升,平調,還是什麼?
就在人們正自犯嘀咕的時候,辦公室主任楊天明來了。
楊天明進門就說:“領導馬上就到,注意警容儀表。”說完,走到了門外。
屋子裡立刻靜了下來,但人們臉上的表情還沒有一下恢復如常,而是慢慢的隱去了笑容。
一陣說話聲傳來,人們都豎耳傾聽着,好多人還伸長脖子,看着門口方向。
“敬禮”,隨着楊天明一聲口令,衆幹警全部起立,行軍禮。
門口人影一閃,一行人走進屋子。
衆人看到,除了縣局領導外,多了兩個市局領導,還多了着便裝的一男一女。大多數人見過這一男一女,知道是市委組織部領導,上次見這兩人的時候,還是去年三月份,那次是楚局長上任的時候,好像這兩人對楚局長不感冒。
市局和市委組織部領導都坐到了主席臺上,縣局領導只有楚局長在上面就座。衆幹警也已經坐到座位上。人們注意到,楚局長的臉色不太好多,表情也是嚴肅有餘。
坐在主席臺正中位置的王秀榮,轉頭輕聲道:“楚局長,開始吧。”
楚天齊沒有接話,而是清了清嗓子:“今天,市委組織部和市局領導到縣局檢查指導工作,請大家歡迎。”
“譁”,掌聲響起。
掌聲還未停歇,王秀榮說了話:“同志們,我們不是來檢查工作,更不談不上指導,就是來宣佈一個決定。”說到這裡,她衝着老秦一伸手,老秦把一張紙給了她。
拿着這張紙,王秀榮環顧全場,然後又清了清嗓子,大聲朗讀起來:“決定。經市委組織部研究,決定停止楚天齊同志許源縣公安局黨委書記、局長職務……”
“啊?”臺下衆人不由得發出驚歎,都面面相覷:怎麼回事?爲什麼?
好像並沒聽到原因,那個女人已經讀到日期了。
只看一處細節,就印證了衆人心中的判斷:王秀榮和楚局長合不來。去年楚局長上任時,王秀榮不但讓副手宣讀任命決定,而且還給楚局長難堪。這次對楚局長停職,這個女人又自己讀了,讀的還非常響亮,達到了擾民的程度,兩次表現反差極大。
待王秀榮宣讀完畢,周子凱說了話:“市局決定,在楚天齊同時暫時停止黨委書記、局長職務期間,黨務工作由政委趙伯祥代理,行政工作由常務副局長曲剛代理。”
衆人已經聽明白,現在情形又類似楚局長來之前的樣子了。只不過那時一把手真正缺位,但現在局長還在,是被停職了。年前的時候,就發生過一次類似停職,但那時是用的“休假”,而且沒有下文,這次可是來人親自宣佈的。爲什麼會這樣?太突然了。
在疑惑的同時,好多細心人還注意到一點,好像領導們並未提到“督查長”一職。
這時,坐在周子凱身旁的姚兵說了話:“曲剛同志、趙伯祥同志,坐檯上來。”
曲剛、趙伯祥遲疑了一下,然後站起身,向主席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