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對自己的異常反應,楚天齊深切感受到了。近一段時間,自己辦公室可以說是門庭若市,有來彙報工作的,有來溝通感情的。固定電話和手機,也是響聲不絕、此起彼伏。可僅短短一天時間,或者說一夜之間,辦公室的門幾乎就沒人敲響了,手機和固定電話也變成了啞巴。
當然,也有過幾個電話,基本都是牛正國打來的,都是讓楚天齊“坦白”或是對自己警示的。其中還有寧俊琦打的一個電話,是在楚天齊剛進辦公室的時候打的。
不光這些。 Wωω ¤тTk án ¤c○
中午去食堂的時候,食堂裡已經有很多人了。平時都是笑臉相迎,可今天楚天齊看到的幾乎都是後腦勺,平時總往自己桌上湊,今天卻都擠到旁邊那幾桌了。就是在窗口打飯的時候,大師傅那諂媚的笑容也不見了,換上的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還有唯恐躲之不急的尷尬神情。
從食堂回辦公室的路上,沒有遇到一個人,因爲人們都老遠的躲開了。但在遠處卻平添了好多陌生人,在向着楚天齊的方向張望,還不時的指指點點。楚天齊知道,這些人是把自己當成動物園的猴了。
既然熟人躲,生人看,楚天齊又沒有食慾,乾脆下午他根本就沒有出屋,也沒去吃飯。
屋子裡已經暗了下來,可楚天齊也懶的開燈,他還在想着如何破解照片的事。否則,自己還如何開展工作?
“叮呤呤”,固定電話響了。
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拿起電話聽筒,楚天齊故意輕鬆的說:“俊琦,學習完了?省城是好吧,是不是都樂不思蜀了?”
寧俊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說道:“天齊,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還是那句話:相信我。”楚天齊懶散的說,然後話題一轉,“還得學習幾天呀?”
“我肯定相信你,可是,我想聽你說。哎,也不知怎麼弄的,現在我周圍的這些人也在議論了。雖然我沒聽到,但是我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麼。”寧俊琦按着自己的思路繼續說,“對了,你昨晚到底去哪了?爲什麼聯繫不上?”
楚天齊岔開了話頭:“你那兒天氣怎麼樣?昨天下雪了嗎?霧霾嚴重嗎?”
“你……哎,算了,既然你不想說,就隨你。”寧俊琦的聲音很輕,但卻蘊含無比的力量,“記住:我相信你。”
楚天齊“嗯”了一聲。
“我這裡來人了,掛了。”寧俊琦說完,聲音戛然而止。
長噓了一口氣,楚天齊把電話聽筒重重的按在話機上。
雖然剛纔寧俊琦聲音很平靜,但楚天齊知道,她心裡非常非常牽掛自己。她想讓自己告訴她實情,想幫着自己一起分析,一起解決,但他不能說。他可是清楚記得,牛正國專門提到讓自己二十四小時開機,並把手機帶在身上,還說不讓自己離開縣城。
這意味着什麼?意味着自己被部分限制自由了,也就是被採取了組織手段。那麼監控自己的通話,恐怕也就是必然的了。所以,他不想在電話中和她談那件事,以免讓她受自己牽累。更不能提“龍哥”兩個字,以免給自己和她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或是留下無盡的隱患。
“篤篤”,久違的敲門聲響起。
楚天齊先是一楞,然後說了聲:“進來。”
屋門被推開,一個人走了進來。
“主任,怎麼不開燈?”話音剛落,“啪”的一聲,燈光亮起,厲劍出現在屋子裡。
厲劍手裡提着一個打包袋,徑直走向沙發那裡。他把打包袋放到茶几上,從裡面拿出了三個餐盒。
楚天齊的目光一直隨着對方身體移動而轉動,他明白了,對方給自己帶來了吃的。
“主任,您下午沒吃飯,我剛出去買的,您趁熱吃吧。”說着,厲劍開始打開三個盒子。
楚天齊沒有說話,站起身,向沙發那裡走去。
在沙發上坐定,楚天齊看到,餐盒裡是一份肉餅,一份香乾炒西芹,還有一份涼拌土豆絲。當然,還有幾雙一次性筷子。
擡起頭,楚天齊對着厲劍說了兩個字:“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厲劍的回答也很簡短。
楚天齊微笑着點了點頭,一切盡在不言中。
剛準備開吃,敲門聲再次響起,並傳來大嗓門聲音:“楚主任,在不在?我進去了啊。”
話到人到,屋門“吱扭”一響,雷鵬走了進來。他一進屋,就吸溜了幾下鼻子:“什麼好吃的?挺香呀?”說着,他拎了拎手中提的袋子,“我也來湊湊熱鬧。”
“表現不錯,帶着口糧來的。”說着,楚天齊從雷鵬手中接過袋子,放到茶几上。
雷鵬帶的都是預製食品,有魚罐頭、火腿肉、鹹鴨蛋、花生米等等,反正都是下酒菜。
厲劍幫着打開這些吃食,擺放到茶几上。他推卻了“一塊吃點兒”的邀請,走出屋子,帶上了房門。
雷鵬看着屋門方向:“小夥子不錯。”
楚天齊點點頭:“慢慢考察吧。”
雷鵬大咧咧的說:“大主任,我可沒帶酒啊,你這兒應該有吧。”
“好小子,你這算盤打的挺精啊,看着帶了不少東西,恐怕仔細一算,抵不了你喝一瓶酒的錢吧。”說着,楚天齊站起身,走到檔案櫃前,從裡面拿出一瓶河西大麴,回到茶几旁。
雷鵬接過酒瓶,翻轉着看了看,連連點頭:“不錯,不錯,有些年頭了。”
沒有酒杯,就用一次性紙杯代替。
哥倆邊吃、邊喝、邊聊。
在吃的過程中,兩人用筷子很少,大多數時候都是直接下手。
喝酒的時候,雷鵬給自己倒的多,給楚天齊倒的少。楚天齊雖然嘴上說雷鵬“多吃多佔”,其實心裡跟明鏡似的:好哥們是怕自己“莫道有酒終需醉,酒入愁腸愁更愁。”
兩人聊天範圍非常廣,有高中生活的趣事、糗事、邋遢事,有電視、報紙上的新聞、小道消息,有普通人的家長裡短,有名人的趣事雜談。這些內容有國內也有國外的,有古代也有現代和當代的,有正史的也有野史和傳說的。但兩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談到那件事,既是因爲一切盡在不言中,可能也在避免“隔牆有耳”吧。
直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雷鵬才離開辦公室,回家去了。
躺在牀上,不由得又想了那件事,也想到了好多人的勢利與世態炎涼。但想到有寧俊琦、雷鵬,包括厲劍的信任與支持,楚天齊覺得這點困難不算什麼。他決定從明天立刻恢復狀態,不能自己就失去信心。只要自己問心無愧,愛咋咋的,同時他也堅信,總不能憑着莫須有的罪名就停自己的職吧。
……
新的一天來了,楚天齊該吃飯吃飯,該辦公辦公。
你們不是不來嗎?我可以找你們呀。於是,在楚天齊電話召喚下,好多人只得來到主任面前,接受工作任務佈置和督促。在來的這些人中,只有方宇是自己主動來彙報工作的,並沒用楚天齊電話“邀請”。
開發區工作,在楚天齊重點關注下,繼續向前推進着。
寧俊琦每天都會分早、中、晚各打一次電話。在電話中,她沒有再問起爲什麼,而只是隨便聊上幾句,比如天氣如何,學習怎樣,注意身體等等。每次打電話,她都是打固定電話,楚天齊明白,寧俊琦這是在確認自己有無“失聯”,是否安全。
從那天被牛正國約談,已經過去快一週時間了。牛正國再沒有找楚天齊,楚天齊也沒有收到被停職的決定,人們似乎也對這件事的談興淡了一些。但實際上,人們還在隨時關注着最新動向,也不時有各種動向版本出臺,不久又會有新的版本否定舊的版本。
劉文韜、要文武和楊大慶來了。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面,這突然出現,那目的不言自明,和雷鵬到辦公室的意思是一樣的。
楚天齊知道,他們用這種方式表示支持和信任,都是冒着很大風險的。他既高興也感動,就請三人下飯館。三人也沒有推辭,喝了一頓酒,才返回青牛峪。
剛從飯館回到辦公室,王文祥就過來了。這是王文祥近幾天第一次主動過來,那幾次都是楚天齊打電話叫的。楚天齊明白,王文祥實際上非常避諱與自己會面,可能對方也是覺得實在無法完全避開自己,纔不得不過來吧。
王文祥徑直坐到楚天齊對面椅子上,說道:“主任,彙報一下近期的工作。”
楚天齊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對方。
沒有聽到迴應,王文祥只得繼續說道:“經過近一段的努力,有好幾家企業和我們聯繫,我們也主動聯繫了幾家企業。商務廳陸處那裡也給推薦了幾家企業,另外,還給推薦了好幾位總經理人選……”
對照着筆記本,王文祥彙報了十多分鐘,才停頓了一下,然後說道:“主任,請你指示,我們纔好繼續開展下面工作。”
“我指示?爲什麼?”楚天齊似笑非笑的說。
王文祥一楞,隨即說道:“因爲你是主任,是一把手,必須要得到你的指示,必須要得到你的信任和支持才行。”
“哦,那你信任我、支持我嗎?”楚天齊反問道。
“這……當然,當然。”王文祥的臉一下子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