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就歸去大帳了?
鶴翼營與先登營不是還沒有檢閱嗎?
早就相互熟稔的樂良與許儀不由對視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疑惑,但許儀還微微努了下嘴。
意思很明顯,是想讓樂良出聲詢問。
樂良倒也不推脫,反正他與夏侯惠早就熟悉到不拘小節了。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他徑直提示道,“將軍,鶴翼營與先登營尚未演武。”
“嗯,那子善與許將軍先督促將士們演武,晚些再過來罷。”
不料,夏侯惠彷彿沒有聽出來他言下之意般,只是淡淡應了聲便繼續歸大帳去了。
也讓樂良一時無語。
有些木然的看着夏侯惠的背影片刻,纔對跟上來的許儀說道,“走吧,正則,將軍應是不想幹涉你我對麾下的約束。”
爲什麼?
是對你我很信任的意思嗎?
沒有什麼心機的許儀聽了,隨意尋了個理由自我寬慰着,在前去督促士卒時還就夏侯惠聲稱無有將令不可開營門之事說了,“子善,你覺得,將軍是不是想效仿細柳營啊?”
效仿什麼哦!
你都知道細柳營了,竟不知道周亞夫是怎麼死的嗎?
樂良沒好氣的撇了他一眼,“天子除外,你莫給將軍招禍。”
“哦~”
鎮護部大帳。
無需夏侯惠叮囑,路蕃便很自覺的引着部曲值守在外。
倒是纔剛進入大帳的桓禹,似是對觀看士卒演武有些意猶未盡,見無有外人在後,便發問了句,“將軍何不檢閱鶴翼營與先登營?”
有什麼好檢閱的?
天子曹叡早早就將鶴翼營、先登營組建完畢了,且還讓這兩個營來約束鎮嶽營士卒,如此,他還多此一舉作甚?
還不如直接賣人情,凸顯自己對樂良與許儀的信任與尊重呢!
夏侯惠心中嘀咕了句。
但也知道桓禹仍舊布衣,對仕途上的一些事情並不瞭解,故而也隨意尋了個理由帶過,“觀兵演武日後也不乏機會,當今之急是先熟悉軍中事務。文華,你給彥靖搭把手,將軍中每日損耗、積糧與柴薪、兵械多寡、各兵種人數以及士卒輪休等情況梳理下。”
“好。”
對此,桓禹也沒有推辭,徑直走到丁謐身側坐下,與魏舒一起分類整理案牘。
他已然得到夏侯惠的承諾了。
如若軍中從事中郎之職缺員的話,夏侯惠便表舉他出任;且以他的門第與出身,天子與廟堂諸公是不會拒絕的。
甫一入仕,便是六百石起家且還是在中軍任職,起點已經很高了。
所以他如今幹勁挺足的。
搪塞過去的夏侯惠,也尋出軍中各級將佐的名錄,對鶴翼營、先登營的將佐大致瞥一眼便略過,從中抽出鎮嶽營的名錄歸來主位坐下細細查看。
名錄挺詳細的。
不僅對空缺的司馬、從事中郎提前留白着,還將所有五百人督、百人督的籍貫、出身以及過往參與過的戰事都一一錄上,讓人一目瞭然。
也讓夏侯惠看着看着,就發現了各人升遷的不公來。
如八位假五百人督,只有六位是入行伍的時間超過五年、真正參與過戰事的,且其中有四位戎服十年以上、每每洛陽中軍馳援都參與了——或許,這就是預定的千人督罷。
但另外兩人的履歷就有些過份了。
不僅戎服的時間很短、一直駐守在洛陽京畿,且都是以百人督起家,轉遷爲五百人督僅用了不到兩年的時間。
無有功績、沒有履歷,他們是如何升遷上來的不言而喻。
一人喚作鄭琉,另一是錢壹,都是冀州魏郡人,且二人名字後面都有“有文才、頗有德行”的評語。
也讓夏侯惠忍不住腹誹起蔣濟來。
全軍識文斷字者能有二成就是頂天了,以文才見誇,能不能要點臉啊!
且衡量低級武官的優劣,怎麼能以道德作爲標準呢?
兵者,兇也。
能不能服衆讓麾下死力、是否能嚴守軍紀以及上陣時嗜血酣戰,這纔是率先考量的問題啊~
將這個兩個名字記下來後,夏侯惠便繼續往下看百人督的名錄。
這些人就很純粹了。
有七成都是從什長與伍長等職熬資歷升遷上來的,一兩成是靠斬首之功擢拔上來的。
剩下的五人,都是甫一入行伍就是百人督。
之所以沒有升遷,要麼沒有功勞、要麼沒有履歷,故而也讓樓直變得鶴立雞羣——識文斷字、斬首四級、參與過五次戰事,且從來沒有犯過軍律,竟在百人督的官職上呆了十一年!
蔣濟的唯“財”是舉,已然讓洛陽中軍的賞罰臧否腐朽到這種地步了嗎?
竟是連最基本的以功見拔都罔顧了!
輕輕蹙眉的夏侯惠,將名錄擱置在案,執筆點墨分別在鄭琉、錢壹與樓直三人名字前畫了個圈。心中也開始盤算着,日後要不要尋個機會私下給天子曹叡說聲。
不是爲了詆譭蔣濟。 而是覺得如果不將這種選拔不公的情況扭轉過來,洛陽中軍的戰力將每況日下、滅蜀吞吳的冀望也無從談起。
只是,我纔剛剛被授職,轉頭就置喙蔣濟選拔低級武官的失職,會不會讓天子覺得我得隴望蜀啊?且我現今立足未穩而樹敵不少,若是再得罪了蔣濟,恐會日後在廟堂舉步維艱。
要知道,蔣濟與司馬懿等人私交是很好的。
“將軍,討虜將軍在外候見。”
就在夏侯惠沉吟的時候,在外值守的路蕃挑開帳簾進來,輕聲稟報。
鶴翼營演武那麼快就結束了?
有些訝然,夏侯惠示意路蕃讓樂良進來。
“恐讓將軍久候,我便讓許正則代爲督看士卒演武,自身先過來了。”
樂良進來後先笑吟吟的解釋了句,然後發問道,“關於軍中事務,將軍可有囑咐?”
“暫時無有。”
點了點頭,夏侯惠招呼他近前來,將鎮嶽營的將佐名錄遞過去,“子善,先前天子讓你與誰一併選拔我部士卒的?”
這.
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樂良暗中思忖道,也連忙作答,“回將軍,乃是虎賁中郎將。”
而待接過名錄,看到鄭琉等三人名字前的圓圈以及他們的介紹後,便又苦笑了一聲,“將軍,是時我僅是選拔士卒,選拔低級武官非我能參與。”
“原來如此。”
露出恍然的神情,夏侯惠耷拉下了眼簾。
現今的虎賁中郎將是曹純之子曹演,他先前是虎豹騎督率來的,也是樂良的上官,但因爲中軍改制的關係,他也隨之改職了。
令夏侯惠奇怪的是,曹演一直都深居簡出、是很低調的一個人。
莫說與夏侯獻、秦朗、曹爽等人幾無交集了,就連與從兄弟曹泰與曹楷(曹仁之子)等人都不親近呢!
現今被天子囑事,竟不秉公選拔,難道.
鄭琉與錢壹是他的人?
只是,與其提攜鄭琉與錢壹之流,像樓直這種鬱郁不得志且同桑梓之人,不是更適合引爲腹心嗎?
“將軍,雖然現今所有五百人督都是暫定的,但~”
見夏侯惠沉默,樂良躊躇片刻,便低聲建議道,“但將軍覺得彼等不能勝任,也不能直接罷黜,還需尋個適合的緣由才行,以免落人口實。”
“嗯,子善放心,我曉得避嫌。”
含笑點頭,夏侯惠想了想,繼續問道,“子善,天子上次來此營地,時隔多久了?隨行之人都有誰?”
“時隔八日了。”
樂良小心作答着,“隨行者唯虎賁中郎將與兩位散騎侍郎,其一便是將軍之弟。不過,前兩次天子過來的時候,驍騎將軍、屯騎校尉與武衛將軍都有隨行。”
秦朗、曹肇與曹爽竟也來過了?
不由,夏侯惠揚眉,有些詫異的看着樂良。
也讓樂良不由再次攤手苦笑,“將軍,天子最前兩次過來,皆是日暮將近時,方從北邙山莊園飲宴歸、順道入營的,故而.”
夏侯惠“哦”了聲,臉上露出些許無奈來。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說曹叡好。
明明知道自己與秦朗、曹爽等人不和,且也分權給自己了,卻因飲宴一時興起將他們也帶入鎮嶽部軍營來,這是出於什麼心思啊?
是覺得秦朗與曹爽等人對他夏侯惠嫉妒、怨恨太少了嗎?
就在夏侯惠有些鬱悶的時候,樂良將名錄放在案几上,用手指點着樓直的名字,輕聲說道,“將軍,若不,他日天子復來,我讓許正則就此事提一嘴?”
吔?!
你是在暗示許儀毫無心機?
哦,不是。是你與許儀的關係都這麼好了?
夏侯惠略略沉吟,最終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這種事情勞煩許正則也不好,待我尋個機會自與天子說罷。嗯對了,子善,軍中下午較技大抵是什麼?”
“回將軍,有投石、奔馬、角抵、習射以及個人錘鍊武藝等。”
“無有演戰對抗嗎?”
“無有。”
樂良搖頭,解釋道,“先前中軍較技是有對抗的,但有人趁機挾私報復或不慎失手,導致兵卒有了死傷,此後便取消了。”
“傳令,今日起我部恢復演戰對抗。以五百人、百人、什人爲單位。”
“唯。”
(症狀復發,很痛,莫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