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惟妙,你?”王秋燕扯扯苗惟妙的衣襟,憂慮重重地說。
趙世光從苗惟妙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深情,是女兒對父親的深情,他似乎已經意識到苗惟妙將要說什麼了。
“苗惟妙,你有話就說吧。”趙世光也站起來,晃了晃手中的杯子,眸子裡充滿期待,說。
苗惟妙久久地看着趙世光,她發現,他的頭髮已經斑白稀疏,臉上也皺紋密佈了。他心甘情願地跑到水城,爲她置辦嫁妝,與丁家商討婚禮的每個細枝末節,像對待一個親生女兒一樣。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苗惟妙不能不爲此感動。
“爸爸。”苗惟妙衝趙世光笑了笑,接着就熱淚盈眶了,說,“女兒敬你一杯。”
儘管趙世光已經有了思想準備,但是,當苗惟妙真的叫出這一聲爸爸時候,他還是被“爸爸”兩個字深深地打動,不能自已了。二十年了,趙世光想,他已經有二十年沒有聽到別人叫他爸爸了,他對苗惟妙能承認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他爲苗惟妙所做的一切只是想問心無愧,別無它求。
“哎,我的好女兒。”趙世光頓時淚光閃爍,百感交集地輕聲應道,“爸爸祝你美滿幸福!”
苗惟妙知道,自己的這聲爸爸是艱澀的,就像一條鏽跡斑斑的鏈條發出的聲音。但是,她已經承認了這個爸爸,這比什麼都重要。
“爸爸,我誠心誠意地敬你一杯!”苗惟妙任淚水盡情地流淌着說,“二十多年了,爸爸,你待我如親生女兒一樣,而我卻不是一個好女兒,不知做錯了多少事,可能已經傷透了你的心。爸爸,你能原諒我嗎?在我就要走出這個家門的時候,爸爸,我給你說一聲對不起,以後女兒再也不會這樣了。”
趙世光的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流下來,他爲了得到了苗惟妙的承認,足足等待了二十年,其中的辛酸與失落只有他自己才能準確地體會到。那麼,當苗惟妙請求他原諒的時候,他又有什麼理由仍然耿耿於懷呢?
“唉,我的好女兒,爸爸從來就沒有怪罪於你啊,爸爸相信,你總會有一天會承認我這個爸爸的。”趙世光努力使自己激動的心情平穩下來,聲調緩緩地說,“惟妙啊,來,爸爸接受你的敬酒,爸爸也謝謝你!”
“爸爸,謝謝你。”苗惟妙伸手爲王秋燕端起酒杯,遞到她的手裡,說,“媽,你也一起來吧。”
這個時候,王秋燕之所以沒有反應,呆呆地坐在一旁,是因爲她做夢也沒想到,苗惟妙會不計前嫌,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認趙世光爲爸爸了。
“老趙啊,我說吧,苗惟妙是個懂事的孩子,她不會忘了我們。”王秋燕也淚眼矇矓地說。
這個時候,旋轉餐廳裡的這一家三口人就這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了,彷彿是陌生人,或者是失散多年的老朋友初次見面,想認又不敢認。當苗惟妙再次叫了聲爸爸和媽媽,並與他們一一碰杯,然後一飲而盡的時候,王秋燕纔好像終於從夢中回到了現實。
“苗惟妙啊!”王秋燕一把抱住苗惟妙,泣不成聲了,說,“你終於長大了,懂事了啊!”
2
浩浩蕩蕩的接親車隊九點自丁家出發,沿着護城河轉了一圈兒,終於出現在王秋燕的視線裡。這個時候,雨仍然在下,只是雨滴細小,若隱若現,如同大霧瀰漫。
接親車隊由十幾輛高檔轎車組成,每輛車上都懸掛着八隻五彩繽紛的氣球,最前面一輛是紅色的大奔馳,鮮花覆蓋着整個車身,遠遠地望去,紅彤彤的一片。車頭前蓋上擺放着兩個小人,自然是一男一女,他們身着結婚禮服,緊緊相擁,親密無間。
“來了,接親的來了。”一直在樓上張望的王秋燕從窗戶裡縮回頭來,神情激動地說,“苗惟妙,你準備好了嗎?”
苗惟妙這時正在衛生間裡梳妝打扮,兩名從專業美容美髮店裡請來的技師忙前忙後,爲她做着最後的修飾,她們之所以如此一絲不苟,不厭其煩,是想對得起這份不薄的佣金。
根據兩家事先定好的程序,接親車隊從賓館裡接着新娘苗惟妙以及王秋燕和趙世光,不再去新房,直接開往飯店,在那裡舉行結婚典禮。由於苗惟妙的家不在水城,親戚朋友都沒有來,孃家人只有王秋燕和趙世光,再就沒別人了。因此,除了前面兩輛車之外,其餘的都是空着的,成了單純的耀武揚威,虛張聲勢。
“丁大力,你找這麼多車幹什麼?”苗惟妙舉目望了下車隊,鑽進大奔馳裡,在車廂後座坐下,又在伴娘的幫助下,將長長的裙子塞進車裡,說,“你想娶幾個?”
丁大力摟着苗惟妙的肩膀,親了下她的臉,輕描淡寫地說:“這還多嗎?這就已經退掉了好多呢。”
“浪費。”苗惟妙整理了下寫有“新娘”字樣的胸花,這是丁大力剛剛爲她戴上的,心存不悅地說,“這真是浪費啊。”
“唉,苗惟妙,你怎麼不理解人呢?我還不全是爲了你?人這一輩子還不就這一次?”丁大力衝苗惟妙討好地笑笑,說。
“誰說人這一輩子就這一次?”苗惟妙故意擡高了嗓音,說,“如果你願意,可以是無數次,當然,只要你娶得起。”
丁大力搖搖頭,說:“苗惟妙,住嘴吧你!你也不想想這是什麼日子,如此口無遮攔還行?說點吉利話,啊?”
實際上,苗惟妙知道,丁大力這是在擺譜,就像時下那些善於作秀的影視明星一樣。在當今社會裡,任何一個有點兒地位的人總是想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機會,向平民大衆顯示出他的不同凡響,出類拔萃,丁大力自然也不會超凡脫俗。
按照水城的習俗,接親車隊是不能沿原路返回的,必須另闢蹊徑。於是,他們出了賓館大院,就直接上了高架橋,又東拐西繞地跑了好多冤枉路,纔到達了目的地——東山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