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赫斯塔與維克多利婭快速遍歷了整片法亞拉爾荒原的事故點。和邊緣地帶三三兩兩的死亡地點不同，越往腹地，水銀針們的死亡地越集中，最多的一處葬身點不到百平米，但標記的死者足有四十餘人。
這種不尋常的聚集引起了兩人的猜測，看起來，水銀針們在臨死前曾像羊羣一樣被趕在一起。激戰之後，少量水銀針成功突圍，但最終還是死在了來自天空的密集火力之下。
“這種猜測也不是沒可能，”維克多利婭道，“就像昨晚一樣，如果有人在水銀針的飲食中添加特殊的神經抑制劑，那麼當所有人都先後進入子彈時間，圍剿她們就會變得容易……”
“兩百多個水銀針，作戰和休息都是輪替的，即便有人疏於察覺飲食上有問題，會出現所有人都中招，最終全體遇險的結果嗎？”
維克多利婭沉默了一會兒：“……還是有幸存者。”
“是，我知道，但中招的比例太高了。”赫斯塔輕聲道，“而且，要在飲食上做手腳也難。我們的戰時飲食不是按需採購、臨時製作，基地有自己的獨立儲藏，每半年更新一次倉庫，以保證日期新鮮。所有袋裝食品是在出發前由後勤小組調配運送的，會選擇哪類食品也往往由小組成員自行決定——我很難想象一隻外部的手要怎麼把這些關卡層層打通，將一部分有問題的飲食投放到倉庫裡，又保證它們恰好在那個時間點被那一批水銀針選上——”
說到這裡，赫斯塔又停頓了一會兒。
“……這不還是那個從三萬瓶藏酒裡，正正好挑出一瓶毒酒的問題嗎。”
維克多利婭目光微動。
“而且這裡面還有個問題，”赫斯塔接着道，“我在重要戰鬥前需要保持一定的飢餓感，因此只會攝入最低限度的補給，據我所知，有這樣習慣的水銀針不在少數，這樣就又涉及到劑量的問題——”
“那我們就暫時先不考慮食品，”維克多利婭道，“疫苗呢？”
赫斯塔想了一會兒。
疫苗嗎，確實，每次去荒原出任務前，基地都會根據當地的流行病情況爲水銀針們臨時補種疫苗……但問題在於，並不是每個水銀針都需要補種疫苗，至少那些經常出外勤的水銀針就不需要——因爲她們的各類疫苗可能都還在保護期內。
但如果要將視線轉到疫苗上，那也就意味着……
“爲什麼我們一定要假設那是一隻外部的手呢，”維克多利婭接着道，“如果這隻手就在我們內部，那整個環節裡可能出問題的地方就太多了，而且，造成水銀針失能的一定就是神經抑制劑嗎，那也不一定，對吧；
“假如某樣東西，它能夠通過呼吸起效，那麼運輸機上的空氣淨化裝置就可以拿來做手腳；如果它能夠通過接觸起效，那麼作戰服、武器就都值得懷疑；如果它能夠通過載體傳播，那麼在進入法亞拉爾前後可能出現的蚊蠅、跳蚤……就都有可能經過了特殊處理。”
“……你覺得，”赫斯塔望着前方，“如果我們這趟回去，繼續向二號辦公室申請閱讀法亞拉爾荒原事故報告的詳情，她們會批准嗎？”
“你也不是沒試過，你都試過很多次了，”維克多利婭回答，“結果她們唯一一次把報告放你手上就是趁你急着要去參加緊急會議的那晚……”
赫斯塔輕嘆一聲。
“回去自己查吧。”維克多利婭輕聲道，“最好還是掩人耳目地查。”
……
傍晚，赫斯塔一行人乘坐火車穿過維荷頓高原，向南開去。
原本赫斯塔的同行者只有維克多利婭和維爾辛，但佐伊無論如何都要跟着，赫斯塔考慮了一會兒也同意了。
一路上，佐伊目光灼灼地盯着維爾辛——在維克多利婭與赫斯塔外出的這段時間，維爾辛十分大方地將昨晚發生的一切向所有人講述了一遍，其中也包括她用以勸服維克多利婭加入深錨的那套話術。
儘管特里莎和恩黛表面都沒有什麼反應，但當聽到“真正自然的水銀針並不受制約時間控制”時，兩人心中仍有劇烈的動搖。
沒有水銀針不愛進入子彈時間的狀態，然而所有預備役的畢業第一課就是學會慎重對待自己的子彈時間。在諸多針對水銀針能力者的陰謀詭計面前，肉身體能上的優越並不足以讓水銀針自保。在AHgAs的早期歷史上有太多不羈放浪的年輕人在不必要的時刻濫用自身的能力，以至當子彈時間結束，立即招來殺生之禍。
……這一切都是因爲制約時間的緣故。
倘若制約時間本身是一道人爲製造的枷鎖，那麼迄今爲止，所有因此斃命的水銀針，都需要再多追一層公道。
在所有人中，只有佐伊完全不爲所動，甚至向維爾辛發出了嘲笑。起初維爾辛不理解，隨後才知道，原來佐伊深信世上一切都有其代價，就像戰鬥序列的水銀針們如果要追求敏捷，就必須犧牲力量，要追求爆發，就必須犧牲耐力……
而制約時間，就是子彈時間的代價，這一切纔是合乎邏輯的。
維爾辛聽得大笑不止，但也不再多話。
夜裡九點，幾人在一個破舊的小站臺下了車。剛踏上站臺，幾人就看見尤尼斯和另一個年輕的男孩子撐着傘站在雨中。
一見赫斯塔，尤尼斯便小跑着趕來，她臂下夾着兩把長柄傘，顯然是爲客人們準備的。
“不是說三個人嗎？”尤尼斯防備地看着佐伊，“爲什麼又多了一個？”
“佐伊嘛，你又不是不認識。”赫斯塔輕聲道，“你們在農場都見過的。”
“可這和說好的不一樣！”
“……那你再給你老師打個電話吧。”赫斯塔嘆了口氣，“就說我打包票，多出來的這個人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尤尼斯將傘交給了男同伴，自己飛奔着跑向出口處的電話亭。赫斯塔站在原地望了她一會兒，打算挪到站臺深處淋不到雨的地方去，結果剛邁出腳，那個年輕男孩立刻揮動傘柄。
“站好！”他呵斥道，“沒讓你們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