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營帳內,吳珠鑑正來回踱步,有些焦急地等着礦脈那邊的消息。一天一夜過去了,斷斷續續傳回了幾次消息,儘管聽上去都相當不錯,可吳珠鑑始終放心不下,連楊考杉的話都無法讓其完全平靜下來。旁人或許會有些不解,只有吳珠鑑自己才明白這趟差對自己有多重要。常年修練浮空山仙法的自己,只有利用這次難得的機會立下大功,才能在山上掙到一席之地,繼而讓浮空山的仙法能在獨立山上紮下根,甚至有朝一日能替換掉獨立山祖傳下來的仙法。吳珠鑑心裡很清楚,這般想法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要被罵死,可吳珠鑑自認絕無私心,非是要以此爲由來爭些什麼,自己是真心認爲浮空山的仙法優於獨立山。若非如此,爲何浮空山強於獨立山?更遑論其乃是當世最強仙山。
門簾終於被掀開,何師勞走了進來。吳珠鑑連忙上前,問道:“礦脈那邊如何了?”
何師勞做了個請,示意桌邊說話。待帳內幾人圍坐在石桌旁,何師勞說道:“礦脈那邊大體已經完事,分揀出來的真靈礦比之前預計的要多些,全部收入之後,裝運分隊剩餘的運力已相當有限。以裝運分隊此時的承重而論,隊伍再次開拔之後,行進速度將會顯著降低。我建議剩下的靈礦就不要帶上了,一者爲別處收穫留些裝運的餘地出來,二者也不過分拖累隊伍的行進速度,你看如何?”
聽完這番話,吳珠鑑猶豫了片刻,又問道:“能否讓裝運分隊辛苦一下,將剩下的靈礦也裝一些帶走?我想那些剩下的靈礦當中應該也有些品相還不錯的,就這麼放棄,未免太可惜了。”
何師勞不好作答,只好默然看向其他人。片刻無言之後,還是枚泉出來解了圍,說道:“入谷之前,山上給裝運分隊定的運力上限是有前人經驗作依據的。運力被佔用得越多,隊伍的行進速度便會被拖慢得越明顯。最初的三分運力若是拖慢隊伍一分,最後的三分則要拖慢三分。倘若超過了上限,怕是會將隊伍拖得極慢。按前人經歷推斷,這處靈封谷應該還有別處入口,即谷內除了本隊之外,或許還有別山的隊伍。一旦驟然與之相遇並相爭,極慢的行進速度會致本隊於極不利,彼時恐將陷於兇險萬分之境地。”
這話說得在理,衆人皆不出聲反駁。見到此狀,吳珠鑑也不好再堅持,便請何師勞再走一趟礦脈,佈置人手將尾礦處理掉。待其返回營帳後,吳珠鑑問明瞭裡外事宜,見旁人也沒指出什麼不妥之處,便又說道:“眼下還有一要緊事情,便是此處完事之後,接下來該去往何處?”
說完,吳珠鑑將地圖攤在桌面上,問道:“按地圖來看,我們從東南方向入谷,眼下大致到了谷內的中央位置,後面該朝哪個方向去,還請各位說說看法。”
營帳內一時無語,素來少言的楊考杉擡手指了指地圖,說道:“離此西北方向不遠還有一處靈穴,可抽調一些人手過去查探。若有發現,隊伍再開去不遲。若沒有收穫,則可先向東,再折向南方。一者,來時的谷口大致也在那個方向上,離着谷口近便更安全些。二者,沿途仍有兩處靈穴可探,若能有收穫,便可將剩下的那點運力也用上。”
在場的幾人都覺着可行,只是爲求穩妥,便將各大隊的指揮也召集起來,一同商談是否可行。見幾個指揮也無異議,吳珠鑑便拍板定下方向。只想是覺得此決定太過重要,吳珠鑑竟讓提出建議的楊考杉親自佈置安排,枚泉反成了一旁的參謀。
半山上,鄔憂與戌甲正分頭安排小隊逐步撤離原來位置。之前,鄔憂被大隊指揮召去,回來後便說隊伍準備離開此處,所以各小隊均須重新安排。五大隊仍是後衛,鄔憂小隊和另一小隊被安排在第一輪拖後警戒,而後與其他小隊交換,各小隊按指定位置做輪替警戒撤離。
安排妥當之後,鄔憂與戌甲特意找到那位道法上了四層的藥學弟子。戌甲先說道:“今後行走之時,還請湯季師兄跟在指揮使身旁,不要留在小隊中段了。”
湯季卻不願意,反問道:“我留在中段,正好兩端救治。若是跟在指揮使身邊,小隊後段一旦有事,到時我救護不及,又當如何?莫不是覺着我貪生怕死,才讓我躲在指揮使身邊麼?”
鄔憂趕緊上前一步,笑着着對湯季說道:“哪裡,哪裡,湯師兄莫要想多了!正因師兄有救治之能,對小隊極爲重要,我與戌甲纔想着來找師兄商議此事。”
戌甲也適時地接上話,說道:“師兄莫要誤解,隊伍眼下已然深入谷內,待開拔之後,免不得要經過地形狹窄之處。若驟然遭遇伏擊,被敵擊尾、攔首,彼時中段必然生亂,而鄔憂與我一前一後皆照應不得,師兄豈不身處危險之中麼?”
鄔憂走到湯季身側,繼續說道:“正因有精通藥學的師兄在,小隊衆人心中才能卸去大半顧慮,遇敵之時纔敢奮勇相拼。倘若師兄有何不測,衆人心中顧慮重生,以致士氣跌落,那時又當以何應戰?”
說完,鄔憂走回戌甲身旁,手搭着戌甲的肩,接着說道:“況且昔日在山上學堂之時,戌甲輔修過藥學,這些年來,也未曾荒廢過。真遇到了狀況,斷不至於束手無措,至少能爲你爭取些時間。不知道剛剛說的這些能否消除師兄的誤解,從而接受我二人的建議?”
湯季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我大致明白你二人的意思了。怪剛纔我一時激動,竟說了些氣話來埋汰你二人的一番好意,實在是慚愧、慚愧。”
鄔憂哈哈一笑,說道:“哪裡,哪裡!把話說開了,誤會就解除了,再說這些就沒意思了。況且,師兄的本意也是對衆人負責,我與戌甲作爲正副指揮使,倒是真應該向師兄道一聲謝纔是。”
說完,鄔憂與戌甲同時拱手致意。湯季頗有些不好意思,也立刻還了個禮。又說了一會兒話,二人才離開。
一邊走,戌甲一邊低聲說道:“你那裡得多打起幾分精神,時時保持警惕。”
鄔憂看向戌甲,問道:“莫非你真的覺察到了什麼?剛纔與湯師兄說話時,我便覺着你似是過於嚴肅了些。”
戌甲停下步子,看了一眼遠處,說道:“我入靜之時,總能隱隱發覺遠處色塊中會出現一些有規律變化的斑點。按我這些年來的經驗,只有活物或是人造靈物纔會顯現出如此狀況。你也清楚,自入谷以來,從未聽說有人見過任何活物。若我的經驗不差,那便只能是有人或是人造靈物在遠處周圍。而不管到底是哪一樣,在眼下都只能視作潛在的威脅。”
鄔憂面色一凝,順着戌甲的視線看去,也低聲說道:“雖然,這只是猜測。可這麼些年來,你的猜測總能沾上點邊。只是你既能覺察得到,爲何大隊乃至中央大隊那裡卻沒有發出任何警示?總不至於這大幾百號人中,獨你纔有入靜觀靈的本事吧?”
戌甲嘆了口氣,說道:“眼下我這點手段真算不得什麼。各大隊領隊以及精英小隊之人皆有好本事,有心探察的話,不該留意不到。”
鄔憂緩緩吸了一口氣,自口中吐出後,說道:“那便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覺察到了,暫時秘而不發,要麼是根本沒去在意過,此時仍昏昏然而不知。你覺着哪種更有可能?”
戌甲盯着鄔憂,反問道:“入谷之後,隊伍的心思都用在尋寶挖礦上了。這些日子以來,內外行止是如何佈置的,你都親自參與過,難道還一點看不出來麼?”
此刻,鄔憂默然無語。戌甲其實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一直不敢說甚至不敢想的心裡話。
翌日清晨時分,由一、三大隊左右開路,中央大隊隨行啓程,鄔憂小隊按計劃與其他幾隻小隊一起,暫時留在預定地方。幾個時辰之後,躲在隱蔽之處
的戌甲遠遠望了一眼,之前隊伍紮營的地方已經整個空了出來。又看了看身後稍遠的一處隱蔽地方,至少自己並未看出有明顯破綻。深吸一口氣,戌甲回過頭去,正準備繼續隱藏下去,忽然心中一陣不安。立刻入靜後,果然發現一個移動的斑點在接近自己這邊。醒來之後,戌甲刻意延緩體內靈氣的流動,以降低靈氣波動。同時,雙眼死死盯住斑點方向。
漸漸地,一個人形身影自山頭冒了出來。面貌尚看不清楚,但穿着肯定不是獨立山的款式。此人低着身子,輕步從山頂下來。戌甲立刻入靜,仔細看了看。此人腳下靈氣流轉,手上似有靈氣發散。醒來後再看,身上未見帶有中長兵器。不過,戌甲並未輕動,因除此人外,戌甲還隱隱感覺到一旁更遠處還有人。
此人翻過山頭之後,並未直接走下山來。似是停留觀察了片刻之後,才沿着特定路線慢慢下來。因其路線並未太過接近自己,所以戌甲仍舊一動不動。只是觀其路線形狀及走向,會覺着有些眼熟,眼下卻一時想不起來。
只聽身旁稍遠處一聲炸響,戌甲急忙望去,顯見是一記術法打出的動靜。與此同時,戌甲一直盯住的那人也立刻回身跑向動靜發生方向。眼見其要跑,戌甲翻腕擡掌,露出袖箭,呲一下射出一箭。那人事先並無提防,雖是情急之下做出躲閃,可戌甲還是分明看見其被射中。腳下一發力,戌甲猛然衝出隱蔽之處,同時手上飛速掐出輕身術,大步逼過去。離着幾步遠時,發現那人手中已然點燃了一張符篆。面前立刻吹來一陣夾雜着沙土的大風,戌甲急忙腳下側蹬,躲開風頭。因有心抓活的,戌甲落地再衝之時,並未抽出長槍,待近身之時,側身一拳打向面門。這時,那人身前一陣靈氣波動,戌甲拳勢迅速減緩,停在離面門尚有一掌遠處。戌甲感到出拳正被吸扯,再低頭一看,那人另一手已夾住符篆。心覺不妙,戌甲迅速用另一手再打出一拳,身前那道靈氣便朝這一拳聚集而去,先前那一拳所受吸扯驟然劇減。不待靈氣完全聚集,戌甲雙拳同時抽回,跟着幾下後翻以拉開距離。
眼見對方有備而來,戌甲啪地一下,雙手自背後抽出前中兩段,首尾一擰便成槍在手。一手拿住槍尾,斜刺入地面,手腕一翻,挑起一塊岩石,上前一步,擡腿將岩石踢向對方。就勢跟着再次衝過去,一手自背後抽出後段並接在槍尾,雙手提起三段長槍刺向對方。
有岩石在前,對方這次不敢故技重施,直接點燃符篆,吹起風沙。戌甲不敢大意,立刻止住身形,跟着便聽見一聲悶哼,看來是對方硬接了岩石的那一下。
待視線稍清,發覺對方已略顯蹣跚地逃離出幾丈遠,一隻小腿的外側還插着袖箭。剛剛戌甲的那一發本想側向射中膝蓋,只是對方反應不慢,不自覺地擡腿要躲,最終射在了小腿上。戌甲正要再追,看見對方忽然轉過身來,手中疾速掐訣。正猶豫是否衝上前去,腳下猛地劇烈震動起來,戌甲不得不蹲下身去。待找準力道,能穩住身形之時,擡頭一看,對方已然逃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