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記憶紛沓而來,雖不連貫但已經足夠自己思考一些問題。
顧玲玉靜靜的坐着,出奇的冷靜。
人在不同的年紀看待同一件事會有不同的感悟,直到今日,顧玲玉彷彿才懂。
原來,早在姐姐畏懼自己之前,她就已經並不在乎自己了。
原來,父親的不聞不問也有自己主動疏遠的原因。
當日頭漸生,晨光終於從窗口照進房間的時候。
顧玲玉終於聽到老宅裡有了別的聲音。
終於等到有人回來,是爸爸麼?她急匆匆地跑出房間。
她要好好跟父親說說,說清楚此前所經歷的一切,告訴他這房子有問題。
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相信自己,至少曾經被張默,文二和樑妍相信過。
就算爸爸不相信也沒關係,會有辦法證明的。
她奔跑在樓道里,雖然身體疲憊,可心是輕鬆的。
好不掩飾的說出來,只要說出來就沒有問題。
沒事的,現在的自己早已跟童年時的不同了,可以和人交流了。
一定可以跟爸爸說清楚,顧玲玉帶着這樣期盼的跑下樓。
來的人並不是父親,而是東叔,他還帶着兩個年輕的男孩。
顧玲玉略有些失望:“東叔?我爸爸呢?”
“顧先生讓我告訴你,他今天不能回來。”東叔禮貌疏離的回答她。
“他什麼時候回來?”顧玲玉着急的上前一步。
東叔微妙的退後了一些,保持着一定距離纔回答:“不知道。”
“我要跟他說話,把手機給我。”顧玲玉無視東叔的閃躲,直接像他伸手。
“對不起,沒有手機,來顧家老宅做事有規矩,不能佩戴任何電子產品。”
顧玲玉扭頭看向跟來做衛生的另外兩個年輕人,一對上顧玲玉的眼睛兩人同時低頭避開。
“這算什麼?那我怎麼才能找到他?告訴他我要見他。”顧玲玉情緒激動。
東叔往後又移動開數步,明顯的隔離開顧玲玉和他的距離:“我離開後會轉告給他。
顧玲玉銀牙暗咬,心有不甘。
這算什麼?將自己帶到這種鬧鬼的房子裡,丟下就離開?
東叔不緊不慢的準備起早飯來,他走到哪裡,顧玲玉就跟他到哪裡。
“我繼母呢?她去哪裡了?”顧玲玉換了個話題。
“你問哪個?”東叔頭也不擡的反問。
“哪個?”顧玲玉愣住:“你記得幾個?”
東叔漠然的搖了搖頭:“太多了,一個也不記得。”
顧玲玉窩火,只得不停的問話,東叔不會多說一句也不會徹底不答。
並始終與顧玲玉保持着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東叔,這房子有問題,我不想呆在這。帶我出去行麼?我會跟父親解釋。”顧玲玉幾近哀求。
“我會轉告顧先生。”每當說到這個話題,東叔都是這樣回覆,精準到標點符號都一樣。
直到東叔做完早餐後帶着收拾衛生的兩個孩子離開,顧玲玉也沒有得到她想要的任何信息。
唯一值得顧玲玉慶幸的是,至少東叔答應轉告爸爸自己要說的話。
中午也許就會有回覆,或者父親回來。
顧玲玉只能這樣期盼,當東叔離開老宅的時候,老房子又恢復的寂靜。
連一聲鳥鳴都沒有……壓抑至極的寂靜……
顧玲玉回到房間洗漱,洗手檯的鏡子裡,她看到一個更加憔悴的自己。
比昨日所見更嚇人,顧玲玉抖着手去摸自己的臉。
不怪東叔會躲着自己,她的臉色就像白紙一般毫無血色。
黝黑的眼眸更顯空洞,白眼球遍佈血絲。
顧玲玉酸了鼻子,整個人都要崩潰了,再不要呆在這房子裡。
她瘋也似的跑到地下室,通往室外的門緊緊的鎖着,一如進來的大門。
顧玲玉倚在地下室的門上,看着階梯上透下的陽光,終於稍稍冷靜一些。
地下室陰暗潮溼,越發顯得透下的陽光明媚,就像她此時渴求溫暖的心,
就算跑出去又如何呢?
這老宅地處荒涼的深山,旁邊連個民宅都沒有,就算跑出去又能去找誰?
又或者一直這樣下去,像小時候一樣。
不出去也不會給別人添麻煩……就圈禁在這老宅裡,最後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那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顧玲玉猛地想起死這個字,就這樣孤寂的死去?
也好……
明明覺得這樣很好,可是顧玲玉還是不甘心的咧開嘴痛哭……
中午的時候,來的只有東叔。
“你父親有事,過不來。”他這樣平淡的回覆顧玲玉。
顧玲玉苦笑,會以爲父親能來才真是天真。
童年破碎的記憶裡,父親的臉孔都看不清晰,他總是那麼遠。
顧玲玉目送東叔離開,守着午飯安靜的吃着。
既然這樣,又何必費那麼大的周章救人呢……
東叔開車離開後,從車裡掏出了手機打給顧敦侖:
“顧先生,我已經按您要求轉告您女兒了。”
“她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
“好,知道了。”
“顧先生……”從不多話的東叔叫住了要掛電話的顧敦侖。
“什麼事?”電話那邊也有些意外。
東叔有些懊惱爲什麼自己就叫住了老闆,他頓了一頓還是說了出來:“顧小姐狀態不是很好。”
“病了?”
“那倒是沒有,就是氣色很差,另外她想要手機。”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輕笑:“真沒想到,東叔也會擔心人了。我很忙沒空回去,如果她病了,你就帶醫生過去看看,至於手機,不能帶手機去那的原因,你比我清楚吧?”
“明白了。”
“東叔,人老了果然心也會軟麼?爲什麼不把你曾經對我說的話,再說給她一次?”電話那邊,顧敦侖的口氣略有些陰狠。
“是我多嘴了。”東叔最後用這句話冷冷的結束了對話。
掛了手機,東叔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極快地又恢復了那種面無表情的態度。
陽光照進車裡,歲月在東叔的臉上留下許多溝坎,可惜看不到他的心又磨礪得如何。
電話那邊的顧敦侖,正躺在柔軟的真皮沙發中揉着眉心。
“女兒……”他小聲的自言自語,語氣有些微妙和複雜。
東叔做晚餐的時候,顧玲玉仍坐在餐廳裡,就好像中午用過餐後完全沒移動過位置。
整個老宅裡所有房間的燈都亮着,東叔不會過問這些問題,顧玲玉在顧家老宅做什麼都是她的自由。
有點意外的是,本以爲小丫頭會追問她父親的事,可是直到東叔離開,顧玲玉都不聞不問。
東叔臨走前,額外煮了一杯熱牛奶放在顧玲玉手旁。
聽到地下室的鎖門聲,顧玲玉知道,自己又要獨自面對一個喧鬧恐怖的夜晚。
她看着手邊的牛奶杯散發出嫋嫋的白霧,那麼溫暖,可惜卻溫暖不了自己。
可是她不想喝,也不想吃任何東西。
再熬一熬,顧玲玉告訴自己,也許爸爸明天就會回來。
彷彿只有這樣想,纔有勇氣繼續堅持在這個老宅中,她緊了緊身上的外套,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初春的夜裡微涼,老房子裡又開始想
起各種吱呀作響的聲音。
餐廳裡沒人了,桌上的牛奶也早已放涼,甚至凍上了一層薄冰……
顧玲玉不再和屋裡的衣掛做鬥爭,它若是喜歡門口,那就讓它呆在那好了。
到了夜晚,衛生間洗手池上方的鏡子又一次映照不出顧玲玉的樣子。
顧玲玉強壓着內心的恐懼,進到衛生間裡洗了個熱水澡。
溫熱的水澆去身上的疲憊和恐懼,如果避無可避,小玉選擇適應。
站在浴室中擦拭身體的時候,顧玲玉又嘗試去看鏡子。
鏡子上蒙了一層水汽,倒是依稀可以辨別鏡子裡的景象。
任何東西只要被自己碰觸就會從鏡子裡消失,放回原位遠離的話就能看到。
這種感覺很詭異,彷彿自己被從鏡子裡抹掉一般。
最後,水汽散盡,顧玲玉也放棄了嘗試,轉身走出了浴室。
也許是爲了獎勵她的勇敢,當她背過身離開時,在她看不到身後。
鏡子裡重新映襯出她的背影,比水汽覆蓋時更朦朧。
可如果顧玲玉此時回頭,就一定能看到走出衛生間的自己正被一團濃墨一般的黑籠罩……
這一晚,張默他們加班,在外邊吃過晚飯後,他們7點多才到家。
到了家門口發現門前站了一個人。
看到來人,文二上前招呼:“呦,什麼歪風把您老吹來了。”
門前站的是滿面憂色的樑妍,她無視了文二,直奔張默:“我夢到顧玲玉了,她很不好。”
張默開了門將樑妍讓進門去:“進屋說。”
樑妍迫不及待的說出夢裡所見:“下了班到家後我有些困就先睡了,夢裡我走了好久,我在夢裡看到了顧玲玉,她蹲在黑暗的屋子裡,我告訴她這是夢讓她醒來,但是她看不到我,我感覺她過得很不好。”
文二挖鼻孔:“所以那是個夢而已,不要亂想好麼?我們不是已經定下,這週末去找她麼?”
“可是,我感覺很不對勁。”樑妍還是憂心不已。
“夢裡,你知道是在做夢?”張默問了句完全不相干的。
樑妍皺了眉細想:“嗯,跟以前做夢不太一樣,我知道我是在夢裡。”
“我倒是聽過有種說法,夢裡知道自己在做夢的人,叫做分歧者。發生這種情況的時候可以解釋爲你在分析自己的心理和精神狀態。所以,控制一下自己的憂慮比較好。”張默儘量理智的指點樑妍。
樑妍有些不確定的搖頭:“不,我感覺顧玲玉需要我們,我們必須馬上去找她。”
“大姐,你不要瞎想好不好?這週末車都租好了,再等四天就行了,你這樣鬧,我們班不上了?明天一起喝西北風去?”
樑妍惡狠狠的瞪了文二一眼,文二趕緊躲到張默身後。
張默在中間做了和事佬:“別吵,都冷靜點。我去倒點水回來細說。”
看張默走開,樑妍頹然的坐在沙發裡:“那個夢好真實……我真的感覺很不好……”
平日裡囂張跋扈的樑妍一旦蔫吧起來,文二都不好意思欺負了,他陪着坐下:“行啦,你就是太擔心,她跟她爸爸走的,怎麼也不會像你擔心的那樣。再說這週末不就去了麼。”
“二爺,計劃有變,改成明早出發。”從衛生間回來的張默一臉嚴肅。
文二以爲自己聽錯了:“啥?啥明早出發?”
張默指了指身後的廚房:“我覺得我們必須馬上接顧玲玉回來。”
文二順着張默的手指往廚房裡探了會頭,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整個廚房好像龍捲風過後,所有的鍋碗瓢盆全部倒扣在地。
幾個瓷碗水杯摔得粉碎,細看之下,碎的竟全部都是顧玲玉專用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