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拔弩張。
審訊室內外的空氣都充滿了火藥味。
羅隱手下的警察無論從槍械設備到日常車輛配備都是最好的,也是膽子最大的,換一批人未必敢和軍統的人對着幹。這些小子被羅隱慣壞了,天不怕地不怕,此時真要鬧起來,軍統這幾個人還真佔不到什麼便宜。
莫上校顯然也是很明白這一點,打算找羅司令求助。
羅隱輕輕拍拍他肩膀:“莫上校,現在是公事不是家庭瑣事,搬出我父親來這未免有點文不對題吧,怎麼倒像小孩打架找家長呢。”
槍聲驚動了警察局上下。局長聽說軍統的人上門要人,急忙帶着秘書趕過來,一進門就哈哈笑道:“這是做什麼,大家有話好好說,哈哈,這位是……”
“肅奸委員會,莫明。”
莫上校面帶桀驁。
蘇三捂着被掐紅的下巴,噗嗤一聲笑起來。
莫名其妙!這個人果然是從頭到尾的莫名其妙。
莫上校似乎想到蘇三爲什麼笑,惡狠狠地一個眼風飛過,蘇三躲在羅隱身後,壓根不去看他。
“哦,是莫上校,不知來我這裡有何公幹啊。”
“這個人是我們肅奸委員會的人,我要帶走,還有這個人……”
他一指沈慕白:“懷疑他通敵做過漢奸,一同帶走。”
“這兩個人是殺人嫌犯啊,總要我們這裡審問過後再交給你們嘛,呵呵,這個程序問題,這個問題吧……”
局長絮絮叨叨,一張油光鋥亮的大臉笑成一朵花。伸手不打笑臉人,莫明眼睛一轉又掏出槍來對着局長道:“孟局長,您小心着,我這槍可愛走火。”
他想故意激怒警察局。
他知道這次自己碰到硬茬,能順利把人從這裡帶走的可能性不大,這樣自己丟人就丟大發了,怎麼辦?挑起事端,鬧得一塌糊塗,再趁亂將人打死拉到,反正死人不會說話,救蕭道一出去不就是不想叫他亂講話嗎?只要警察這邊先開火自己就不怕被處分。
沒想到孟局長呵呵笑着,用手抓住槍管抵住自己的腦袋,嘴裡叫着:“莫老弟,你不妨開槍試試,我老孟要六十歲了,這些年無功無過,沒準你這一槍下去我就能進忠烈祠,家屬也享受烈屬待遇。只是你莫老弟,年紀輕輕,也不知上峰有沒有人爲你作保。來來來,往這打,勿要客氣哦。”
旁邊的警察都大怒,有人喊道:“冊那,無真額老奇怪額,弄個壽頭,放開我們局長
。”
孟局長側着臉,趁沒人發現,衝羅隱眨眨眼睛。
羅隱也噌地拔出槍來。
那幾個軍統的人都嚇一跳,紛紛將槍口對準他。
羅隱哈哈大笑着將手槍往桌上一拍:“好,我交槍。你們軍統的人好大架子,有種,打死老子把人帶走。”
他說着拍拍自己胸口:“怎麼樣,老子怕你們哦,你們開槍啊。”
莫明向後退了一步,將手中的槍挪開,他也擔心真走火傷了孟局長和羅公子那就麻煩了。
接着這位莫明上校眼睛一瞪看着手下:“把槍都給我收起來,怎麼能對着自己人的嘛。”
蘇三躲在羅隱身後心道:真能裝,你剛纔可是掏槍對着人家孟局長的,這會出爾反爾,小人一個。
“莫老弟,大家都是爲了公事,並無私仇,何必將事情做絕呢,不如你回去取來手令,我這有個收據也好放人不是。”孟局長絲毫不在乎被一個年輕人用槍威脅的事,肥厚的手掌用力一下下地拍着莫上校的肩膀,極爲熱情。莫明知道這老傢伙在暗算自己,但人家給了臺階,自己也只能做出讓步。
“好,我現在就去取命令,蕭先生,你是個聰明人,到底做了什麼壞事,我奉勸你還是都說出來,否則自己受皮肉之苦不說還會連累家人,我聽說令愛只有四歲對吧,還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啊。”
莫明這話是衝着蕭道一說的,蘇三站在羅隱身後正好能清楚看到他的表情。
這位莫上校看着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本也是劍眉星目大好兒郎,只是眼中一片陰冷,看人的眼神特別奇怪,好像總盯着一個點,再搭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陰森森的讓人很不舒服。
果然,蕭道一渾身打個冷戰,急急點頭說:“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莫上校帶着人走了,孟局長這才哐噹一聲坐到椅子上,嘴裡嚷着:“剛度啊,格小癟三到老子這裡找事體,伊腦子壞特了。”
蘇三面帶恭敬倒茶過去雙手奉上:“局長,你剛纔真是太了不起了,簡直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孟局長哈哈大笑:“老子哪裡那麼好欺負的,剛纔拍他那幾下也能拍出內傷,我和你港啊,老子當年也是上五臺山學過功夫地。”
羅隱送走孟局長,審訊室恢復了安靜。
蕭道一一言不發,沈慕白則冷笑道:“今天真見識了什麼叫黑白顛倒,人妖不分,這真漢奸反倒成了肅奸委員會的人,天理何在。”
“滾蛋吧你。”
羅隱輕輕踹了他一腳,沈慕白順勢坐下。
“你冒充別人身份,還依靠人家的財力支持出國留學,回國後繼續隱姓埋名,你真以爲自己是好東西?”
羅隱繼續罵他:“真正的沈慕白人死了家人都不知道,你口口聲聲罵林教授害了你父親,這種空穴來風的事情你能記了十多年,怎麼就不想到沈家人的心情?別說的自己跟沒事人似的
。”
沈慕白低下頭說道:“你說的很對,但我也是沒辦法。我後來被日本人抓住去埋死屍,在城外趁亂逃走的,一路乞討,跑到杭州附近被沈家人找到,他們非說我是沈慕白,還以爲我被嚇壞了腦子。我想反正已經沒有什麼親人,索性將錯就錯,再說,我做了沈慕白,也是寬慰了沈家人的心,總比他們得知真正的沈慕白死於非命的好。”
“一派胡言!”
蘇三被他的話氣到,又用力一拍桌子:“看着你長得人模狗樣的,想不到心底這般壞,你這樣百般狡辯,和蕭道一有什麼區別?一點做人的基本準則都沒有,淑凝當初真是瞎眼了,竟然能看得上你。”
沈慕白笑笑不吭聲。
羅隱拉開憤怒的蘇三說:“現在沒有證據證明他曾經殺害過沈慕白,不過林教授的死他還有很大的嫌疑,關上一關總沒錯。你犯不上和他生氣,只要你將武澤冒名頂替沈慕白的新聞報道出去,你看沈家人會怎麼對他。”
沈慕白聽到這話猛地擡起頭,目光中充滿了恐懼:“不可以!沈家人會殺了我。”
“活該,你自找的。”
羅隱指着蕭道一對蘇三說:“這個不是抵賴不開口嘛,你就隨便寫,想怎麼寫就怎麼寫,我直接打暈他按個手印,大不了筆錄扔到他們肅奸委員會去。”
“你們這是刑訊逼供!是威脅!法律精神在哪裡!”
沉默了一會的蕭道一也喊叫起來。
“什麼時候了,扯個屁的精神。你真以爲軍統能保住你?做夢吧?只要扣一晚上,報道出來的真假沒人會在乎,軍統那邊只會認爲都是你說的。”
羅隱嘴角掛着壞笑,湊近了繼續說:“我現在不會問你任何事情,明天早上就放你走。”
蕭道一頹然地往椅子上一靠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