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審判被定在三個月之後,他們採購了足夠的證據後認爲我是“正當防衛”的。他們沒有找到周曉偉,儘管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強調周曉偉纔是這羣兇手背後的主謀,但是沒人聽我的,行吧,沒人聽就沒人聽,我說我自己的好了。
我把事情陳述了之後,經過街坊鄰居不太完整的敘說對比,相關部門一直認爲我“較爲”符合正當防衛,所以乾脆把我定在正當防衛範圍內好了,但打架鬥毆的行爲不可饒恕,勞教一個月,外帶在警車裡有辱罵警察的嫌疑,多加三個月。
一個是一個月的罪,一個是三個月的罪。
我在勞改所裡煎熬了一個星期,期間有幾個戰友來看我,走關係送禮說情,最後還是瓜子通過他叔叔的戰友的戰友,讓我提前三個月放了出來。
放出來之後,我剔了光頭。
放出來的時候,天氣還很冷。
放出來之後,我火速回到了家裡。
打開門,房間裡有一股濃烈的煤氣味,我立即意識到不好,迅速關掉天然氣閥門打開陽臺上的窗戶,然後衝進了臥室。
雯雯手裡拿着巧巧的照片,穿着她最喜歡的一套紅色的大衣,躺在牀上蓋着被子,已經昏迷。我立即把她抱到陽臺上通風的地方。
我又是掐她的人中,又是給她做人工呼吸,但都沒有用,雯雯臉色慘白,幾乎快沒有了呼吸。
我打了120。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醫護人員進門的時候都皺着眉頭,她們給雯雯逮上了氧氣罩,然後擡下了樓。
時間過得真慢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被人搖醒了,醫生站在我的面前冷冰冰的說:“人醒了,你是病人家屬嗎,交錢住院吧。”
“好的。”我在心裡把這個冷酷無情的醫生罵了十八遍,然後乖乖的去交錢。這回我用的是雯雯的錢,因爲我已經沒有收入了,我做過牢,雖然時間不長,但是編輯部對我做過牢這種事還是比較敏感的,尤其是一直都很照顧我的小妹子編輯。
辦完了手續,我到雯雯的病房,雯雯已經醒了,基本無大礙。見我來了,雯雯的眼淚如同泄洪的閘門,瞬間涌了出來:“叔,孩子沒了,孩子沒了!”
我抱着她,說:“我知道。”
雯雯已經泣不成聲,雯雯的哭聲引起了旁邊一位因爲高血壓被送來急救的大媽的同情:“丫頭,孩子怎麼了?年輕人不要想那麼多
,老天爺提前把孩子帶走了那也沒辦法,讓孩子早點去那邊享福也挺好的,老天爺可不虧待任何人,孩子沒了就沒了,你還年輕,沒了再生一個嘛!”
大媽前面的鋪墊很有效果,最後一句話把雯雯說得絕望了。
我不知道怎麼說大媽,沒資格,人家是好心。但是我知道怎麼勸雯雯。
雯雯抱住我,哭得死去活來。她的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息。他哭暈了好幾次。
做人難,難做人,人難做。
雯雯哭累了,就開始發呆。她看着窗外的陽光,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也許是在想孩子,也許是在想孩子長大後是什麼樣子,會聽話嗎,回乖嗎?
雯雯把所有的愛都放在了孩子身上,然而孩子走了,把她的那份愛也帶走了。來給雯雯換點滴的護士和雯雯說話,雯雯就是不回答,無論是誰都不行,只有我,但也只是搖頭和點頭。
“孩子是怎麼沒了的?”我問。
我知道我應該問了,不問的我話心裡也過去,那孩子也是我的孩子,雖然不是親生的,但和我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準確的說,在法律上,巧巧就是我的孩子。孩子沒了,我的心也很痛,只是我不能讓雯雯看出來我心痛,難受。
“你絕情。”雯雯喃喃的說。
“是的。”我說,“我是絕情,孩子沒了,我沒哭過。”
雯雯看着我:“我都替你哭了。”
我又點頭說:“知道。孩子是怎麼沒的?”
“爸爸說,兩口子要在一起生活纔好,孩子要同時有父愛,也要有母愛,我想想也對,就帶着孩子來找你了,到了車站準備打的回家,突然來了輛車就把我和孩子帶走了,車子在半路的時候,孩子被他們扔到了河裡……”
我手中正在削蘋果的刀子突然停頓了一下,刀子一下子劃破了我的手指,鮮血滴在削了一半的蘋果上,而我卻絲毫不感覺到疼痛。
“哪條河?”
我的聲音在顫抖,我自己都能聽得出來。我見過殘忍的人,戰場上你不殘忍有人比你還殘忍,你仁慈就得死。但我沒想到在和平的都市裡居然還有這種喪心病狂的人渣!路過的護士見到我的手在滴血,但還在繼續削蘋果,走進來要替我包紮傷口。
“滾!”
護士被我罵跑了,跑掉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罵我一句:“瘋子!”
的確,我是處在快
瘋掉的邊緣。
“朱子橋下面的那條河。”雯雯面無表情的說。
“幾天了?”
“今天第六天。”
“知道了。”
我走了出去,找到了那個朱子橋。朱子橋其實就是一個小橋,幾乎沒有人走,因爲在朱子橋的附近新修了一條大路。
橋下面的水面上都是塑料瓶子和垃圾袋,污染很嚴重,我的孩子就在其中,但我沒找到。我順着河向下流找,找了下午,走了十多里路,還是沒找到。
我報警了,警察飛速而來,問我什麼事。我說孩子死了,六天前被人扔在了河裡,警察一見我就認出了我是當初鬧出了全市最大打架鬥毆案的人犯之一,簡單的問了幾句做了個筆錄,然後說:“我們會派人找孩子的屍體的,請你回家等待。”
我沒回去,而是繼續找,天黑了之後,我就買了個礦燈繼續找,一直找到天快亮了,也沒找到孩子。
孩子呢?
巧巧,你在哪裡呢,你給爸爸一個指引也行,讓爸爸好帶你回家。巧巧,你出來,出來讓爸爸看到你,爸爸就知道在哪找你了。
我沒有放棄,繼續順着河道找下去,下游的河道越來越寬了,我也走到了郊區。河旁邊都是雜草,天氣暖和了,河道的冰已經融化,一腳踩下去都是淤泥。
“爸爸。”
突然的,我好像聽到了有孩子的聲音在叫我,我尋聲看去,沒有看到什麼。我繼續找,我知道孩子一定在這荒郊野外等着我帶她回家。孩子一定害怕外面的黑。
當我就要找到河的盡頭的時候,突然我看到在河邊的蘆葦叢旁邊看到了一個小孩的身影,那個小孩穿着我熟悉的粉色小棉襖,頭上扎着一對蝴蝶結,那是雯雯最喜歡給孩子扎的頭髮髮型。我的手機裡還有巧巧的這張照片。
“巧巧?”我喊着,快速的向孩子站着的位置跑去,但是當我跑過去的時候,孩子也在跑,我都不知道孩子什麼時候已經會走路了,並且會跑了,但我感覺孩子似乎是在飄,哦,對,就是在飄蕩着。
“爸爸!爸爸!”孩子的聲音迴盪在我耳邊,我努力的跑,不管腳下踩了多少淤泥和噁心的垃圾,終於,孩子在河流的拐彎處停了下來消失了。河流在這裡幾乎沒有什麼水,已經乾涸得差不都了,有水的地方都形成了岔口。
我看到一個穿粉色棉襖的小孩俯臥在淤泥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