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飛當日晚8時抵達魔都。
程編輯過來接機,一見肖飛便說道:“肖飛,今晚恐怕你還要辛苦一下,咱們現在坐火車趕去杭城。”
“巴老現在在杭城療養?”肖飛問。
他記得前世看過的資料上有,巴老從80年代初開始,就日漸體弱多病。83年確診爲帕金森,治療多年控制得還不錯,但到了90年代初,老人又因嚴重的骨質疏鬆患上了壓縮性骨折。
從93年開始,每年的3月至10月,老人家都是在杭城療養,基本上很少參加社會性活動了。
正因此,肖飛對巴老主動要求要見自己,很是受寵若驚。
這時候能見到巴老的人不多了。
“對的,在杭城,所以,咱們要坐車過去。”程編輯說。
兩人從機場搭了輛出租直奔火車站。
魔都距離杭城不算太遠,也就一百五六十公里的樣子,若是全程高速,開車不過一個多小時就能到達。
但這時候坐火車,就慢多了,即使鐵路現在已經有過幾次提速,火車的時速最快也不過六七十公里罷了。
這麼點路,坐火車就需要三四個小時走。
程編輯早已買好了票,是晚9點1刻的火車。
到杭城的時候聚集已經是凌晨一兩點鐘了。
幸虧程編輯買的是臥鋪,還可以躺下休息,這趟行程倒也不算太過辛苦。
肖飛記得,巴老在99年的時候有一次健康危機發生,而在這之前,老人家的身體狀況倒也還算平穩。
每年冬天巴老從杭城回魔都時都還能胖上一點。
上了車,肖飛就問程編輯:“程老師,巴老的身體情況現在如何?”
程編輯便說道:“巴老身子還算可以,就是年紀大了,多種慢性-病纏身,精力也不行了。”
98年。巴老已經是94歲高齡。
因爲晚年多病,備受折磨,進入90年代之後,他幾乎都是在病牀或輪椅上度過。
“哦。巴老怎會突然想到要見我呢?”肖飛又問。
“他很看重你,畢竟,咱們每期雜誌,重要的稿子很多他都會看,或者讓人讀給他聽。巴老說。你是年輕一代裡最出色的作家,在你們這一代,國內涌現出的好苗子很少很少,能把嚴肅文學寫得這麼好的,更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老人家很早就說想和你聊聊了。”程編輯說。
上次魯獎頒獎,巴老驚豔現身,還親自頒了獎。
那時候,他也是跟肖飛說過兩句話的。
他對肖飛說:“你寫得非常好,我很喜歡。好好寫,未來國內的文學大旗需要你們年輕人來扛了。”
短短的一句話,讓肖飛感動至深。
巴老的確是對自己很看重啊。
列車在南方大地飛馳,穿過江河,穿過大山,駛過平原及縱橫交錯的湖泊水系。
夜色深沉。
不過,江南之地,這一帶卻是華夏最精華的一方熱土,人口密集,經濟發達。城市鱗次櫛比。
星星點點的燈火在窗外如繁茂的星辰一般稠密,雖然沒有月亮,但夜色仍然可以模糊看見。
肖飛也就剛上車的時候跟程編輯說過一番話。
隨後,程編輯就拿出些吃的喝的。權作晚餐和肖飛一起鬨一下肚皮。然後,兩人就各自躺在臥鋪上忙些自己的事情。
程編輯是在抽空看稿子,收穫的來稿太多了,若是不看得緊一些,很難看的完的。
而肖飛則是在想事情。
不知不覺,他竟然眯了一覺。等睜開眼的時候,杭城已經要到了。
從火車上下來,兩人入住了一間賓館。
次日早,起牀之後,程編輯先打了個電話過去詢問巴老今日的狀況。
掛了電話之後,他對肖飛說,巴老今天精神不錯,接見可以如期進行。不過,考慮到巴老需要多多靜養,這一次見肖飛,也最多不過半個小時的樣子。
能有半個小時的時間跟大師見面並交談一番,肖飛已經很是滿意。
吃過早飯,程編輯就帶着肖飛出發。
在西湖邊的一個療養院裡,肖飛見到了巴老。
陽光碎而亮,如亂金飛舞,和風輕吹,花樹掩映,在一涼亭裡,巴老坐在特製的輪椅上,淺淺地微笑,慈祥安然。
其女小林女士站在父親的輪椅旁,迎候着客人的到來。
肖飛快步向前,同程編輯一道向巴老深深鞠了一躬,恭敬地笑着問候:“巴老好,再次見到您,我很是高興呢!”
“好,好!肖飛還有小程,你們坐!小林,給客人倒茶。”巴老輕聲地說話,還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肖飛便和程編輯在涼亭裡的石凳上坐下來。
“肖飛,你的《兄弟》和《生死疲勞》寫得都很好,尤其是後者,文學價值很高,是近年來少見的佳作啊。”
巴老拉開了話匣子。
“巴老您過獎了,當不得您這麼高的讚譽,慚愧,慚愧。”肖飛趕忙謙虛道。
巴老便是微微一笑:“說來我還要好好謝謝你,你的作品推動了《收穫》的訂閱和銷售,讓收穫的效益比前幾年要好了太多。”
“巴老,沒有收穫的提攜和幫助,我也不會有今天,說來,還是收穫於我更情深意重。”肖飛說道。
聽了肖飛的這句話,巴老仍然睿智的眼眸便是一閃。
這孩子,很是有情有義啊。
他對肖飛的好感度便又增了幾分。
“那也是你的作品質量夠好,收穫纔會下那麼大的工夫去推薦你!前些時候,我聽說,你把你一部長篇的稿費,足有幾十萬元那麼多,一股腦全捐給了收獲雜誌,那時候,我就想當面和你說一聲感謝了,中國文學就需要你這樣的有才華又有熱情的年輕人支撐才能繼續發展,肖飛,你是我最欣賞的年輕人,沒有之一,好好寫吧,相信你會成長爲世界級的作家的!”
巴老說道。
一旁的程編輯聽了,很是動容。
巴老還很少給人這樣高的評價呢,看來,老人家是真的很喜歡肖飛呀。
“謝謝巴老,我會用心去寫,盡力寫出更好的作品的。”肖飛趕忙表態說道。
“好,那就好哇!我很多年都不曾寫字了,身體不好,拿不起筆了,可是,我這心裡一直有一個信念啊,我總覺得,總有一天啊,我會重新拿起筆開始寫作的,一個作家若是不能寫字了,那是很悲哀的。”
巴老動情說道。
“巴老,我也相信您一定會在不久的將來寫出更好的作品來的,加油!”肖飛說。
他嘴上這麼說着,心裡卻是清楚,巴老的身體健康狀況未來只能會越來越差,老人家想要再度握筆寫作的心願是無法實現了。
想到這裡,他鼻子便是一酸。
“嗯,謝謝你!能這樣鼓勵我!”巴老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孩子一樣的赤誠。
臉上卻是顯出少許的疲態來。
這時候,小林女士歉意對肖飛二人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該道別了。
肖飛便對巴老說道:“巴老,您休息一下吧,改天我再過來看望您,可好?”
“是啊,巴老,您休息一下吧,什麼時候您想再見肖飛,他再過來就是。”程編輯也開口說道。
巴老便搖了搖頭說:“好吧,那我就不留你們了。”
他頓了頓,又說道:“明年,又該評茅獎了吧,肖飛,我很看好你啊,你是有實力拿這屆的獎的,如果《生死疲勞》這樣的作品都不能獲獎,那是不公平的。我總是聽人對我說,你太年輕,還需要磨練,我就很生氣,文學創作豈是論資排輩的事嗎?寫得好就應拿獎,對不對!去吧,不要多想,該是你的,誰也奪不走的。”
巴老主動跟自己談到了茅獎。
這讓肖飛很是意外。
再怎麼着,他也是掛名的茅獎評獎委員會的主任啊,據說,雖然因爲健康原因他已不再參與過多,但重要的作品和事項,他還是要了解並提供建議的。
巴老對自己說這句話,信息量很大啊。
肖飛心裡一陣的激動。
“謝謝巴老。”肖飛對老人又是深鞠了一躬。
“好了,不要客氣了,你們過去吧。”巴老輕輕點點頭。
辭別巴老。
從療養院裡出來,程編輯笑着對肖飛說道:“肖飛,看來,你獲得本屆茅獎的機率又大幅度提升了啊。”
出了療養院便是西湖,兩人便在西湖邊的綠蔭之中漫步。
“但願如此吧,感謝巴老對我的看重啊。”肖飛說。
“其實,按照你拿出的這個創作成績,在這個評獎年限內,國內的作家是沒什麼人能比得上你的,如果不評你的話,那會讓輿論譁然的。”程編輯說。
“程老師當真這樣認爲嗎?”肖飛問。
程編輯果斷地點頭:“我對國內作家的創作基本上還是一目瞭然的,好的作品一般出來之後,都會激起很大的反響的,而這屆評獎週期內,截止到現在,你的兩部重要作品之外,也就有一部《塵埃落定》有點兒意思,其他的有影響的書,我覺得獲獎的概率都差不多。”
塵埃落定?
好像就是98年纔出版的。
肖飛不得不敬佩程編輯如炬目光,看得可真夠通透的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