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看看我們都養了羣什麼東西!”
“叮鐺網籤進來的獨立音樂人,居然有給網站的樂庫維護管理人紅包送表大保健,換取推送位置靠前、試聽曝光率提升!”
“某點剛試營運開站三個月,還沒向讀者收費呢,千字三十塊的買斷約居然有編拿去籤那些地方上作協混了個鬼名頭進來混錢的、然後四六分賬、灌水的人分四成、編拿六成!”
短短數日的調查,出來的結果就讓顧誠和潘潔穎觸目驚心。
從建站將近一年的叮鐺網,到剛剛三個多月的某點,稀里嘩啦收好處的人,一抓就抓出來二十幾個。
他終於親生體會了:
爲什麼重生小說裡的男主角們一旦成爲互聯網大亨,都能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強?
而現實世界中的度娘騰雲等等卻止步不前、或者說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只能靠買買買的辦法招安外部創業者拿出來的創新項目,而無法再和企業年輕時那樣勇猛精進地持續自我創新?
因爲:重生小說的男主角們,都是不會遇到內耗的,他們的下屬都被開了弱智光環,毫無私心。
運營方不會收紅包,維護方不會偷裝備,監控方不會被刷榜公司請客大保健。立項審查的人也能大公無私確保不被“內部創業者”的請吃送禮影響對項目後續abc輪的估值。
可惜啊可惜,顧誠沒有生在一個弱智光環的世界裡。
顧誠前世是最痛恨給藝術發掘者定客觀kpi指標的,因爲藝術作品的價值很難用市場反應來衡量。何況就算市場反饋不良,也有可能是原先的推送渠道沒用對勁兒,而不一定是作品本身不行。
好在數十年後有維度非常完備的人工智能鑑別體系,幫人類毫無感情地判定作品的藝術價值。所以那個時代只要管好幾個最核心的算法工程師、以及數據標示標準的制定委員會就行。
不像眼下,區區傳奇娛樂等三家內容公司,就要管好數十人的內容篩選團隊,確保他們一個個都不能腐。
看完所有犯事兒人的名單,顧誠鐵青着臉命令:“查出來有問題的,統統開掉。涉案金額全部追繳罰沒。數額特別巨大、夠得上刑事案件的,報案讓上面來處理吧。”
雷俊、甘佳偉、高大鬆、車釐子等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是沒法勸的。
只有潘潔穎不存在立場問題,依然可以敲敲邊鼓:“報案?會不會影響公司商譽?我不是反對你處理他們,但能不能隱蔽一點處理……”
顧誠並不爲所動:“這種事兒,遲早要經歷的,現在經歷總比將來做大再案發要好。眼下我們還是個做遊戲的,本來就沒啥商譽可言,就這麼定了吧。”
這個問題上,顧誠還真就獨裁了。
20幾個員工,一下子被開掉,其中有4個金額足夠規模,和金成澤一樣移送了司法。
叮鐺網和某點網的發展速度,起碼被這通清洗拖慢一個季度。
但顧誠覺得這些代價都是值得的,在互聯網寒冬期把這種得罪人的事兒辦了,好歹同行們也都沒錢沒資源追趕。要是等到寒冬過去,一個季度就足夠發生很多事情了。
處理完內部人員,下一步就是和他們合謀案發的藝人/寫手了。
這些要難辦一點,因爲這裡面涉案的人可以分爲兩類:第一類是確實有才華,也藉助了潛規則增加曝光率,紅了。另一類是沒才華也沒人氣吸引力。
那些確實沒才華、還潛規則的人,顧誠的處理意見當然是非常乾脆的——直接永久封殺。
關鍵是那些有才華、潛了之後也潛出銷量來的。
高大鬆硬着頭皮,爲某些來投靠的獨立音樂人求情:“小顧,這事兒賴我,是我原先沒做過內容管理工作,給了他們機會。要說罰我應該先被罰。
但是有些人確實首先他們做出來的就是好音樂,他們只是在推廣上沒經住誘惑,抄了捷徑——而且關鍵是原先叮鐺網也沒有一套說得清楚的試聽優先級規則,他們也是沒辦法。”
高大鬆一邊說,一邊指着涉案樂隊名單上,一支名叫“蘇打紅”的獨立樂隊,那是一隻去年夏天在灣灣成立的校園樂隊,在原本的歷史上,應該到2004年才正式出道——
因爲原本的歷史上,要到2004年互聯網寒冬才徹底結束,這些沒有和任何實體唱片公司合作的玩音樂人,纔有機會通過互聯網mp3傳播展示自己。而如今因爲顧誠提前建立了叮鐺網並搭好了渠道,這些原本缺乏渠道的音樂人都提前綻放了出來。
“蘇打紅”的才華是實實在在的,加盟“叮鐺網”之後,大半年裡兩張唱片一共賣出了近30萬張,在叮鐺網籤的獨立音樂人裡面也能排進前三五名。
但是這次他們被爆出來:他們的經紀人私下裡給樂庫維護的責任人塞錢,調整了樂庫隨機播放的算法,讓他們的歌在全國網吧老闆的隨機播放中得到了更高頻的展示機會。
這些樂隊音樂人本身都還是二三年級的大學生,據說不是很懂人情世故潛規則,也是被帶隊的經紀人害了,也確屬初犯。
這只是這次涉案例子中的一個典型而已,類似的情況還有好幾件。
“這樣吧,把他們的音樂從試聽樂庫裡面下架掉,剝奪後續獲得叮鐺網免費宣傳資源的機會,但是他們的音樂代售合同保留——也就是,叮鐺網未來會繼續賣‘蘇打紅’的唱片,但不會在任何情況下使用公司內部宣傳資源宣傳他們。
同時,允許他們對外和其他經紀公司簽訂宣傳推廣合同。以後想上宣傳,就自掏腰包自負盈虧。”
這種處置,放在小說網站上,就相當於是“永遠剝奪上推薦位的權利,但是保留賣書渠道,想宣傳就自己去宣傳”。
這種手段還算公允,高大鬆就沒有再多說什麼。其他幾支涉案的獨立樂隊,也比照這個情節處理了。並且言明這是因爲初犯才網開一面。
處理完之後,將來所有新籤的音樂人都得換一種新格式的合同,明確一旦潛規則被發現時,公司的追繳處罰權利。
隨後,高大松本人也被顧誠降職、剝奪了一部分技術監督的權力,作爲他不善管理的處罰。
剩下的,就該處置某點上那些作弊的寫手了。
顧誠指着第二份文件,冷酷地追問:“開站三個月,就有人開發點擊器,把點擊量刷得幾十上百萬,一下子爬升到榜單最前面提高曝光率。這種行爲,怎麼處置?”
某負責人拿不準上面的意思,試圖比照高大鬆處理獨立音樂人的方式,琢磨着回答:“要不,也扣除點擊量和推薦票,罰一段時間不給推薦位?”
顧誠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反反覆覆看了一遍當初某點網擬定的格式合同,最後往桌上一丟,斬釘截鐵地說:“下架吧。”
“可是,這些書本身確實不錯,爲網站創造了很大的初期流量啊,將來上架收費了也能創造不少利潤。”某負責人急了,顧誠提到的處理意見,可比叮鐺網上那些違規者嚴重多了。而網站負責人的kpi是要考覈流量的,他不能不急,繼續連珠炮一般地解釋。
“讀者們纔不管他們喜歡的書是怎麼上榜單、怎麼被他們看到的,如果我們直接刪了,那些讀者說不定會流失離開。對於用戶來說,網站只是一個官道,他們追的是大神啊。
比如這本‘紅燒馬鈴薯’寫的《星際龍騎兵異界縱橫》,雖然是個刷子,做了幾百萬假點擊,但是確實也寫得好啊。爲什麼就不能比照叮鐺網的‘蘇打紅’那樣處理呢?”
其他人也有些不解。
“蘇打紅是本來就已經在外部組建好的樂隊、只是在叮鐺網上掛靠一個銷售渠道。而那些寫手是我們網站獨家買斷簽約的,要求的嚴格程度當然不能一樣。”
顧誠在衆人的疑惑中,解釋了自己的決定。他的目光中,透出一絲悲憫和惋惜。
“在娛樂圈裡,從來都有一句典故:要想上位,就插隊。插隊的時候,捱打了,無所謂,那是應該的。被打趴下後,事情過去了、平息了,站起身來拍乾淨身上的髒東西,插到的那個位置就是你的。
放到今天,無論是音樂,還是文學,都是一樣。有些人確實有才華,只是缺乏一個曝光機會。不管用多討人厭的方式,炒作出來,把點擊量做上去了,讓圍觀小白看見了,他就紅了——當然本身實力不夠資格紅的,我們不討論。
這種行徑,會導致貴圈裡的人越來越不要臉。因爲他們都懷着‘挨完打位子就是我的’這麼一個心態在犯賤。而我們要追求的是什麼?是讓世人知道,沒有一個人可以在我顧誠的地盤上因爲犯賤而得利,老子就是跟他兩敗俱傷,也要把那些裸奔求點擊的人壓回去!”
“這種事兒根本不可能做到,貴圈那麼大,你以爲你誰啊。”臺下不少人或在心中碎碎念,或者念出聲音來,誰都不看好顧誠的想法。
這簡直就是錢多了窮折騰,給自己的事業提高難度等級。
不過,老闆的命令還是得執行。本次清洗的決議,至少是被執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