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雷滿頭大汗,雖然是西軍的人,但自幼基本上都長在淮河,早就忘記了故鄉的氣候。
他只知道南人懼冷、北人厭暑;還以爲到了中原,這氣候怕是會涼爽一些,卻不沒想到,這毒太陽到了六月哪裡管你什麼南北,照樣是辣得要命。
之前懷揣着小心思開罪了皇帝,不過好在趙官家並沒有與他多計較,讓這位皇城司指揮使生了不少的愧意,做起事兒來也要賣力氣了許多,就拿這傳遞消息來說,本來不用他親自去做的,但他還是守在第一線,但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便立馬動身上報。
不像是個指揮使,倒像是個剛入皇城司的新兵蛋子。
“動身了,官家,動身了!”
折家的人行事有些古怪,本來就只有六千不到點兒的人,不想着集中,反而先分了一千人去。
種雷沒做別的,中牟那邊自有斥候照看,每隔五里路就有一批探子,消息來得靈通,他主要就是盯着那剩下的五千人,看他們是個什麼說法。
畢竟這些人只要一日沒上戰場,只要沒把刀子朝着金人亮出來,便隨時都有可能會叛變。
日夜盯着,此時他們終於有了行動,種雷是又激動又興奮,三步並作兩步,隔着老遠就開始喊了起來。
隔得近了,方纔見自家皇帝有些不太自然,還下意識的往身後藏了藏手……他在皇城司乾的就是些細處的活兒,自然是瞞不了他的眼睛,頓了頓,朝着趙官家身後看去,方纔瞧見了被五花大綁了起來的辛老先生。
劉邦清了清嗓子,將手裡的繩子扔到了一旁,邊上的黃彥節趕緊去撿了,帶着人小跑着就要把辛次膺給帶走,那辛老先生也當真是潑辣,嘴裡沒個停歇,大罵着:
“閹人,離老夫遠些!拿開你的髒手!”
趙官家回頭看了眼,示意黃彥節動作快些,又扭過頭來,看着種雷道:
“怎麼啦?”
說着,見這小舅子一臉的古怪,便解釋道:
“這老小子不聽話,腿腳也不利索,留下只是添亂。”
“把他送到太康去,他又不情願,方纔出了此下策……你只管說伱的,勿要管他。”
種雷知道辛老先生和他的關係不一般,也曉得皇帝是爲了這老頭兒好,不再多說,將折家人已經動身了的事情全都交待了出來。
“可曾與韓常說過了?”
之前就講好了的,但凡折家人一動,這跟着的宋軍也得開動,得到了種雷肯定的答覆之後,劉邦思量了一陣,問道:
“他們穿重甲了沒?可曾瞧見了?”
種雷搖頭:“並未。”
暗自鬆了口氣,此地距離中牟還有三十餘里,如此炎熱的天氣,那重甲一副又有大幾十斤,若是早早地便把重甲給穿上了,說明折家人的心思便不在與金人爲敵上頭了,如今並未穿甲,至少說明到現在這個時候,他下的注還沒有輸掉。
“動身動身,他孃的,斥候方纔就來說金兵正在整軍,咱們得快些。”
種雷一臉興奮,‘喏’了一聲,趕緊就回身過去安排了。三十里地,急行軍的話也得用上一個多時辰,更何況劉邦帶着的這三萬多人,還得跟在折家軍的後頭,本來以爲是快不了多少,但沒想到,折家人好似知道什麼似的,一路連陣型都不顧了,各自跑各自的,更有些爲了省力氣的,連官道都不走了,開始翻山涉水,只爲了抄近道而已。
他們這般急迫,帶着身後的宋軍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早在二十里地的時候,斥候就來說金兵已經開始列陣動手了,往前又趕了十幾裡地,終於在外圍遇見了駐紮的崗哨。
人數不算多,也就一二百人,畢竟四太子下了決心,要一舉殲滅岳飛,連開封城的兵都被他給全部調了過來,更何況是別處了,本來劉邦還想着要不要幫忙動手,畢竟折家人全都給跑散了,沒有個確切發號指令的人,怕是難以聚攏起來行事,但誰知這折家人裡頭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一隊槍兵,上挑下戳,個個武藝非凡,只用了小半柱香,便將這崗哨給徹底清除,連個活口也沒留下。
此般戰鬥力,即使是韓常見了也不由的驚了一驚,要知道,他與大宋諸將大多交過手,岳飛劉錡,張俊楊沂中,對宋兵的能力有個起碼的認知,但見了折家人的動作之後,也是忍耐不住,調轉馬頭,尋到了中軍處的趙官家。
“若是有這般能力,攻打通許的時候,他們頑抗不降的話,咱們當真是要多出許多的力氣。”
“官家有大戰略,折家人又並未坦誠相見,是不是再做一番思量……”
都是事出反常必要妖,韓常是擔心被折家的人給陰了,但不等他們商量,斥候便又來報了:
“嶽元帥靠着神臂弓,已經和女真交起手來了。”
劉邦沉吟道:“他們既然已經動手殺了金人,已經說明了其志,管他爲何要藏拙,咱們只管走便是,想得太多,反而亂了自己的腦子。”
說罷,也不管韓常了,他用自己的天子劍狠狠地拍在了馬屁股上,反而是一個從中軍向前,要去前方開路的模樣。
韓常嚇了一跳,趕緊跟了上去,口中喊着:
“官家當心!”
不過皇帝的馬就是好,韓常跟了好一會兒就是跟不上,他一個在草原上長大的人,自然不肯相信皇帝的騎術比自己還好,只當是馬匹上面的差距,等真正跟上的時候,卻又發現不是跟上了,是皇帝自個兒勒馬停下來了。
他心中生出了一絲挫敗感,不過還是趕緊勸道:
“這地兒兇險至極,您……”
話還沒說完,便瞧着趙官家是一臉的鄭重,他順着皇帝的眼神看去,終於是瞧見了前方的景象。
他和皇帝在一個山坡上頭,前頭是另外的一個山坡,已經能夠聽到廝殺叫喊的聲音了,想來穿過這個山坡,就是到了中牟了。
折家的人此時就停在前方那個山頭上,下方叫聲激烈,而他們卻保持在了一種詭秘的沉默裡。
越是吵鬧,就顯得他們越是安靜。
而這種安靜,是不該出現的,至少,也不該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官家……”
劉邦擺了擺手,韓常趕緊往身後豎起了巴掌,這浩浩蕩蕩的奔襲大軍,就這麼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