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打定主意
大宋宣和年間,也就是徽宗皇帝使用的最後一個年號。
二十歲的酈瓊做了點事情。
他的家世比起岳飛王貴湯懷這些人來說,要稍微好上那麼一些,畢竟他能夠被送進學堂,能夠讀書,還順利的成爲了學生。
若是可以進了東京太學,那便是真正的鯉魚躍了龍門,已經擁有了成爲人上人的資格。
但是他並沒有按照這條路走下去,很多人以爲他是金兵南下之後投奔的宗澤,而事實上,在這之前,他利用大宋的招安政策,找了一百多號人,比金人更先朝着大宋朝廷亮刀子。
然後他便如願以償的被招納進了軍隊,並且比岳飛更早的效力於宗澤……岳飛第一次跟的是劉子羽他爹劉韐,第二次從軍跟的是元帥府的前軍統制劉浩,而那元帥府的主帥,便是兵馬大元帥康王了,宗澤即是副帥。
等李綱罷相之後,宗澤身爲開封府留守,便成爲了事實上的抗金核心,而岳飛與酈瓊兩個相州人,便一直在他的手底下做事,一直到建炎二年身死爲止,一個便歸了杜充,一個便跟了劉光世。
一個繼續在北邊遊擊,一個回了南方過起了安穩的日子。
“陛下已登大寶,社稷有主,已足伐敵之謀。而勤王之師日集,彼方謂吾素弱,宜乘其怠擊之。黃潛善、汪伯彥輩不能承聖意恢復,奉車駕日益南,恐不足系中原之望。臣願陛下乘敵穴未固,親率六軍北渡,則將士作氣,中原可復。”
酈瓊喃喃地背了這麼一段話出來,別人聽了沒什麼,倒是王貴有些皺眉了起來。
“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你現在拿出來說是什麼意思?”
酈瓊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悽然:
“靖康二年五月初一,康王趙構即位,採納黃潛善避戰南遷的政策,準備南行巡幸。”
“嶽鵬舉與我俱是官職低微,但聽了這個消息,都是寢食難安,於是他便找上了我,說‘賢弟素有才幹,不如向陛下上書一封,表明我等心意,官家被黃相爺的話打動,未嘗不能被咱們的話說服’。”
“他倒真是個傻子,你什麼身份人家是什麼身份?一介武夫敢對標着堂堂宰相行事,這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麼?!”
“所以我便拒絕了他,嶽鵬舉頑固得厲害,上書千言給官家,終於是得了個‘小臣越職,非所宜言’的八字批註,被革除了軍職和軍籍,逐出了軍營。”
“幸好有他在……”酈瓊笑了笑,“但凡是照着他想做的反着來,就一定是正確的……至少是官家喜歡的。”
“所以我才從一個武翼郎,做到了翊衛大夫、一軍之將。”
武翼郎是宋國武將最低的官階,而那翊衛大夫則是武將第十階,往前數九個,就是張太尉的職稱了,光是在武將這一份上來說,已經算是顯赫至極。
“鵬舉什麼都在做,做得多也就錯得多,我做的不如他萬一,得到的獎賞卻要比他多,多太多了。”
“這公平嗎?這不公平。”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酈瓊讓王世忠去看了看時辰,這地道下方不見光亮,很容易就讓人忘卻了時間,知道現在已經是巳時了,他們進來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他便像是打定了主意道:
“如今時不我待,不然的話瓊定要請幾位好生喝上幾天……趙官家一心北伐,這既是遂了宗元帥的願,也是遂了瓊的願,酈瓊一罪臣,並無什麼可用之處,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官家掃平這城裡頭的金民了。”
他話一說完,看着身邊的靳賽道:
“你妻兒我已命人送出了城外,送去了你老家徐州,你若是願意跟我,那便跟我,若是不願意跟我,那便出城去吧,畢竟兄弟一場,我不願到了最後,咱們之間還生出嫌隙出來,那樣的話,就算到了陰曹裡頭,我心裡也是不痛快的。”
同樣的話對王世忠又講了一遍,兩人剛纔都聽到了酈瓊的決定……投降可以,畢竟他們就是從大宋叛出來的,如今再回去,也算得上是個亡羊補牢了。
要戰也行,運兵道的事情已經被他們所知,宋軍要想取下亳州,就必須要硬打……一座擁有四萬守軍十萬百姓的城池,就算是比不上太原,但也絕不是那麼容易就能被攻破的。
但酈瓊偏生選擇了這麼一條路出來,不投降,又要向着趙官家做事,做事就做事,還要殺了這全城的百姓,人心都是肉長的,在此地經營幾年,說實在一點兒的,亳州城裡的人就像是他們的臣民、牛羊、寵物一般,哪裡能夠下得去手!
靳賽先跪下了身來,朝着酈瓊磕頭道:
“元帥待我不薄,末將心裡頭知道,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從來沒有違背過您的命令,只是今日這件事情,我確實是無法去做,但我也不可能去苟且偷生,那不是男子漢的行爲。”
“我將與現在城門上的兄弟們一起,不管結果是死是活,我都認了。”
酈瓊把他扶了起來:“不必多言,待城中大事做成,你便直接投降了去吧。”
又看着王世忠道:“你呢?”
王世忠一番掙扎,終於是拍了拍胸口:
“我沒念過書,不如元帥這般有才,雖然我不理解元帥爲什麼要屠了城中的百姓,但我就認一個道理,您決定的事情,就從來沒有錯過,您也從來沒有害過我們,當年殺呂尚書的時候,我就已經把命賣給了您,自己的命都不當回事了,我自然也不會去憂心別人的性命。”
“您一句話,我便立馬提刀去殺。”
酈瓊點了點頭,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
“既然如此,你便在這兒看着吧,看着這裡的幾位朋友,他們都是對大宋有用的人,你萬不可慢待了他們。”
“以免不測,若是趙都使和楊都使想要硬闖這門,你便……”
他低聲在王世忠的耳邊說了幾句,又退回了半步:
“如此,那石牆門便會直下,那淤泥河水,也就會出來了。”
最後這句毫無疑問是威脅了,警告趙密和楊沂中不許胡來……但其實就算他不說,兩人包括王德在內的,都不是傻子,酈瓊要殺的是百姓,等他殺完,亳州就破了。
這對於他們幾個來講,其實是沒什麼壞處的事情,什麼都不做,就平白撈到了一份功勞,就算是心頭有些不忍,但畢竟不是落着自己遭殃,所以比起剛纔的時候,已經不是很急了。
人性如此,無法苛責。
酈瓊朝着衆人拱了拱手,作勢就要離開,王貴沒想到這位同鄉已經變成了如今的這副模樣,這變化着實是出乎了他和岳飛的預料,當下只知道茲事體大,得趕緊與趙官家說清楚才行。
不然的話,這屠殺的百姓們不管是心朝着那邊,但他們現在生活在中原漢地,岳飛的兵向來都是把百姓看得重要,這十萬人,可不是十萬頭牲口,酈瓊不說屠城,就說是被他給殺上個一兩萬……
維揚之變的時候,揚州的百姓一半是被金兵殺的,一半是恐慌着爬城牆,被踩死的、摔死的和壓死的。
想到這裡,王貴趕緊便跟了上去,王世忠見酈瓊沒有阻攔,便任由他去了,而還有個濫竽充數跟着的老頭兒,王世忠也不管了,這裡的人越少越好,這是在爲他節省力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