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再擋一次
《道德經》第二十三章裡面說:‘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
意思是說,狂風不會刮上一整天,暴雨也不會下上一整天,不管其聲勢再大、威力再猛,它們終究會有停止的時候。
也是《道德經》第三十章裡面說:‘物壯則老’,意思是一個事物如果壯大到了極點,那就會盛極而衰,越早到其頂峰,便意味着其將越早走向滅亡。
酈瓊在老君像前讀過很多遍經,於是也就懂得了很多的道理。
至少他是這麼認爲的。
金國人很強,強到完顏阿骨打起兵反抗遼國開始,直到俘虜天祚帝斷絕其218年國祚,不過用了十年的時間;強到他們從撕毀盟約南下,到擄了二帝北上,一共只花了兩年……準確的來說,是一年零四個月。
而現在,金國人強盛的時期已經過去了,不管他們朝着哪個方向去努力,都將不可避免的向下滑落,這是必然要發生的事情。
酈瓊短暫的一生裡頭,他能爲宋國、爲漢人所做的事情不太多了,他一介書生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仰愧對於天,俯愧對於地,都說君子論跡不論心,這話反過來也同樣適用,不管他心裡面是多麼的忠貞,但是他做出來的事情,確實是個數典忘祖之輩的行徑。
他被皇帝一聲髒話罵得有些失了神,不過他很快便反應了過來,皇帝在乎的是什麼。
是名聲。
更是北邊無數漢人的口碑。
可是趙官家忽略了一個事情……這些百姓們的價值在於他們是漢人,當脫離了這個身份之後,他們什麼都不是,不是同胞,也不是親緣,而是一個又一個的,心裡頭念着金主的,自我認同爲金人的,敵人。
這樣的人,是應該死的,活着不會有助力,只會成爲累贅。
“陛下所慮,罪臣皆已知曉,但陛下也須得知道,酈瓊如今,是金國的驃騎上將軍!”
“此事與官家無半分糾葛,屠亳州的是金國大臣酈瓊,非是相州學生酈瓊!”
“這些人已經無可救藥……他們皆因罪臣之故,所以感念北蠻寡恩,緣起於罪臣,自當由罪臣來解決,若不能將其除之,酈瓊死不瞑目!”
這些百姓們之前被殺了一些,但也只是一些,劉邦出現得太快,讓酈瓊沒能過多的操作。
這些人數量依舊衆多,哪怕是禁軍們有心讓他們躲在自己的身後,那人牆的口子越開越大,一時間,也難以將他們全都給保護周全。
仍有不少的人,在往前擠着,推搡着,越往前頭一步,活下來的希望便比旁人多了一步。
酈瓊說完這話,又朝着旁邊的馬禮潘毅二人吩咐道:
“讓城牆上的弟兄們停手……調個方向,朝着這些刁民們,進攻。”
進攻……雖然兩個人都是早做了準備,但此時聽見自家元帥把這兩個字用到了亳州百姓們的身上,一時間還是有些無法適應。不過兩人的動作都是不慢,將軍令傳了過去,除了禁軍們背對着的北城門方向,其餘的東西南三面城牆,全都把自己的兵器調了個頭,對準了城裡。
自然了,有許多的人是不明所以的,他們的注意力之前全都放在了城門外的宋軍身上,此時接了令,才發現了城裡頭此時的模樣。
雖然有人不解,但看着城裡頭全副武裝的宋國禁軍們,以及不斷朝着他們跑去的亳州百姓……如此景象,很快地便讓人有了一個推斷:
這些個他們用生命守衛的百姓們,如今正在投向南朝的懷抱。
若不是這樣的話,酈元帥又怎會下出這樣的命令來?難不成自家元帥還會坑害自己不成!
所以,酈元帥的意思是……
本來就被宋軍的金湯打法沾上了一身臭氣,大夥兒都給噁心了個厲害,如今又看到了這樣的一幕,就好像吃了蒼蠅一般的難受。
我們爲了你們吃了這麼多苦,連命都不要了,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我們的?
酈瓊的軍令下發得非常的順利,除了在南城門上知道一切卻保持了沉默的靳賽之外,其餘的人都看着拿着指揮旗的酈瓊。
只要他將令旗揮下,那麼,這些個滾石落木,熱水弓箭,還有無數的飛鉤叉杆……這些個沒有用到宋軍身上的武器,都會朝着城裡頭的人用去。
對於亳州百姓來說,原本當做保護神一樣的人,如今成爲了催命鬼一般的存在。
而對於這些個士兵們來說,原來盡心盡力保護着的人,現在已然成爲了他們出手的對象。
這一切,不過是一天之內,短短一個時辰之間的轉變而已。
“朕乃大宋皇帝,左護軍衆人何苦執迷不悟?快些放下兵器投降,有這數萬將士百姓作證,朕恕你們無罪!”
劉邦已經放棄了與酈瓊談話,這個臭書生在他的眼裡現在就是個腦子一根筋的瘋子,的確,他說的有些道理,酈瓊以金國大臣的身份來屠城,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自己身上沾些臭氣。
但他這是在第一層,自己若是把這些人給救了下來,再由他們的嘴巴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傳出去,那麼……
酈瓊今日的表演,方纔能夠發揮出最大的效果來。
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當年敢叛,不管是自發的還是被裹挾的,已經是不可改變的事實了。
而爲了證明自己選擇的正確,這幾年間不斷地給自己洗腦,洗腦他這趙官家的昏庸無能殘暴不公,他們是逼不得已纔去當了叛徒,洗着洗着,自己也差不多把自己給說服了。
他這話一出,原本對準那逃亡百姓們的弩箭,此時紛紛掉了個頭,全都對準了他……哪怕是他穿了三層的甲,周圍又有無數的禁軍擋着,這般動作,還是把他給嚇了一跳。
於是劉邦連忙改口道:“這是趙官家的原話兒,我是表達他的意思!”
衆人一聽,這才又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百姓們的身上,不過對那傳聖旨的人多了一分鄙夷。
劉邦鬆了口氣,見王夜叉一臉抽搐的模樣,非常嚴肅的下令道:
“既然擋了一次,那便再擋一次。”
“你們幾個聽好了,亳州已破,現在咱們的目的,是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大夥兒,衝吧,誰拿了酈瓊的腦袋,錢地女人,朕會給很多,很多的東西。”
不用皇帝吩咐,大家心裡頭也是有數的,此時楊沂中想起了那日在思北樓前,張太尉想要救駕時候的模樣。
便照葫蘆畫瓢,讓殿前司的人拔出了自己的刀來,徑直往前去走。
說得太多喊得太多,也不如那亮堂堂的刀子管用,如此,他便第一個開了條道出來……大夥兒都是躲着他們走的。
旁邊的幾人見了,也是不甘落後,除了種雷護在皇帝身邊外,其餘的人都學着楊沂中,有些艱難而擁擠的,逆行了起來。
與此同時,纔剛收到城裡頭傳來消息張太尉,將鼻尖的布條給解了下來:
“這些事兒讓別人去幹就行了,官家老是去湊這般熱鬧!”
“說好的佯攻,又沒個攻城車,也沒造個撞城錘,難不成就架個雲梯上去,不知得填上多少性命!既是如此,那運兵道……”
一直在旁邊等着張太尉說完就拍馬屁的親兵,見着張太尉臉上肉眼可見的變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好順着看去。
卻見那城門上原本密密麻麻的人,此時全都調頭回去,甚至還搬走了城牆上架着的弩箭。
不知道趙官家是如何做到的,張俊再沒有猶豫,連忙吩咐道:
“架雲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