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也配姓劉
昨兒個臨安城裡鬧出了這麼大的事,只要還在這朝中領着俸祿的,大都已經知曉了。
秦府管家被起居舍人當街剖腹,幫忙的是殿前司的都指揮使楊沂中。
張太尉剛回臨安便被刺殺,作爲皇帝最爲親近的武將,作爲宋國目前的軍中第一人……
敢在臨安做出如此舉動的,很難說沒有金人的影子。
金人的影子,那便是秦相的影子。
若是單看起來,這好似趙官家和秦相爺之間,互相過了一手的模樣。
秦檜雖然心中冤屈,但並沒有出來解釋。
張俊確實是被自己所託,所以纔去的那個地方,但他腦子但凡清醒一些,就知道這事和自己無關。
自己若是真想要他張太尉的腦袋,決計不會使出刺殺這般手段。
若他真是想不清楚,把這事兒和自己牽扯了起來……
那也無妨,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狗,張俊那般怯懦之人,掀不起什麼大的風浪。
再者說了,老九已經惦記上了幾大將的兵權,議和一事結束後,他便只剩下一個太尉的名頭了,是非與否,並不那麼重要。
只要看皇帝是怎麼做的,那便行了。
只是那個殺人的辛次膺……
這是讓秦檜唯一看不懂的地方,起居舍人離得皇帝太近了些,所以他並沒有在這個位置上動手腳,免得引起老九不快。
但自己也未曾招惹過那人,他又怎的敢來得罪自己?
這後面,老九又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昨日朝堂之上,他因爲秦熺被岳雲打了,方纔吃過了皇帝的軟釘子。
皇帝家事是國事,他秦相爺的家事,那便就是家事。
因此今日,秦相爺並不想要開口。
但他相信,會有很多人幫自己說出想說的話。
而對於張俊來說,他還不知道皇帝想收自己兵的事。
那麼,這宋國幾大將領之中,除了自己願意站在他秦檜的身邊,其餘幾個,哪個不是想着繼續北伐?
因此,張太尉認爲,他需要秦檜和秦檜需要他一樣,二者是合作關係,秦檜也沒有殺自己的理由。
秦檜不想殺自己,那便是金人不想殺自己。
加上昨日送去宮裡的禮物……他差人一直在皇城門口盯着,並沒有見被退回來的。
便知道,官家還是念着自己的好,那句‘殺人賠命’,真就是隨口說說的醉話。
皇帝和秦檜都不想要自己的命,知道這個就夠了。
因爲其他人,沒有那個本事。
等綠色袍子排頭的張太尉,在大慶殿前和緋色袍子排頭的秦相爺互相問好的時候。
倒是讓很多準備看看大宋第一文官,和第一武將翻臉的大臣們,有些個驚訝。
莫非,這事兒還另有隱情?
無論如何,今日早朝時分,大夥兒都知道,今日將會有好多事情可以聽到,也可能會有好多差事將被安派下來。
等着皇帝一臉精神地出現在了大家面前,今日的早朝,便就正式開始了。
“諸愛卿,今兒個有什麼要說的?”
劉邦早就做好了秦檜來哭鼻子的準備,但是他沒想到的是,秦檜一臉的平靜,反而是從張俊後面站出來了一人:
“昨日臨安府鬧市街口,臣聽聞楊都使和起居舍人辛次膺當街殺了人,不知道那人犯了何罪,才讓兩位不審不問之下,取了人家的性命?”
“若他犯了滔天大罪,但其既無兵器也無甲冑,兩位大人爲何不將其拿至大理寺或刑部?”
“若他無罪,兩位又何至讓一百姓,這般無辜枉死?”
雖然大夥兒都做好了,由他人來做秦相爺嘴替的準備。
但卻連秦檜自己也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說這話的,會是他。
見這人這般繳納投名狀,秦相心中無比暢快。
老九,你可瞧好了!
當年勤王的幾位,張俊和他都站在我這邊兒了!
你,還有你的人嗎?
楊沂中面色如常,辛次膺一邊記錄文書一邊心跳加速……若是死的旁人,辛大人說不準就把皇帝賣了。
但死的是秦府管家,辛大人巴不得秦相爺早些致仕,和官家直接翻臉纔好。
劉邦悄悄瞄了眼桌上的紙,那是他以腦子不清楚爲由,讓辛次膺寫下的官員站位和姓名。
雖然字和自己認識的有些不同,但勉強還是能夠猜得出來意思。
出來說話的這位,是雍國公、三年前因爲酈瓊叛宋,帶走了他四萬人北附僞齊,去年由於完顏兀朮南侵又被起復的,
劉光世。
這個人,還沒等着自己出手,就已經把自個兒的兵給造完了。
不過他又被啓用,劉邦倒是能夠理解一些。
跑了四萬人到對面,這老小子哪天遇見了老相識,說不準還能勸回來幾個。
伱小子,非做出頭鳥兒是吧?
劉邦點了點頭,說道:
“前天夜裡朕出了趟宮,在錢塘門邊上險些被一賊子傷了性命。”
這話一出,立馬便站了一堆人出來:
“官家,無礙否?”
“那賊人是誰?可有拿下?”
“楊沂中!你怎麼護衛地官家?”
“錢塘門夜不閉門,老臣早便說過會引起禍事!”
“官家當保重自個兒聖體,不該貿然出宮纔是!”
……
反正說什麼的都有,秦檜和張俊也是又驚又疑。
劉光世下意識地看向了秦相爺:這事兒你知道不?
劉邦拍了拍巴掌,示意大夥兒安靜下來,才接着說道:
“恰好昨日遇見了,便吩咐他們兩個取了賊子性命,如此,還需要先知會大理寺一聲嗎?”
劉光世沒想到還有這般內情,作爲當年最先跑到趙構身邊的大臣,他對於這位皇帝的膽子是知道的。
險些傷了皇帝的性命,別說是秦府一管家,就算是自個兒也得把腦袋賠上。
反而是秦相爺聽了,一邊暗罵秦六這廝,一邊反而有些清醒了過來:
怪不得官家對自己這般若即若離,原來原因是出在這兒!
念及於此,急忙站身出來承認錯誤道:
“官家,那家奴狗膽包天,臣一時不查,竟引得這般賊子入府,還望官家恕罪,恕罪!”
“哎,”劉邦大度地揮了揮手,“愛卿的忠心朕自然是知道的,這事兒必然與你無關,否則朕就不會只要那人的命了。”
話是這樣說,但這裡面那股子威脅的味道,還是被秦檜聞了出來。
秦相爺心裡苦啊!
自己還什麼都沒做,就被老九給怨上了!
好在皇帝並沒有在此事上多做糾纏,而是順帶着,頒出了自己的第一道命令:
“臨安府衙的公差不分青紅皁白,便受一家奴驅使,臨安府的孫覿,就不要做官了,這麼想討好秦愛卿,秦相便給朕一個面子,收了他去你府裡做家奴罷。”
這聖諭下得無比的荒唐,但卻沒有一人敢出來反對。
連提意見的都沒有。
知道皇帝是多麼的惜命,這番指不定心裡憋了多少氣兒呢。
一個臨安府尹而已,罰了就罰了罷。
秦檜猶豫了一下,終於是應承了下來。
“至於臨安府尹的人選,朕覺得辛次膺不錯,諸位覺得如何?”
衆人互相看了看,秦相爺帶頭道:
“甚妥。”
反正這個位置的人,老九肯定要安排他的心腹,辛次膺事前也已經知曉了這事兒,當下也並不覺得驚訝。
“至於起居舍人嘛,有個叫陸宰的,現在何處,身居何職?”
吏部的人想了又想,卻實在是想不起這個人來。
還是辛次膺道:“陸宰現在當在其家鄉山陰。”
廢話,這就是他親自給皇帝推薦的人。
主戰、話少、懂事和有學問,皇帝就提了這四個要求,他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自己這位被罷官已久故交。
同樣的,起居舍人這個位置,旁人是萬萬插手不得。
因此他指名要了陸宰,卻也在衆人的接受範圍以內。
“那便就此定了,讓他快些來做官了。”
吏部的人領了命去,劉邦看了看升官的辛次膺,其實還是有些捨不得。
這小子雖然話多,接觸的時間也不長,但難能可貴的是一顆赤子之心,沒那麼多心眼。
只是這次鬧事,臨安府裡好多人都見過了自己,當自己是那起居舍人。
若再和楊沂中一起出現,恐怕還得遇到人家來刺殺皇帝的事兒。
言罷,他又看向劉光世道:
“雍國公是吧?現在手底下還有多少兵馬呀?”
劉光世心臟跳得快了起來,自從酈瓊等四萬人投北之後,他只剩下了八千多人。
就這八千多人,還全部被張俊一人給吃了。
去年援助劉錡的時候,他手下只有朝廷調撥的三千餘人。
說起來,同樣是當年擁護老九登基的,韓良臣和張伯英手底下各自都有近十萬兵馬,韓家軍和張家軍的名頭傳遍兩淮。
唯獨自個兒,別說劉家軍了,連岳飛和楊沂中這些晚輩都比自己能耐大得不少。
這些人中,又只有劉光世自己,是正宗的武將世家。
說心裡面沒有想法,那他自個兒也不相信。
如今皇帝這般問話,莫非……
“官家,臣目前所轄之兵,尚不超過三千,上次馳援劉信叔,便實在是有心無力了些。”
“嗯,”劉邦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三千人你便交付與楊沂中吧。”
這……
莫說是劉光世了,就連秦檜和張俊都沒想到。
皇帝陛下,這是連一點兒體面都不給劉光世留了!
沒等劉光世反應過來,劉邦接着道:
“愛卿年紀也大了,再讓你去戰場上奔波,朕實在是於心不忍吶!你就待在這臨安城,好好的過些清閒日子吧。”
劉光世欲哭無淚,自己才比張俊大了幾歲!
他張俊還能做得太尉,自個兒卻連連三千人都保不住了!
“官家,臣……”
“好了,”劉邦顧及着他幾分面子,見他還想說話,便開口道,
“那三千人,老子可不願意他們再跑了。”
不單是體面,就連底褲都給劉光世掀了。
這老頭子頓了好一會兒,才跪下給皇帝磕頭道:
“臣先祖懷忠公,受仁宗皇帝聖恩,以蕃官內附,與西北姚、種、折三家共抗西夏。”
“臣父延慶公以宣撫統制之職,北上攻遼,雖未立得功業,卻也掙得幾分苦勞。”
“靖康元年,臣父奉命死守汴京,被金人所殺,臣率三千兵馬勤王,在濟州遇到了官家。”
“如今,官家卻連這三千人也不給臣留下,臣實不知到底犯了何罪,官家何至於此?”
哼!
還擺出了他祖宗和他爹。
要不是佛海和尚提起過,辛次膺也說過幾句,劉邦可能還真被這老小子給騙了。
他爹帶了十萬人伐遼,讓郭藥師和高世宣兩個去攻燕城,劉光世這小子後援。
結果郭藥師兩個打進去了,和遼軍巷戰都開始了,劉光世這老小子也沒到,致使高世宣戰死,郭藥師敗退後投降了金人。
他爹也是個膿包,被遼軍的虛張聲勢給嚇破了膽,燒了大營就往難跑,導致士卒互相踐踏,屍體蔓延至百餘里,更是讓宋國從神宗皇帝時候攢下的那點兒軍本,消耗殆盡。
後來奉命守汴京城,城一破就帶着一萬多人開始撤,最後被金人趕上割了腦袋。
這小子也是,在金兵追趙構的時候,還沒開打就開始跑,等苗劉兵變後,知道了金軍從黃州渡江,又接着跑。
僞齊劉麟打廬州的時候,連他的人也未曾見得……不錯,還是在跑。
幾乎每次打仗都在跑,還好意思要兵。
劉邦大喝道:
“人家向來是老子英雄兒狗熊,但你父子兩個卻都是膿包孬種!給你留點面子,讓你把三千人給老子交回來,你特孃的還覺得自己委屈了是不?”
“佔着一軍之將的位子,你特孃的連個勝仗也未曾打過,留着兵馬乾嘛?想要造反嗎?!”
“別以爲老子登基的時候說了兩句好話,就能保你世代無虞了,你小子做的那些事兒,哪個不該掉腦袋?”
“真是越說越來氣,你脖子上但凡裝的是個豬腦,也不至於蠢到這種地步!”
“還敢姓劉,你小子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配!”
他越罵越激動,最後直接從椅子上走了下來,站到了劉光世的面前,指着這老小子的後腦心罵。
罵得百官面如死灰,罵得一羣讀過聖賢書的人頻頻皺眉,罵得秦檜心驚,罵得張俊叫好,罵得劉光世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喘。
其實這般罵,劉邦自個兒也刻意了些。
就憑藉着楊沂中昨晚的那副模樣……都成爲殿前司的頭兒了,還惦記着他那種家軍的身份。
就這劉光世,趁着他祖上的那點兒功績,幾代膿包都能爲將。
這種事兒,也就是那宋國丟了一半的江山,各大世家都差不多沒了,劉邦纔敢有點想法。
劉光世說白了,就是個靶子……
皇帝的兒子做皇帝就行了,將軍的兒子可以不做將軍。
罵到最後,劉邦便做了決議:
三千人照樣撤,同時還撤了劉光世的雍國公身份,而且,以後不準再姓劉。
至於姓什麼,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劉邦便有了答案。
姓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