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都是些八輩子沒吃過飽飯的死鬼!”
通許,還是那破破爛爛的通許,連片完整的瓦都找不出來的通許,此時升起炊煙裊裊,鼻子一嗅,滿城全是肉煮出來的香氣。
這六千張嘴也不知被餓了多久,整整吃了一個多時辰了,若不是有錢家兜底,哪怕是劉邦本邦,被他們這麼吃也是受不了的,饒是如此,這富甲天下的大宋官家仍是心痛不已。
沿着大路設下的竈頭,韓常辦事極爲爽快,一共請了百多位竈王爺,蔓延過去,竟然有好幾裡的路程。
劉邦就像是個小氣的地主,在這路上巡視着,見這些臭丘八一個個的都是狼吞虎嚥,心裡頭就氣不打一處來,嘴上一邊罵着:
“少吃點少吃點,撐死你狗日的!”
一邊面對着眼神詢問過來的民兵,卻又不肯下出讓他們少下些食材的命令來,搞得吃飯的人和做飯的人都是摸不着頭腦,成了兩種心態。
他們吃了一個多時辰,劉邦就罵了一個多時辰,開始時候還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到了後來大夥兒也就習慣了,知道這位趙官家刀子嘴豆腐心,吃起飯來也就變得越發的放肆了起來,好多人甚至圍在了鍋邊,管你下的是羊肉羊雜還是白菜麪餅,反正一下鍋就等着夾菜,好似打起了邊爐來,愜意極了。
“吃吧,他孃的,早知道就別讓他們投降了,自個兒打下來,把肉都留給自己人吃多不好,浪費在這些鳥人的身上。”
皇帝最後終算是說服了自己,聽見說皇城司的人把酒稅衙門給收拾了出來,便去打量自個兒晚上睡覺的地方去了。
折家……
照着那老兵的說法,折家人與種家人不一樣,種家人是因爲种師中和种師道先後去世,沒了個主事的人,雖然後來散落到了各地,但好歹最後也是聚集了起來。
折家便不一樣了,當時折可求投降的時候,除了府州大本營,還夾帶着麟州和豐州,三地軍民一同而降,折家本就在西陲經營多年,往上追溯的話,怕是唐朝時期就已經有了他家人的影子了,其家族之大、影響之深,西軍無人能比。
就拿眼下這通許的六千降兵來說,十之八九都是折家軍或者折家軍的後人,因爲折可求做的事情不甚光彩,所以他們之前才一直不願意透露來歷……折家的這塊牌子,恐怕在金國的籤軍和金漢軍裡頭,仍舊有着不小的影響力。
大夥兒已經到了這當年所置的酒稅衙門了,與之前第一次看到時候不同,皇城司的人動手能力也是不差的,頂上都用木頭碎瓦給糊了上去,至少不用擔心日曬雨淋,破牆也被他們修復齊全,簡易的木門也有了,若不是頂上的蛛網還在,衆人都快忘記這地方之前的破落模樣了。
自然了,這是皇帝纔有的待遇,別的人想要有個安生地兒,就只能靠自己咯。
劉邦也很滿意,招呼着大家都順着坐了下來,他坐在門檻上,別人就只能坐在臺階上了,不遠處還能聽到那些饕鬄進食的聲音,倒是一種別緻的人間煙火氣了。
“折……彥質?是叫這個名字,對吧?”
“確是。”“是的。”
種雷和辛次膺同時答話……雖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還是可以說明些東西的,比如這兩人現在的注意力都不太集中。
一般情況下,這話兒該由辛次膺來答,但偏生種雷也應了,應了也就罷了,辛次膺還在他後面你才反應過來,這兩個都在出神呢,心裡頭裝了事兒。
劉邦瞅着兩人,也沒追究,接着剛纔的問題道:“這人現在身在何處?是個什麼境地?”
之前辛次膺只是提起過這人,說他也是折家之後,但言語間卻不甚恭敬,全然沒有說起种師中時候的那股子佩服,甚至還有些藐視的意味在裡頭。
礙於折家人舊人就在眼前,劉邦沒有細問,此時坐下來了,方纔有了功夫,自然也是要打聽清楚的。
“折仲古現今無職,當是居於信州。”
折家人大多都在北邊,折可求又是折家家主,論起輩分來,也是折彥質親爹折可適一輩的人,雖然折彥質還要比那被金兵毒死的折可求年紀大就是了。
當年折彥質以蔭官入朝,金人南下圍攻太原,西軍諸家東來勤王的時候,折家沒能趕上,折彥質以將家子的身份,在李綱的授意下,領朝廷禁軍與金人作戰,最後雖未獲勝,但是其表現卻是不俗……後來平陽府陷落,折彥質帶兵十二萬和同知樞密院事李回共守黃河,但還沒開始打呢,這十二萬大軍就四處潰散了。
再後來,便是當今的趙官家即位,沒有了折家軍做底氣,加上他又是個不太堅定的主戰派,便被一貶再貶,蘇東坡去過的儋州,他也去了。
再後來,就是洞庭湖楊幺作亂,他帶着王燮、岳飛、韓世忠負責剿匪,以功牽任樞密院都承旨,本來以爲好日子來了,誰知道趙鼎和張浚爭權,反而便宜了秦相爺,這秦相爺一上臺,他便連官也沒得做了。
劉邦細細的聽着這人的生平,等辛次膺說完了以後,有些古怪的看着他:
“他主戰,秦檜容他不得;但爲何伱也好似不太喜歡這人?之前着令讓各地被貶的官兒去臨安入職的時候,老子也沒聽你提起他呀!”
“而且你說趙鼎對他頗爲賞識,怎的他趙相爺都一人之下了,也沒見趙鼎舉薦他一聲?難不成這人和張浚是一樣的,是個志大才疏之輩?”
辛次膺哼了一聲:“若是張相公那般倒還好了!”
說着,便把這人在當年與金兵對峙的時候,寫信討好粘罕的事兒給說了出來。
“他想戰,但總覺得咱們打不過,便向着那粘罕討饒,說甚麼‘願戒守兵之官,按兵不動,勿相侵擾,以俟盟誓之必成,和好之永結’這種話兒;可既是這般想法,他卻也咬死不和,不戰又不和,依着臣之短見,怕是隻有想要藉着兵亂國禍,趁機擁兵這一個說頭了。”
就是個立場不太堅定的人而已……抗金不絕對,那就是絕對不抗金,也不怪落到個這般下場。
又想着趙鼎把張浚給派遣了過來,劉邦心裡頭兀自冷笑,這趙相爺別的都好,幹事兒也實在,就是這爭權的初心,還真是一直不改。
折家如今是個無頭的蒼蠅,折彥質爲人怎麼樣暫且不說,但是他還活着,這點非常的重要。
特別是在折可求已經沒了的現在,他就是折家的家主了。
想到這兒,劉邦便讓黃彥節寫信,讓這位折家的家主,來趟北邊了。
自然,來了,也就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