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明天再清理院子裡的雜草,今天趁着天沒黑,先出去買些東西回來。”宋遊對三花貓說,“三花娘娘是留在院子裡休息,還是跟着我一起?”
“三花娘娘跟着你走。”
“要我抱你嗎?”
“唔?”
三花貓歪頭盯着宋遊。
“……”宋遊對它一笑,“我只是看你走了一天了,有些累。”
“不累。”
“好……”
宋遊便又推開門走出去。
三花貓邁着小碎步跟着他。
現在這個世界似乎正處於從兩餐制到三餐制的過渡階段,視個人經濟,已經有不少人開始一日三餐了,也有人有時一日三餐有時一日兩餐。這個時間點,一日三餐的人剛開始吃,一日兩餐的早吃完了,因此可見許多無聊的人坐在大樹下聊天乘涼,有的拿着蒲扇拍打蚊子,有的端着碗,很有生活氣息。
見宋遊從這院子裡出來,歇涼的人不約而同的停下了閒聊,都不由得向他投來異樣的眼光。
見他穿着道袍,目光又微妙了些。
似乎話題度又增加了。
宋遊雖只是暫住,卻也向他們點頭致意,隨即才往遠處走去。
大晏是沒有坊市制度的,買東西在哪買都可以,不過商鋪還是有明顯的集中性。現在所在的這一部分區域主要以居民住宅爲主,要去買東西,得往下走。
還未走多遠,那些人就又討論了起來。
宋遊沒有仔細聽,因爲天快黑了,得趕快一點,他只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唸叨着要買的東西。
首要的還不是被褥。
現在剛過立秋,還未處暑,城裡的天氣仍然炎熱,而他山裡那麼冷都能過夜,城裡怕什麼?
宋游出來時看了一圈,院子裡還有掃帚撮箕等清掃用具,不少傢俱也都是齊的,卻沒有鍋碗瓢盆,而當下首要任務就是買口鍋再買個桶,趁時間還不晚把鍋開了,再去打水買柴,宋遊需要一個熱水澡。
順着門口這條筆直小巷往下,便是逸都的繁華了。
白牆青瓦,檐角如林。
只見道路兩旁全是商鋪,商鋪門口全是各種各樣極具個性化的招牌,與後世的古裝片全然不同。
有的招牌幾乎快放到了路中間來,有的招牌碩大無比。有的店在頂上掛起了巨大的旗幟,有的店就把店名寫在店面門口垂下來的巨大簾幕上。還有的店在門口建了巨大的門樓,將街面都佔了不少,行人要想過,要麼繞一點兒要麼就得從這些店的門樓底下鑽過去。還有些店天還沒黑,就已經點亮燈箱了。
總之怎麼顯得大氣怎麼來,怎麼吸引目光怎麼來,怎麼彰顯實力怎麼來。
後世大家都說古鎮太過於商業化,其實對比起來,後世的古鎮已經很素淨了,至少招牌形制都很統一,市政管理也不可能允許店鋪把招牌門樓修到街上來。
而在這個年代,這是一種文化。
“哇~”
三花娘娘見狀不由驚歎,幾乎忘了走路。
等回過神來時,宋遊已經走遠了,從它這個角度往上看,路人背影都差不多,它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站在前邊等它的宋遊,連忙小跑着跟上去。
一邊跑還一邊高仰着頭,左右亂看。
沒走多遠,便遇上家賣木桶木盆的店。
宋遊買了一個桶一個盆,順嘴問了店家哪有賣炊具的鋪子,放回桶盆後便直接過去,挑了一個鐵鍋——鐵鍋在這個世界還沒有流行多久,
卻也已經憑藉其優越性走入千家萬戶了。
順勢又再買了一雙木屐。
再往回走,天色便暗了下來。
有些店鋪閣樓門口已點了燈箱,可以理解爲一種大型落地燈籠、發光的招牌,開始迎接大晏的夜市了。
是的,這裡是沒有宵禁的。
“好多燈籠和蠟燭。”
“三花娘娘喜歡?”
“好亮!!”
“明天收拾好了,晚上帶你出來閒逛怎麼樣?”
“唔……”
三花貓卻不回答,而是扭頭看宋遊:“你喜歡嗎?亮晶晶的晚上。”
宋遊只是微笑,並不回答。
這裡的夜,還遠不夠亮。
……
當天晚上。
羅捕頭坐在牀頭,剛從木盆裡拿出來的腳被泡得通紅,一個婦人拿着帕子替他擦掉水珠。
“聽說對面那間院子又有人住了?剛從班上回來就聽人在說。”
“我聽人說,是個年輕的小先生。”
“小先生?”
“是啊。”婦人拿起帕子站起來,就站在面前與他講話,“說不定是個有本事的呢,能多住些日子,要是能讓那間院子從此清淨下來,也是好事一件。”
“清不清淨又如何,人家輕易又沒有打擾到你,等伱睡了,她也消停了。”羅捕頭說道,“話說回來,哪有那麼多有本事的先生?會捉些小妖小鬼的倒不少。”
“心裡也瘮得慌。”
“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行得端坐得直,又都是認識的鄰居,活着是個好人,死了就能變壞不成?你怕什麼?”
“那你說,這小先生能住多久?”
“年輕人膽氣壯,許能撐得久些。”
“久些是多久?”
“誰知道呢……”
羅捕頭語氣裡透着疲憊。
正在這時,對面隱隱飄來了女人的歌聲,那歌聲幽幽楚楚,如泣如訴,在這夜裡,聽起來有幾分寒意,而這聲音是附近街坊鄰居都熟悉的。
兩人立馬停下了各自動作,屏息望向前方,好像目光能透過房門和院牆,看向對面院中景象一樣。
羅捕頭心裡嘆氣。
明早那小先生怕是又要報官,而他又要象徵性派人去走一趟。這幾年來前前後後他也經歷過幾次了,反正那女鬼他是無論如何也找不出來的。
漸漸地他心裡反倒清淨下來,背往後倒靠着牆,竟專心聽起了這小曲兒。
與此同時,斜對面院中——
宋遊剛洗完熱水澡,換了身乾淨衣服,身上還帶着水汽,衣裳寬鬆,料子粗糙但不磨人,十分舒服。
聽着這歌聲,他在房間門口頓了許久,手已扶上了門框卻沒有推開,直到一曲終了,他才推門而出。只見院中白牆上隱隱有黑影晃盪,長髮過腰,令人生懼。
宋遊卻只施施然一禮:“娘子生得一副好歌喉,唱功更是了得,不知可否再來一曲?”
那黑影陡然頓了一下。
隨即蓬然一聲,消失無蹤。
宋遊見狀,也是一愣,不由搖頭。
再將目光一低,只見一隻三花貓就蹲在門口,看這樣子,似是在他洗澡的整個過程中都在這裡守着他。
“三花娘娘這是何意?”
“什麼何意?”
“三花娘娘不是在探查新家嗎?怎的又跑到這門口來坐着了?”
“我已經探查完了。聽見你在裡面搞水,怕你淹死,所以跑到門口來等着你。”三花貓歪頭盯着他,眼睛閃爍着好奇的光,“你在裡面做什麼?”
“洗澡。”
“人真奇怪。”
“不會淹死的。”
“奇怪奇怪……”
宋遊也不多管它,踩着木屐走回房間,每一腳都嘎吱作響。
房間中早已打掃乾淨,鋪好了嶄新的被褥。
藉着月光,隱約可見一隻貓從他腳邊竄過去,先他一步上了牀,扭頭盯他,又說道:
“那隻鬼剛剛在說話呢。”
“我聽見了。”
“說話聲音好奇怪。”
“那叫唱歌。”
“唱歌是什麼?”
“是一種好聽的藝術表達形式。”
“聽不懂。”
“沒有關係。”宋遊頓了下,又望向三花貓,“三花娘娘今晚也挨着我睡嗎?”
“你睡那邊。”三花貓看了眼牀的另一頭,給他示意他睡的地方,隨即收回目光,繼續農民揣,“三花娘娘晚上趴在這個角睡就可以了。”
“也好。”
牀還是很大的。
宋遊躺下來,卻一時睡不着。
倒不是因爲院中那女鬼。
不知那女鬼什麼來歷,要做什麼,總之他是走的正規渠道賃的屋子,也確實在城中租不起別的房子,未來還須得在這裡住段時間。既然無論如何都得睡在這裡,不如先睡一覺再說。
倒是未來如何安排,讓他困惱。
師父讓他下山,肯定不是讓他換個地方修行發呆,可該如何去找些樂子,卻是傷透了他的腦筋。
今天購物路過一片勾欄瓦舍,燈還點得挺亮,這似乎是包含戲劇、舞曲、評話、雜技表演等多種表演形式以及體育運動、吃喝爲一體的綜合性娛樂場所。
也許可以去嘗試一下。
還應該買幾本書來看。
若是能買到“旅遊圖書”就更好了,不僅之後一段時間有了規劃,未來該去哪裡都能找到建議。
不知不覺的,宋遊也睡着了。
晚上隱隱有人在門外晃動,月光下人影與樹影共同打在地上,影影綽綽。
這並沒有打擾到宋遊。
真正打擾到宋遊的是三花娘娘。
三花娘娘說是睡在牀角,卻不自覺被宋遊被窩裡的溫度吸引,本能的鑽到他的被窩裡來。貓的睡眠淺,晚上愛活動,稍微聽到外頭有些動靜它就會在被窩裡匍匐前進,鑽出來查看,看完又鑽進去,有時還會叫醒宋遊,問他怎麼辦。
可也許是好些天沒睡過牀了,即使整夜被這麼打擾,宋遊居然也還睡得不錯。
清晨被雞鳴聲叫醒,那叫個神清氣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