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上

大荒3866年的正月,這個新舊交替開始的時候,在這個整個大荒開始變成修羅地獄的時候,在漆黑的夜裡苦苦掙扎着的新楚百姓們卻終於看到了第一盞明燈。

曙光是從罪惡的起源地,神罰之地的航州,慢慢透射過來的。

在將謝驚鴻葬在了原來宋子瞻落葬的落霞山,而後又到京郊的皇陵祭拜了一下楚問之後,李無憂終於決定擔負起倚天劍賦予的使命,開始拯救這個亂世。

困擾了天下武術之宗的禪林寺達二十餘日的殭屍之毒,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是大問題,但對於貫通筋絡修煉成第一重天神訣並且還掌握了殭屍剋星青龍的李無憂來說,一切其實並不成問題。只是青龍並不能飛上天去降一場可以覆蓋全國的龍雨,一步到位地徹底將所有殭屍問題,而事實上沒有肉身的青龍只能在無名火的威逼下,在李無憂的身體裡當着一條一天到晚游來游去的魚,充當他拓展筋絡的苦力。

好在李無憂在練成天神訣之後,終於可以打開天界之門。不知是可憐還是幸運的青龍當即被他扔到不羈星的不羈洞中,硬生生在九陽鼎裡進行了足足三日夜的熬煉。李無憂從赤炎留下的物品中找到了遠古時代最初那條青龍的身體,親自爲其實施了天龍重生www.Freexs.Cc術,將兩者完美地結合到了一起,而經過這一次的重造工程,李無憂對於生命的奧義也有了新的領悟,他自信過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真正領悟神境的創造之力了。

同樣,李無憂很快用九陽鼎煉化了小白所中的日月梭的陰陽毒,聖獸白虎宣告重生www.Freexs.Cc。雖然已經不需要傳送陣的幫助,但回程的時候,李無憂還是順便去了一趟天機星。

火鳳金烏果然在那裡等他,兩人都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互相看了一眼,李無憂輕輕將她擁入懷裡。隨即,兩人一起返回了人間。

見到李無憂又帶回一個如此香豔的絕世美女,本來以爲這廝已經開始收斂心性的諸位娘子少不得要大發一番雷霆之怒,而火鳳更是沒安什麼好心,在一旁故意對李無憂摟摟抱抱的推波助瀾。只不過此時的李無憂哪裡還是吳下阿蒙,淡淡一句話就將四女嚇得比乖寶寶還要乖:“再鬧?再鬧我就真將這女人收入房中!”當下細細將天界之事解釋了一番,四女只聽得嘖嘖稱奇,暗生仰慕之心,唯有寒山碧見李無憂神色之間一派悠然,卻是輕輕心中一動。

在正月十五元宵節這一天,青龍重獲新生的翌日,青龍和白虎聯手在航州城的上空製造了一場大雨。龍行雲,虎生風,風雲交匯後,這場大雨的規模是空前的大,幾乎涵蓋了航州城方圓百里。龍雨過處,身中殭屍毒的人們紛紛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手拿着斷臂殘腿的人們先是面面相覷,隨即望着身邊與自己一樣蓬頭垢面的人失聲痛哭。而在這個時候,李無憂出現了。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向空中招了招手,青龍和白虎縮小身體,飛到了他背後。於是人們終於明白到底誰纔是真正的神,紛紛頂禮膜拜。

這日的正午,李無憂在兩千無憂軍的守衛和上萬名百姓的簇擁下,在已經成爲廢墟的正大光明殿前,手按光華奪目的倚天劍,朗聲發表了著名的登基演說:“我們曾經爲假相所迷惑,我們將繼續爲假相所誘惑,但是,凡倚天劍的光芒所能照射到的地方,朕將不遺餘力地還你們一個朗朗乾坤!”

衆人剛要歡呼,但忽然之間,天地間忽然颳起了陣陣巨風,大朵大朵的烏雲飄了過來遮住了天上的紅日,天色陡然暗了下來,並完全不給李無憂面子地繼續變黑。百姓們先是面面相覷,隨即卻是一片譁然,指着李無憂指指點點。

李無憂只差沒有當場暈倒在地:“不是吧,賊老天!連這個你***都要耍老子?”他勃然大怒,忽然舉起倚天劍,神氣貫劍,剎時間一道五色長虹直貫天際,洞穿了衆人上方的一片烏雲,頓時飛下細雨一片,天空爲之一亮,百姓立時歡呼如雷。李無憂也是大喜過望,他本是打算將倚天劍的劍芒釋出之後自己飛上天去驅散烏雲,萬不想神氣貫徹的倚天劍劍芒居然可以直通上天。他正要借勢一劍將天空的風雲都劈成兩半樹立自己牢不可破的無敵形象,但聽空中一個聲音大叫道:“大神手下留情!屬下金翅大鵬參見!”

風消雲散,天空一片金光粲然,衆人這纔看見離李無憂劍氣不遠處,不知何時已多了一隻翅膀超長全身散發着金光的神鳥,果然就是傳說中的金翅大鵬鳥。

李無憂尚未作聲,三隻神獸青龍、白虎和火鳳忽然從乾坤袋裡飛出,朝那隻大鵬鳥迎去。剎時間只見空中倚天劍五彩光華的四周,青、百、紅、金四道強光環繞的四獸鬧成一片,龍吟、鳳鳴、虎嘯、鵬唳不絕於耳,流雲聚合,風雨交加。

衆百姓先是癡癡呆呆,隨即拜倒在地,再不敢作聲。

李無憂順勢登基稱帝,史稱無憂大帝。

事後,四聖獸降落下來,金翅大鵬變做人形,卻是阿俊。問起來歷,阿俊一片泣聲。衆人這才知道大鵬神已於上月過世,臨死前讓阿俊來找李無憂。衆人各自感慨一番,細聲安慰。朱盼盼問起朱如之事,阿俊道:“如姨近來學佛有成,已然心如止水,不願在塵世走動,說是等你此間事了,可自去探望。”朱盼盼微覺傷心,但想起母親殺戮一生,晚年竟能皈依佛門也算是一件幸事,隨即釋然。

當即,新帝李無憂大赦天下,之後立刻宣佈遠在柳州的楚九夢爲僞帝,並頒下詔書,號召全國聲討,詔書迅速傳遍了整個新楚,尚未淪陷成殭屍之地的輿論一片譁然,一時者、反對者和中間搖擺觀望者都是大有人在。

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李無憂在登基之後的第十日,留下王定鎮守航州,黃瞻負責暫時處理政務,在一個清晨,帶着四女離開航州。臨行之時,唐鬼死纏爛打地要同行,李無憂先本不允,但想想若能有這樣一個活寶隨行,也能多許多樂趣,終於允許了。只是如此一來,四大聖獸可就慘了。此去潼關萬里之遙,途中少不得只能靠他們載着四女,此刻多了一個唐鬼和他的巨劍,對四獸而言,實在是一場災難……

但不管四獸願意不願意,唐鬼卻終於還是和李無憂五人一起,從此足跡遍佈了新楚十四州,並在無數個關於無憂大帝的傳說中寫進了滑稽的一筆。

李無憂從航州到潼關的路途,所到之處,總是伴隨着陣陣龍雨,所帶來的正是變成殭屍的民衆的甦醒和百姓們的頂禮膜拜,而這樣的時候創世神留下的神聖的青龍、白虎、大鵬和火鳳四大聖獸總在他的身後上方,如一個個圖騰。

因爲只要將青龍之水滴一滴在新的水裡面,新水也會立刻變成新的青龍之水,如此反覆,永無窮盡,是以在讓相當一部分民衆甦醒之後,李無憂並沒有每個地方都派青龍去一次,而是讓百姓們將青龍降下的雨水裝成筒,去救治周圍城鎮的百姓。在這種淪陷區以比當初淪陷更快的速度恢復之下,無憂大帝的在民間的名聲也終於如他所願地擴散開來。

從這一天起,整個大荒的人開始知道究竟誰纔是真正的救世主。大家都知道了上蒼之所以降下這場災難,就是因爲龍女秦清兒誤以爲倚天劍傳人是魔,派青龍襲擊救世主。好在現在李無憂大神已經將青龍收復,才讓一切恢復如常。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無數個關於無憂大帝的神奇傳說也開始在民間流傳,並被許多的野史官所蒐集,除開那些廣爲傳播的英雄事蹟和關於四大聖獸的傳說外,人們最津津樂道的還是李無憂的風流韻事。後世說書最受歡迎的段落除開他與身邊四位美女如何的聯牀大戰之外,大多是他一路走來如何與民間女子、妖狐、女鬼和仙女的豔遇,每一件事都是說得有聲有色,形如目睹,而可以爲這些事情廣泛作證的是,在李無憂一路經過的地方,十個月後新出生的嬰兒,無論男女,名字多半是叫憶憂、念憂、不悔、雷生、神子等等。

李無憂一路行雲布雨,解救百姓,而佔據了憑欄關、潼關、梧州、雅州和斷州等地的無憂軍團卻是打着他的旗號開始四面擴張,由寒士倫坐鎮,柳隨風率軍開始了象徵性的南征。此時李無憂聲望之隆已是傳遍天下,而無憂軍更挾不敗之名而來,一時附近城池皆是望風歸降,到李無憂行至蒼瀾平原時,柳隨風已經迅速將附近的五州十八城納入版圖,分別與蒼瀾河對面的黃州軍團和柳州軍團隔河相望,新楚內戰終於一觸即發。

黃州軍團最初是百里溪的軍隊,但因爲當初叛逆一事,幾乎被楚問取消番號,後來多虧司馬青衫的勸服下才得以保存,新統領百里天也是他一手保薦。在分別收到耿雲天和李無憂的帝詔之後,百里天的態度很有些曖昧,只是牢牢地控制着附近的土地,即便柳隨風的軍隊已經打到了河對岸,依然沒有明確的立場。而根據秦鳳雛和朱盼盼(唐思走後金風玉露樓的一切都由她接手了)的情報顯示,司馬青衫在離開航州之後,極有可能地到了那裡。

另一方面,柳州軍理所當然的拒絕投降,並反戈一擊稱李無憂爲僞帝,號召天下共誅此魔,懾於原來軍神王天的遺威,在王維的蠱惑和耿雲天拿出傳國玉璽的情形下,柳州周圍不明真相的百姓也是蜂起響應,柳州軍不費吹灰之力地佔領了附近四州,隱然有了些氣候。

一直負責防守雲天山一帶的崑崙軍團,在趙符智死後由其子趙飛接任,因爲先後接到耿雲天和李無憂的書信,一時拿不定主意,而決定保持中立,當然也無人有興趣去管他。

這一日,李無憂一行人來到了珊州,離禪林八百高僧和殭屍最後的僵持之地蒼瀾平原已經不遠了。但就在要進入傳說中的僵持地帶時,李無憂看到了一個禪林寺敗退下來的僧人。

那僧人白髮蒼蒼,灰白的僧衣上已經渾身都是血,在不遠處的枯敗馬草裡,看到李無憂,嘶啞着喉嚨,低低地吼了幾聲,猛然一掌打在自己天靈蓋上,倒在地上,而他身後閃出幾個似乎憤憤不已的殭屍。

李無憂皺了皺眉,什麼時候自己竟比殭屍還可怕了嗎?他手掌朝那幾個殭屍虛虛按了一按,掌力過處,後者眨眼間便化爲菸灰,隨風而逝。此後衆人沿着那僧人來路,一路行去,卻只看見殭屍無窮無盡地撲上來,而地上橫七豎八地躺着禪林寺僧人殘破的屍體,一路數過去,不多不少,正好八百具!

李無憂微微有些哽咽。他看到地上那八百具屍體,每一具都是雙目鼓出,經脈寸斷,有的人碎裂的天靈蓋上還覆蓋着自己的手掌,顯然絕大多數人並非是被殭屍所殺,而是在抗擊了一個多月之後,每一個人都已筋疲力盡,最後精力耗盡後很多人怕自己變成殭屍,竟然運起最後的功力自殺。便是剛剛那僧人也是輩分極高,想來是看見李無憂雖然看上去功夫不錯,但太過年輕,斷斷不能在殭屍追上自己之前救下自己,因此也自絕而死。原來世上之人,並非都是自私自利,卻總還有好多人肯爲他人犧牲!

放眼望去,整個蒼瀾平原,莽莽蒼蒼,一片靜寂,鋪天蓋地的都是殭屍。李無憂長嘆了一聲,讓青龍和白虎飛了出來。

如同往常一樣,青龍和白虎在這裡行雲布雨之後,整個蒼瀾平原的殭屍珊州屍都恢復了正常。只是這些人卻只是在地上焦急地尋找自己親人的屍體,全然不記得去想這些禪林的高僧們爲何會躺在哪裡。李無憂再次嘆了口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說纔好。

不久一行人來到珊州,青龍降雨,一切開始恢復了正常。李無憂憑藉天眼在一處茅坑裡找到總督穀風的時候,奇蹟般的發現這傢伙居然打一開始就沒有變成殭屍,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大帝最忠誠的臣子用鮮血守護了自己的赤膽和忠心,並隨時準備着和這些膽敢違抗大帝命令的醜陋殭屍們進行殊死搏鬥,以彰顯正義和光明的力量”,語句拗口而讓很多理解力差的人不知所云,好在後來的禮部尚書唐鬼先生的話簡潔而明瞭:硬挺着在最洶涌澎湃的殭屍淫潮裡保住了清白。

問起殭屍的情況,劫後餘生的穀風依舊心有餘悸,顫顫巍巍地罵開了粗話道:“操,太他媽可怕了!那些動物簡直就是鋼筋鐵骨,幾乎任何刀劍都不可傷,最要命的是他們見人就咬,以吸取人血爲目標……”

“這些朕都已知道。”李無憂淡淡地打斷了老傢伙的絮絮叨叨,“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是憑什麼在這個殭屍橫行的地方生存下來的?請不要告訴朕那些糞便能夠剋制殭屍。”

穀風的臉色立時就變了,他早就知道自己很有可能瞞不過李無憂,但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被他切中了要害,他輕輕地曲了曲手指,但他不敢出手,最後,他終於嘆了口氣,道:“陛下英明。其實罪臣正是這裡這些殭屍的臨時負責人,剛剛只是湊巧進茅坑拉屎……”

“真正操縱這些殭屍的是司馬青衫是吧?”李無憂再次直接問道。

“陛下英明!”穀風嚇了一大跳。這個時候他終於知道了李無憂的可怕,知道若再隱瞞就絕對是和自己的老命過不去,當下一無一十地將事情說了。

原來當日司馬青衫在航州被秦清兒以青龍打敗之後,本是萬念俱灰,萬萬想不到皇宮裡竟然有一隻漏網的殭屍蝶。日月梭本就是控制殭屍蝶的法器,司馬青衫從日月梭裡看到了那隻殭屍蝶,不過他當時傷重,無法收取這隻殭屍蝶,只是在臨走之前用法器將其孕化,使之可以自然的無限制繁殖,而這場浩劫才得以席捲整個蒼瀾。

聽到這裡,慕容幽蘭不解道:“司馬青衫好好的,幹嗎非要將所有的人都變成殭屍?”

李無憂望望穀風,嘆息道:“他不是要將所有的人都變成殭屍,而是需要將一定數量的人變成殭屍,足以統一大荒就可以了,對吧谷大人?”

“陛下……聖明!”穀風更加惶恐,解釋道,“其實他一開始只是想有一支十萬人的殭屍軍隊就可以了,只是沒有想到龍女給他造成的傷實在是太嚴重了,這讓他足足休養了一個多月,也是直到前幾天才從黃州趕了過來。不然……禪林寺的高僧們怕也支撐不了這麼久。”

“十萬殭屍軍隊啊,呵呵,如果他能找到剋制青龍之法,而朕又傷重不治的話,他倒也確實是天下無敵了!”李無憂說這番話時,心裡不無譏誚地笑了笑。從來沒有一刻,他可以如此將天下所有的對手都不放在眼裡。

當下,讓已經“洗心革面、浪子回頭”的穀風繼續領導軍民鎮守珊州,李無憂六人繼續向蒼瀾平原的深處進發。

越向深處飛,越可看到朝潼關方向高速移動的殭屍成羣結隊,有時候從天上望下去,密密麻麻,如一羣羣恐怖的螞蟻。李無憂知道一定是司馬青衫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到來,決定將這些殭屍轉移,只是,難道這老陰謀家自忖手裡還有什麼籌碼能夠對付得了老子,不然何以做這些無用功?

反正知道殭屍亦可以恢復如常人,李無憂當即也不急着將地上的殭屍都恢復正常,而是朝殭屍隊伍的源頭飛去。

漸漸向前,越可以看見殭屍們的移動速度越來越快,而手中竟然漸漸開始有了兵器,再向後,李無憂驚奇地發現有的殭屍竟然還被畫蛇添足地戴上了盔甲,這讓他好笑之餘卻又茫然不解。

四獸飛行之速,只如閃電,只不過一個時辰的光景,衆人便從珊州趕到了潼關。

潼關城下,早已經密密麻麻地集結了大批全副武裝的殭屍,只是蹊蹺的是這些殭屍並沒有攻城,而是如訓練有素地軍隊一般,安靜地站在關前。地上箭石四處都是,顯然這裡剛剛有過一陣亂箭飛舞的景象。城頭的守軍個個臉色難看之極,雙腿打顫,若非平時訓練有素,怕早已經棄城投降了。

見到李無憂和傳說中的四聖獸一起從天空飛了下來,整個潼關都沸騰起來,士兵和百姓們人人熱淚盈眶,交相奔走着向別人傳遞着這個好消息。鎮守潼關的石枯榮看到李無憂的時候,更是使勁地向他磕了幾個響頭,喜悅之情亦是溢於言表。

從來沒有一刻,李無憂覺得自己如此的有成就感,而他的眼眶也微微有了些溼潤。原來一直激勵着自己去打敗敵寇,去收復家園,僅僅是因爲這一張張喜悅的臉罷了。曾幾何時,萬事不上心的李無憂變得如此的多愁善感?曾幾何時,李無憂竟也會爲不相干的人而流淚?又曾幾何時,李無憂會因爲這些素不相識的人高興而歡喜?

李無憂看着石枯榮,默默地想,忽然明白了很多事。

原來天地真是一個巨大的洪爐,任何人,只要被丟到這個洪爐裡,任你是百鍊剛也能被變成繞指柔,而與之相反,曾經的樸素善良也會被變成十惡不赦。變成什麼樣,全看你是什麼樣的胚子。

在崑崙山的那幾年,四奇早已不經意間用他們的言傳身教在自己的內心種下了顆顆種子。書生曰仁,佛家說悲,三哥和二哥的話是正面的教導我,而大哥說狂,但他那狂裡其實也是藏着這天下,他處處藐視天下人,其實處處都怕着天下人,因爲人性中有那麼多的優點。至於四姐,看似教自己的都是些離經叛道,絕對自私的東西,只是……她從來不教自己如何去害人,只是教自己怎麼保護自己,在這樣的四個人的薰陶之下,並有一個天外散人時刻關注着你,李無憂啊李無憂,你要能變成一個十惡不赦之人,那纔是滑天下之大稽。

冥冥之中,原有人意。

他默默想着的時候,城頭上人沸騰的聲音卻忽然停了下來,寂靜如夜。寒山碧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胳膊,大楚帝國的新任帝君終於回過神來,極目望去,天地相接的地方忽然又捲起了陣陣煙塵,天地一片灰濛濛的。熟悉兵事的人都知道要捲起這樣的煙塵,定然需要上十萬以上的戰馬才能辦到,所以城上的人都是同時安靜了下來。

李無憂卻已經看清楚了,那果然是十萬以上的人馬,而糟糕的是,所有的馬上面坐的卻都不是人,而是穿戴整齊刀戈齊備的殭屍——司馬青衫果然是一個言而有信的人,他真的組建了這支十萬人的殭屍大軍。也許在之前,司馬青衫的傷並沒有穀風說的那麼嚴重,他之所以不願意去對付禪林寺的人,一來是實在沒有必要,二來則是他要花時間來組建這支軍隊。

李無憂微微皺起了眉頭,他並不怕這些殭屍,只是他沒有把握在這些殭屍攻下潼關之前讓青龍下下如此大規模的一場雨——隨着下雨場次的增多,青龍的下雨量已經越來越少,而所需要聚集風雲的時間卻越來越長。

“城裡有多少士兵,多少百姓?”他問石枯榮。

“一萬士兵,二十萬百姓。軍師北伐之前從這裡徵集了五萬人。”石枯榮神色有些黯然地答道。他當然不會如民衆那般迷信神獸的力量,他知道即便李無憂在這裡,勝負依舊是難以預料,畢竟兩軍的人數是如此的懸殊,而殭屍更不畏刀劍……

李無憂拔出了倚天劍,暗自嘆了口氣,如果殺戮不可避免,自己也不可手軟。忽然之間,他的目光碰到了士兵們鍋裡翻吵着的沙子,心中頓時動了一動。

十萬由殭屍組成的軍隊,那種震撼,如非親臨,實是難以描述。若干年之後,有士兵在回憶這一幕的時候,依舊有些戰戰兢兢。

原來集結在潼關下的殭屍步兵部隊這個時候也終於動了,他們默默朝兩旁退開,成爲後來的騎兵隊伍的兩翼。

不同於士兵們清一色的黑馬黑甲,司馬青衫騎着一匹耀眼的白馬,身上穿的卻只是一襲文士長衫,是以當城頭的衆人看到他的時候,眼中終於有了一絲暖意——畢竟人心雖然險惡,表面上看去卻總比殭屍舒服點。

司馬青衫望着城頭的李無憂,李無憂也看着他,兩個人,相視一眼,竟無聲無息地笑了起來。那笑來得是如此的突然,竟將兩個人自己都嚇了一跳。

司馬青衫斂去笑容,手中日月梭輕輕揚了一揚,身後十萬騎兵同時一勒馬繮,羣馬整齊的長嘶一聲,一撩腿,整齊地停了下來,落地時,竟只有一個聲響。城上衆人都看得心驚膽戰,李無憂也是驚了一驚,原來這支軍隊已經訓練良久,只不過是在這兩日才都變成殭屍的。

司馬青衫朗聲笑道:“李無憂,吾之軍,雄壯否?”

“雄。壯!”李無憂點頭。

“以此之軍橫掃,能否?”司馬青衫又問。

無憂再次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果然有見識!不愧是老夫欣賞的人。”司馬青衫拈鬚微笑,“無憂,你可知道我已找到剋制你青龍的法子?”

“想來如此!不然你到這裡來和送死其實並無區別!”李無憂還是點頭。

“很好!”司馬青衫笑得更是燦爛,“不瞞你說。我已經得到上古九器中的天地壺,有了此物,你身邊那四個神獸,只要我願意,都可以一隻一隻地收進壺裡來,你信不信?”說時他自懷裡摸出一隻小巧的玉壺來,四大神獸一見那壺,果然是神情爲之一緊,紛紛躲到了李無憂身後。

“我信!”李無憂輕輕嘆了口氣。上次去天界煉龍的時候,他重新查閱了一下赤炎的巢穴,在裡面果然發現了有關上古九器的記載。九器裡果然是有一個天地壺的。當日衆神大戰的最後,之所以秦乾的四聖獸不見了蹤跡,就是因爲當時的土神玄黃持有的這個天地壺乃是所有神魔獸的剋星。至於司馬青衫如何得到此物,那就實在是無需理會的事,就好像他如何得到倚天劍等神器別人也根本無從知曉一樣。重要的是,天地壺在司馬青衫手裡,這就夠了。

“呵呵!我也知道你倚天劍的威力,所以這次我給你帶了個人來。”司馬青衫拍拍手,有一個人,從殭屍的騎隊裡走了出來。

那人卻不是殭屍,而是手持一把怪傘的古長天。

“遊子傘!”李無憂倒吸了一口涼氣。古長天手裡那把赫然正是上古九器裡最後一件的遊子傘,一把直接針對人的魂魄攻擊的傘。

“好見識!”古長天笑了起來,“據說這把傘的主人曾經是倚天劍主人的死對頭,而這把傘也因此和破穹刀一起成爲了倚天劍的死對頭,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李賢侄,要不咱們今天就在這裡印證一下吧?”

李無憂淡淡一笑,道:“自當奉陪。”

“長天!”司馬青衫忽然高聲斥了一聲。

“師父恕罪!弟子知錯!”古長天驚醒過來,慌忙退了下去。

師父?城上所有的人都頓時呆住。司馬青衫竟然是古長天的師父?不是傳說古長天的師父是昔年的魔族第一高手燕狂人嗎?怎麼……

“好你個司馬青衫!原來你就是以前那個大魔頭燕狂人!”慕容幽蘭的邏輯很直白,卻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卻聽司馬青衫大笑道:“好,好,好!沒有想到還是小蘭姑娘聰明,一猜就中!不錯,某家正是兩百年前我聖古蘭魔族第一高手,人稱燕狂人的便是!”

啊!所有人都是驚呆了。

但就在這剎那間,關於燕狂人和司馬青衫的種種事蹟在李無憂的腦際電光一般閃過,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只在一瞬間來了又去。

下一刻,一個念頭讓李無憂魂飛天外——雲天山!

兩百年前,燕狂人同時以魔族第一高手和亂魔盟盟主的身份出現在大荒,之後遇陳不風戰敗,之後傳出亂魔盟主被燕狂人所殺,之後燕狂人詐死,潛伏。三十年之前,以司馬青衫的身份入朝爲官,漸漸升至新楚第一丞相之職,而新楚正是古蘭魔族入侵大荒的第一站……

司馬青衫,古長天,原來都是魔族的臥底!

第一百四十二章撒豆成兵

“燕狂人,魔族的軍隊是否已經到了雲天山下?”李無憂忽然大聲地問,只如石破天驚,震得所有的人耳朵幾乎沒有聾掉。

以前的司馬青衫,如今的燕狂人,看着李無憂,先是呆了一呆,隨即放聲大笑起來:“英雄出少年!我以前雖然老說這句話,卻一直信奉薑還是老的辣,只是沒有想到這一次真的被你驗證了這句話!李無憂,只要你肯投降於我,我可以向你允諾,魔族得了天下之後,一定讓你治理大荒自治領,你看如何?”

“好主意!”李無憂鼓掌笑了起來。立時引來城上衆人面面相覷,有人嘆息,有人鄙視,有人迷惑。但下一刻,李無憂卻忽然皺眉道:“不過大荒自治領這個名字似乎有點不好聽,能不能換一個?”

“沒問題!只要你喜歡!”燕狂人大喜。

李無憂思忖半晌,忽然一拍掌:“有了!不如就叫古蘭自治領吧?朕的行宮就建在你這龜孫子祖墳的墳頭,你覺得怎樣?”

燕狂人卻沒有生氣,而是輕輕嘆道:“自作孽,不可活!”說時輕輕舉起了右手,殭屍們見到這個信號猛地一聲屍吼,騎兵如潮水一般朝潼關涌了上來。

“陛下,賊兵勢猛,這裡由臣頂着,您趕快去青州找軍師的援軍。”石枯榮單刀支地,單膝跪到地上。

“呵呵!起來吧!石將軍你這麼說,石當朕是景河那個庸材嗎?”李無憂輕輕一擡手,石枯榮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他還想說什麼,卻見李無憂一把抓起鍋里正滾燙的沙子,復又笑道:“朕的江山還在,朕的美人也都還在,你卻叫朕逃走,豈非太也看不起朕了?”說時,一把黃沙撒了出去。

城下,燕狂人和古長天看見李無憂沒有出兵也沒有動聖獸卻是撒了一把黃沙下來,一愣之後都是哈哈大笑,古長天道:“李無憂,你這個傻比,就算你以爲自己是青龍,也該下雨,你下沙做……做……”話音至此卻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卻只見那一把黃沙落下之後,每一粒沙子卻都變成了一個手持倚天劍的李無憂,這一把落下卻是上萬粒細沙,剎時間,潼關之下,竟是密密麻麻地排了一萬餘個李無憂!卻是天神訣修煉成功之後,李無憂的心有千千結也終於大成,只將意念分成萬分,然後附到這一粒一粒黃沙之上,終於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壯觀景象。

殭屍騎兵卻只如不見,一擁而上。

“朕今天就讓你們這幫井底之蛙見識見識什麼叫天兵!”城樓頂上,李無憂大喝一聲,手中無憂劍猛地一指。剎時間,城下的一萬個李無憂同時一變,化做了一個陣形,卻是他領悟自天界的星羅天機陣。

陣形一成,所有人都覺得天色似乎立時黯淡了下來,城下每一個李無憂忽然之間忽然出現了一條互相牽引的如夜晚星辰之光淡淡光線。

一萬個李無憂殺進了殭屍騎兵之中,一時間只見劍光霍霍,星光璀璨,那些刀槍不入的殭屍兵們一碰到星光和劍光都是立時化爲千萬粒細小的星光,隨即分解開來,消失不見。而偶爾有殭屍的刀劍碰到一個李無憂的身體,立時如遭雷擊一般,“乓”地一聲兵器斷折,殭屍自己亦被震得倒飛上天。落下來時已是粉身碎骨。

所有的人都只看得目瞪口呆。原來天下還有如此神奇的法術,如此神奇的陣法!

“燕狂人,古長天!爾等可敢進陣來!”一萬個李無憂同時大喝,聲音如震雷一般,只驚得潼關城都晃了一晃。

慕容幽蘭嚇了一跳,忙道:“死老公,你就不能小聲點嗎?城牆給震塌了,你賠得起嗎?”

衆人聞言幾乎沒有噴飯,而李無憂自己更是幾乎沒有走火入魔。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個,這丫頭的腦子到底什麼做的……

古長天見殭屍們不斷減少,剎時間便被李無憂給屠戮得所剩無幾,當即對燕狂人道:“師父,這小子這一招似乎是傳說中的無上仙法撒豆成兵,而那個陣法也像是仙陣,如果我們再不出手,怕殭屍兵就要全軍覆沒了,到時沒了兵之種,可就萬事休矣!”

燕狂人點點頭,道:“好吧!爲師也想知道你的九魔滅天練到什麼境界了!”

古長天大喜,朗聲道:“李無憂,看本魔王來破你這陣!”說時舉起遊子傘,飛身而起,落下時,人已陣的正中心。

一入陣中,古長天卻發現陣內的壓力遠遠沒有自己在外面看到的那麼大,一時驚喜不已,暗道莫非此陣原來是四面強,中間弱?當即大喜,揮傘朝近身的一名李無憂擊去。但那曉得這一擊纔出一寸,剎時間身體的四周,每一處地方立時都如受到億萬斤力氣的牽引,他這挾帶了九魔滅天大力的一傘竟然只遞出了一寸就再也遞不出去,下一刻,他眼睜睜地看着一個李無憂的倚天劍朝自己咽喉划來,身體卻是難以動彈分毫,只覺得喉嚨一涼,從此陰陽兩隔。

“長天!”燕狂人大驚,便要飛掠上前,卻聽一陣悠揚簫聲自潼關山頂響起,心頭猛地一沉,再也顧不得報仇,身影一閃,已經迅疾消失在遠方地平線上。

“呵,跑得倒也不慢。”山頭一人白雲般落下。

長蕭在手,素白仙衣,卻正是已經許久未見的天下第一美女菊齋傳人程素衣。

這個時候,場中那萬名李無憂已經將那十萬殭屍騎兵屠了個乾淨。城上李無憂意念一動,那萬名李無憂復又化爲沙子,落在地上。下一刻,聖獸青龍和白虎同時飛上天,風雲聚合,天空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那些尚未來得及有任何動作的殭屍步兵們在觸到雨點的一刻,立時醒了過來,望着周圍的一切,茫然不知道所措,李無憂令石枯榮帶人去處理,後者遵令去了。

程素衣飛上城樓來時,身上非但一塵不染,甚至連雨滴都沒有沾上一滴,四女看她容色清麗,姿態婀娜,果然是九天仙子,當得天下第一美女之譽,一時都是大起惺惺之意。

李無憂一把抓住程素衣的手,激動道:“素衣,這大老遠的來幫我趕跑燕狂人這個大壞蛋,你……你對我真的是沒話說!我……我真是太他媽感動了,你要不讓我以身相許,就是看不起我!那那那,你們都別攔我哈,誰攔我跟誰翻臉!來,素衣,咱們到這邊來商量一下婚期的事,你看要不……”

程素衣先是驚了一驚,隨即卻微笑道:“堂堂大楚天子要以身相許給小女子,自然是素衣天大的榮幸,只不過陛下,你是否該先問問你身後那四位?”

“靠!你當我李無憂是怕老婆的軟弱男人嗎?”李無憂勃然大怒,隨即轉過身來,笑眯眯道:“當然,朕絕對不是見異思遷,見了漂亮女人就動心的花心男人!所以,程姑娘,朕現在非常抱歉地通知你,你已經沒有機會了!因爲我的心已經全部放在我四位老婆身上了!”

衆人一陣狂嘔。

程素衣直笑得花枝亂顫,衆人想不到仙子也有這一面,一時都是呆住。

當下,李無憂和四女將程素衣迎進潼關的元帥府。衆人說話正自投機,石枯榮派人送上了那把遊子傘,李無憂輕輕把玩一陣,對着程素衣道:“程仙子,這把傘該是昔年龍神之物,李某就物歸原主吧,希望下次見到秦姑娘的時候,她不會再將李某當成魔頭。”

程素衣也不推辭,大方地接過傘,笑道:“你搶了我們的青龍走,還我們這把傘,算是扯平了,咱們兩不相欠。”

四女自不知程素衣竟然也是龍女,聽她親口承認都是一驚,隨即鋒利的眼神就對準了李無憂。後者打了個冷顫,忙解釋道:“這個,你們也別瞪着我,這件事呢,關係重大,是程姑娘不讓我向外人說。”

程素衣愕然道:“不是呀!我說的是外人不能說,可四位妹妹都是你內人嘛,怎麼還不能說呢?”

“李無憂!”四女同時大叫,而新楚當今天子直嚇得慘叫一聲,躲到了程素衣身後,卻依然難以逃脫被羣毆的悲慘命運。

鬧了一陣,諸人終於說起正事。

李無憂不無擔心道:“仙子剛纔也聽見了,司馬青衫這老傢伙竟然就是兩百年前的魔族第一高手燕狂人。他也親口承認魔族的軍隊已經到了雲天山下,這次看來麻煩大了。我的意思是,仙子你看你能否以你菊齋傳人的身份和朕一起呼籲各國停止內戰,一起聯手先對付魔族再說!”

“呵呵,各國內戰?”程素衣笑了起來,“如今古長天已死,血衣魔教自然樹倒猢猻散,天鷹國的內戰還不很快平了?平羅只是受了天災,沒有什麼大不了。蕭如故和西琦的藍毒,嘿嘿……”

“仙子也別詐我。藍毒是我的人放的。”李無憂老老實實點頭。

“這件事我猜多半是你做的。沒想到竟然是真的。”程素衣嘆了口氣,“只要你肯出手,這兩國的藍毒還不都給解了?其實你既然已經下了辣手,又何必再多此一舉?不如趁此機會,一舉蕩平這兩國算了!陳國又進行着內戰,你還不是一樣可以渾水摸魚。到時候一個統一的大荒,遠比一個殘缺的大荒對抗魔族更來得有力,你說是吧?”

“可是大姐,現在人家已經打到家門口了!你讓我這會才整理內務,會不會太兒戲了?”

“呵呵!真要是那樣,我也不會和你在這裡蘑菇了!”程素衣笑了起來,“其實,古蘭的內戰也是剛剛纔結束,好像是被一個叫古風的少年得了天下。這次派過來的兵馬只有十萬人,本意是配合司馬青衫的殭屍兵。如今殭屍兵已滅,十萬魔兵,古風並未親至,你以爲有你那四位好哥哥好姐姐在,他們還能興起什麼風浪不成?”

“什麼四位哥哥姐姐的?朕不明白你說什麼。”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揭穿身份,李無憂還是大吃了一驚。

“兩百年前,名震天下的大荒四奇!”程素衣見這廝裝傻,自然的再不留情面。

“大荒四奇!”四女也是驚得發呆。她們雖然一直懷疑李無憂來歷很詭秘,卻是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和這四個傳說中的人物有關係。

“你是怎麼猜到的?”雖然今時今日,四奇傳人這個身份已經不是非得隱瞞不可,但李無憂還是生出一種無力感。

“呵呵,不是猜到,是家師說的!”

“你師父?淡如菊?她啊……”李無憂明白過來,“原來大哥他們一直說的那人就是她啊!我還只以爲她是三哥的姘頭呢!”

“李無憂!”程素衣狠狠瞪了他一眼。

“嘿!不好意思,我一向和那老傢伙開玩笑開慣了!仙子你別當真。”李無憂不好意思地擺擺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淡齋主不是百年之前才現身江湖的嗎?怎麼和你那個什麼身列四奇之一的三哥也有關係了?本姑娘一頭霧水,老公,快說了!”慕容幽蘭的話代表了四女的心聲。

李無憂無奈,只得將自己當年如何跌入崑崙忘機谷,巧遇四奇並結拜的事情說了。而他在谷中的時候,曾好多次聽文載道提起過淡如菊,而每次說起的時候,這傢伙都是一臉甜蜜中帶些悵然神色,沒有姦情那纔是怪事了。至於自己的菊齋劍法,也是學自文載道。

“這麼說,淡齋主竟然是和四奇同一時代的人物,怎麼會在百年之前才獻身江湖,並且還傳出和我外公的緋聞呢?”這一次問話的是朱盼盼了。

“外公?”程素衣愣了一愣,隨即恍然,“原來朱姑娘是謝前輩的外孫女啊!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瞞你們。其實兩百年前,陳不風擊敗燕狂人之後不久就起兵伐鵬,義軍很快攻下大都,天鵬王朝滅亡。河東慕容無雙,也就是小蘭你的祖上,起兵要恢復天鵬王朝,一時間天下羣雄分起。這個時候,大荒四奇,分別是四方勢力的精神領袖。家師不忍見天下戰火紛紛,秉承菊齋的傳統,入世救人。她以無上劍道,先後將陳不風、慕容無雙和四奇一一擊敗,戰前曾有賭約要他們止息干戈,各人都是當時豪傑,一諾無悔,各自返回退出了本方勢力,而陳不風和慕容無雙更是因爲此敗耿耿於懷,最後鬱鬱而終。此後各方勢力少了靈魂人物,誰也滅不了誰,這才形成了今日的六國鼎立,而天下也才得以太平了兩百多年。”

“這麼厲害!”衆人紛紛咋舌。當年淡如菊竟然以女子之身,一柄劍連敗天下英雄,原來她纔是當時天下第一。

程素衣繼續道:“當時天鵬滅亡,魔族北犯,燕狂人入境之後,先敗於陳不風,而後其心不死,在陳不風故去之後,再次犯邊,卻被家師重創,不得不詐死,潛伏到了新楚。但當時的魔族卻賊心不絕,連連寇邊,家師便請求四奇協助官兵守衛雲天山。四位前輩大仁大義,當即應允,這一鎮守,卻是兩百年之久。”

“我就說嘛!以四姐那脾氣,怎麼可能和三位哥哥乖乖地在那鳥地方呆了兩百多年,原來是因爲民族大義啊!”李無憂恍然大悟,同時心中明白這裡面一定還有她龍女身份的原因。

程素衣點了點頭,道:“紅袖前輩的性子一烈如火,如非爲了大荒百姓,估計是怎麼也不肯呆在那裡的。而文前輩卻是因爲當初對家師一見鍾情,心甘情願……只是可惜家師在返回菊齋後,卻知悉和燕狂人所率領的十萬魔軍已經到了古蘭雲天山下。家師當即趕往,以無上神功吹奏了一曲,將那十萬魔兵全變成了廢人,燕狂人也重傷而退。只是這一次家師耗力過巨,終於留下了禍根,此後不得不閉關靜養,這一閉關……卻是百年之久。”

衆人聞言,都是唏噓不已,同時也明白過來:“難怪剛纔燕狂人聽到程姑娘的笛聲便逃之夭夭,想是這套笛曲便是當年淡齋主退敵之音。也難怪百年之後,江湖上才知道菊齋有淡如菊這一號人。”

程素衣又道:“這些事之前我也並不知曉,是以一直搞不明白李兄的來歷,直到最近我回了一趟師門,問起師父,才知道了七年前四奇認了個結拜兄弟,並悉心栽培,呵呵,到今年才一出世,便興起風雲無數,果然英雄出少年,了不起啊。”

“不客氣。不客氣。”李無憂嘴上謙虛,臉上得意地笑,心中卻想:“你這會如此稱讚老子,多半是希望我老人家大人不計小人過,不和你那同族的秦清兒算帳吧!瞭解,大家明白人,你讓我一尺,不自然回敬你九寸就是。”

果然,程素衣又道:“清兒是本代龍女,我這個做前輩的,想代她向你求個情,希望陛下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見識,放過她那次無知的胡鬧。煮翻東海,冒犯仙人的話,陛下以後還是莫要再提了吧?”

李無憂裝作一副很爲難的樣子,道:“人無信則不立,那日我當衆罰下毒誓,這個……程仙子你現在要我背信棄義,這個……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了吧?”

“君子分大義小義,陛下身系萬民安危,何必意氣用事?”程素衣循循善誘,“只要李兄不亂來,一切好商量。”

李無憂心道:“你既然如此大方,老子還和你客氣什麼?”當即緊緊地皺了皺眉,良久才嘆了口氣,道:“好!仙子如此說了,那我也不和你客氣。你也知道,屠龍一役,秦清兒害得朕是損失慘重。手下士兵死傷無數不說,還損折了一員干將,另外,朕兩位心愛的女子也因此搞得天涯相隔。死者已矣,你們隨便賠償我個兩三百萬兩黃金,我好和他們家屬交代就算了。至於朕要的人,希望她能完璧歸趙地交到朕手裡來!否則別說是程仙子說情,就是淡齋主親臨,我也不給面子。”

程素衣想也未想,當即笑道:“好!就此一言爲定。我會帶你要的東西和人來找你。除此之外,只要你喜歡,菊齋還會在人力物力上你。家師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早日統一天下,百姓能少受些災難。”

李無憂見她如此爽快,不禁有些佩服,但心頭卻又大大地叫了聲虧:早知如此,老子就該更加獅子大開口才是。

協議達成,當下程素衣飄然而去。寒山碧望着她背影,忽然笑道:“無憂,這次你可是虧大了。秋兒對你成見甚深,而小思是根本認清了真相,根本都不會和你在一起了。讓程素衣即便將人給你找回來,你依舊會空歡喜一場。至於夜夢書嘛,秦清兒肯跟你,他自己就會回來,那還需要人找?”

李無憂嘆了口氣,道:“這些我怎麼會不知道?只不過我是真的很想他們嘛。見了面,未必就沒有機會,不見面,那是永遠也不會有機會的了。”

寒山碧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剛剛怎麼不提出要程素衣自己來賠償你,哈哈,我看她多半也是肯的!”

“就是就是,我看程姐姐對你似乎很有意思!”慕容幽蘭跟着附和。

“唉,你們不明白。曾經滄海難爲水啊!”李無憂感慨道,“有了秋兒和小思的教訓,我哪裡還敢去沾惹別的女人?再說了,這一輩子讓你們四個跟我,已經是莫大的委屈了你們,我又怎忍心讓你們更加委屈?”

衆女大受感動,一時望着他,都說不出話來。那知道李無憂接着卻又道:“當然,如果衣衣真的願意的話,這件事其實也不是沒有商量,你們說是吧?”

慘叫聲……

****

自李無憂在潼關斬殺古長天,力挫燕狂人,並且將那十餘萬殭屍屠盡之後,危害新楚月餘的殭屍之亂終於平息,而李無憂也因此成爲所有新楚人的偶像,柳隨風大軍所指,無不望風而降。不三日,黃州百里天亦歸降,一時間整個新楚,便只有柳州的僞朝廷所管轄的五州還在苦苦掙扎。

只是此時李無憂在百姓中的聲望已經達到一個新的高峰,此時他要說太陽是方的絕對不會有人說是圓的。柳州附近雖然有王維的軍隊封鎖消息,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而天下又哪裡有不透風的牆?百姓很快便聽說李無憂化身十萬,平息了殭屍之亂,並且他身邊還帶來了創世神留下的四大神獸,一時間人心蠢動,耿雲天的小朝廷岌岌可危。

二月初九的時候,李無憂飛到了青州,在這裡,柳隨風率領二十萬大軍早已恭候他多時,隨行的還有前國師慕容軒。

青州本是慕容世家的老巢,柳隨風在平定黃州之後,迅即回師這裡,而慕容軒也並沒有做任何抵抗,直接讓青州總督出來獻了印鑑和地圖,表示願意歸附正統朝廷,這讓柳隨風一度懷疑當初正大光明殿上慕容軒和李無憂當衆翻臉的傳聞是假的,但此刻他卻也懶得去管,當即命人將慕容軒請來,悉心招待,只等李無憂來了讓他頭疼去。

但局面並不如某些人想的那麼複雜,李無憂和慕容軒一見面竟然是親熱的不得了,兩人竟然跨過了君臣之禮,直接熱情地擁抱,然後互相讚揚吹捧,熱乎得只似一對親父子好君臣,卻將慕容幽蘭晾在旁邊一愣一愣的。

慕容軒最後道:“陛下,臣等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您了,來來來,請裡面坐……那個小蘭,你還愣在那做什麼?快扶皇上進城啊!這麼大了,還這麼不懂事,真是的!皇上你以後得多替我教教她,這孩子自小沒了娘……”

“一定,一定!”李無憂笑得很歡暢。在另一邊,小蘭的兄長慕容無爭,亦即之前李無憂下山時在蒼瀾河邊遇到的店小二兼說書先生小黃,正不無諂媚地笑着向他點頭,似乎很滿意自己即將成爲國舅這個事實。

於是一行人進城,而李無憂自始自終沒有和柳隨風說過一句話,甚至都沒有正眼瞧他一眼。柳隨風覺得自己經歷了人生中最冷的寒冬,進城的途中,他慌忙向寒山碧求救:“碧丫頭,無憂這是生我氣呢?”

“恩哼!”寒山碧哼出一個鼻音。

“可我做錯了什麼?”柳隨風覺得很委屈,“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他命我攻打王維,可當時殭屍封路,如果繞行的話只會孤軍深入,得不嘗失。我和世倫商量之後才決定先佔領北方的廣袤領土以及產冬糧的大區蒼瀾平原,對柳州進行戰略包圍,這樣做有錯嗎?”

“一錯在錯!”寒山碧嘆了口氣。

“怎麼?”

“你知道作爲一個皇帝,最恨的是什麼人?”寒山碧壓低了聲音,“不是沒有才能的人,也不是恃才傲物的人,而是自作主張的人。他並不是不知道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只不過,你之前向蕭國和西琦散佈瘟疫,可曾問過他?你自以爲做得很好,可知這樣會讓他覺得很被動?而他命你去攻打柳州,也並不是要你真的就拿下柳州,只是……”

“試探我的忠心,是吧?”柳隨風額角終於現出了一片冷汗。

“他也不是對你不放心,只不過那個時候,他正與天下爲敵。”寒山碧輕輕嘆氣,“他所生氣的也不是你抗命,生氣的卻是你居然沒有明白他的想法……”

柳隨風長長地吸了一口氣。

後世研究柳隨風生平的人中,對這位當時最受無憂大帝寵信的權臣,竟能和大帝一直保持一種互相信任的友誼一生一世,並且在他死了之後,柳家世代受朝廷的恩寵,都很是奇怪,而人所不知的是,正是因爲二人共同的好友寒山碧今日的這一番話所致。

當夜慕容軒在青州城裡大排筵席款待當今天子和他的無憂軍,百姓踊躍而來,軍民同歡,說不盡的熱鬧。

筵席既罷,各人安寢。李無憂卻碾轉難眠,起身用靈氣畫了一道符,念個咒語,造出一個假人,然後隱身飛上房頂,躺在瓦片上,就着明月清風www.Qingfo.Cc,看起了星星。

他正自默查天上星斗與自己在天界時所見的異同,忽然發現另一個方向裡慕容軒亦自飛身上了另一間房子。

同一時間,慕容軒也發現了他,兩個人對望一眼,無聲無息地笑了起來。

李無憂飛身落了過去,在慕容軒身邊躺下,笑道:“岳父大人難道沒什麼話和我說嗎?”

“呵呵,難道你就沒有話給我說嗎?好女婿!”

兩個人對望一眼,再次笑了起來。

嘆了口氣,慕容軒無限感慨道;“我是看着你走進江湖的,只是沒有想到,你的進步是如此之快。我不是說你的武術,而是說你的處世爲人。面對我這樣一個曾經背叛過你的人,你竟然可以如此大度,這麼快就肯重新接納我,如此海納百川的氣度,難怪你能成爲大楚的王,不,應該說是整個大荒的皇!”

李無憂笑了笑,道:“你不用那麼誇我。我本小人,這我很久以前就和你說過。小人做事,是言利不言理。很明顯,作一個自己知道的也許不是值得十分信賴的朋友,至少比一個頑強的死敵強得多。”

“你就不怕這個朋友出賣你?畢竟他是有前科的。”慕容軒奇道。

“曾經有人告訴過我,這世上有堅持的人其實不到百分之一,這些人都是強人。其餘的人都是風中草,河中水,順風而倒,隨波逐流,他們只會屈從於強者,風向哪裡吹,河向哪裡流,他們就跟到那裡。歷史雖然不是偉人所創造,卻是由偉人所引導,而我則是可以推動歷史的強者,而更多的人,只是跟在我身後的水,順着我飄的草而已。只要我能強過所有別的人,別的人就永遠不會背叛我。”李無憂輕輕地說,聲音平靜而淡漠,“你之前要背叛我,只不過是因爲你認爲龍女更強,你別無選擇。但我現在用事實告訴你,這個天下是我最強。除此之外,我還相信你和小蘭的親情並非如你所表現得那麼不屑一顧,這幾樣加到一起,我相信你以後不會再背叛我……當然,我不害怕你這樣做,反正我有的是時間,而你,早已不再年輕了。”

慕容軒靜靜地聽着,眼中卻慢慢地都了凝重。這個夜涼如水的晚上,他終於重新認識了一代雄主的胸襟。

第一百四十三章怒火焚城

大荒3866年二月初十的清晨,在留下十萬人鎮守青蒼一帶之後,李無憂親率另外十萬無憂軍乘坐着慕容軒提供的百艏巨大戰艦,順蒼瀾河南下,直撲柳州。隨行名單裡有柳隨風的名字,並且名字的主人和李無憂好得如膠似漆,如果不是後者身邊同時還有四位美女相伴,很有人會懷疑二人的性取向。

衆將士看在眼裡,歡喜之餘,又覺得很有些茫然。早在李無憂進城時候的態度,衆將就看出他對柳隨風這次自作主張的南征路線明顯地不滿,而在酒宴之上,李無憂對有功的將士誰都賜了酒,卻偏偏正眼都不瞧柳隨風,而在席間的高談闊論中,柳隨風多次插口,甚至有好多次不惜自毀形象地拍李無憂的馬屁,但後者甚至連寒姑娘的面子都不給,死活連話也不肯和他說,這一度讓無憂軍的將士們認爲他們君臣之間的矛盾不是朝夕可以化解的。才過了一個晚上,這兩人竟然就如此親密了?

而此刻,走在隊伍最前面的皇上和軍師大人商議着重要的軍機。

李無憂沉思良久,終於有了想法:“軍師,朕覺得此行其實可以先拿下柳州北面的廬州,那裡靠近蒼瀾河,可以先斷絕叛軍的水源,到時候是投毒還是放水淹他們,都有選擇的不是?”

柳隨風望望天,很有些不以爲然:“皇上,臣認爲應該先打南面的窟州,畢竟那裡地勢險要,對北面的柳州是易守難攻,但對我們則是易攻難守,何樂而不爲?”

李無憂擺擺手:“不對,不對。廬州的美女近水,水靈的多啊!”

柳隨風也擺手:“窟州那裡洞穴多,妹妹多數在山洞裡長大的,對深入淺出的事更有研究!”

李無憂大吼:“你他媽還好說,昨天晚上那五個妹妹老鴇不是稱有三個是窟州來的嗎?活也糙得很啊!”

柳隨風:“……”

衆人(手指點着兩人):“哦~~昨天晚上……”

“李無憂!”有四個人咬牙切齒,怒髮衝冠。

“此人已死!有事燒紙。”有兩個人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

十天之後的黃昏,李無憂的大軍大搖大擺地來到廬州地界,當即棄舟登岸。

大軍剛剛全部上岸,唐鬼立時舉起巨劍興高采烈地朝巨劍跑去。

“回來!回來!”李無憂很不放心地將這廝叫了回來,“大軍就要啓程,你他媽搞什麼鬼?”

“這麼快!先等等。”

“你要幹什麼?”

“等我先將這些船都砸沉了再說。”

“??”

“哦!末將聽說大凡打勝仗的軍隊都是絕對不給自己留後路的,古時候有個大將軍叫士兵們都人揹着幾大桶水作戰,而和他同時代的還有個了不起的大英雄,作戰之前必然要將船啊斧頭啊什麼的都砸爛了!所以末將認爲爲了大軍的勝利,我們也該首先將這些大船都砸沉了再說!”

“噗哧!”衆人忍俊不禁,紛紛笑了出來。這廝竟能將背水一戰理解成揹着水桶作戰,將破釜沉舟裡那口鍋(釜)當作了斧頭,也算是強人一個了。

但李無憂卻不動聲色地點頭讚許:“恩,唐將軍果然是熟讀兵書,難能可貴啊!”

“謝元……皇上讚賞!”唐鬼大喜。

李無憂又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先給朕背上十萬桶水到廬州城下來,然後再回來沉這些船!好了,全軍出發,唐鬼留下!”

羣馬卷蹄而去,落日下,唐鬼扛着巨劍,望着大軍遠去的背影,一時呆住……

天黑之前,李無憂的大軍終於到了廬州城下。

鎮守廬州的是前御林軍統領,性感美女舟落霞。但剛剛在來的路上因爲窟州妹妹事件受到四女日夜摧殘的李無憂陛下,此刻並不敢有任何憐香惜玉之心,當即決定利用黑夜的有利天時,命令大軍攻城。

只是廬州城堅固異常,又地近蒼瀾河,護城河又深又寬,每每剛搭好的雲梯不一會就被從上面丟下來的巨石壓得粉碎,無憂軍損失慘重。

李無憂皺皺眉,他本來並不主張憑自己強大的武力來攻城掠寨,因爲那樣異常不利於大軍的成長,但此刻乃是非常時期,如果一直讓大軍在這裡耗着,將大大地拖延統一全國的速度,而這讓他錯過全大荒的統一的契機。當即金鑼鳴響,無憂軍聽到命令紛紛撤了回來。

李無憂望着城頭,朗聲道:“舟將軍,你乃當世奇女子,朕素來敬仰,爲何明知道耿雲天和王維挾持我幼弟九夢欺瞞天下,竟然還爲虎作倀?還不給朕打開城門,負荊請罪!”

城頭,舟落霞沉吟片刻,大聲道:“皇上恕罪。耿太師於落霞實有救命之恩,雖國法亦大不過此,請恕落霞不能從命!”

李無憂勃然大怒:“古時大聖賢屈原曾有‘苟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便是說爲了國家存亡,他即使死無數次也不會背叛自己的志向,你倒好,僅僅因爲耿雲天不或者是刻意而爲的救命之恩,就敢背叛國家!舟落霞,朕問你,你如此作爲,如何配立於天地間?你若死了,如何有臉去見你祖先?”

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鏗鏘有力,擲地如有聲響,城頭衆將士聞之都是一片黯然。有名偏將咬牙勸道:“將軍,無憂大帝挾公理在手,我等不如歸降了吧?”

“你敢!”舟落霞手起刀落,血光一閃,那偏將立時人頭落地,她提着人頭大聲喝道:“城上士兵聽了,有膽敢再勸本將軍投降者,殺無赦!”

一時城頭安靜異常,再不見任何蠢動。

李無憂知此女心志已堅,長嘆一聲,拔出了倚天劍,朗聲道:“凡膽敢阻我挾神志救萬民於水火者,必成地獄之鬼魂!”說時倚天劍挾帶十餘丈長丈許寬的五彩劍氣,橫空豎劈下。

光華照亮了整個天地。

光華落下時,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高達二十餘丈的城牆在剎那間被從中間劈開了一條巨大的口子,護城河中的水猛地涌了進去。

下一刻,倚天劍氣在城牆的根部橫掃而過,同一時間,滔天巨浪自護城河上游席捲過來,城牆轟然倒塌,巨大的驚呼聲震撼天地。

“大荒3866年二月二十,帝以倚天劍破廬州城,引蒼瀾河水天上來,滿城皆成落湯之雞,遂得廬州……”——《大荒書。李無憂本紀》

廬州過去五百里就是黃州了,由於無憂軍衆人所乘皆是快馬,而沿途皆是平原,不過兩日之後的下午,李無憂就率領大軍到了柳州城下。

柳州城倚橫貫大荒南北的天河而建,雄偉壯麗,向爲楚國抵抗天鷹和平羅入寇的第一道屏障,戰國兩百多年,這裡不知道經歷了多少戰火風雨的洗禮,無數的將軍在這裡成名,同時又有無數的名將在這裡倒下。

蘇慕白曾在《淫賊論》裡說“名將興焉,壯士沒焉”,那個“焉”字,說的就是柳州。軒轅乘龍、成吉思汗、慕容無雙、陳不風、蘇慕白、王天等等,一長串光芒萬丈的名字都曾直接和柳州的名字聯繫在一起,而現在,輪到了李無憂。

如衆人所想的一樣,耿雲天、王維以及那個什麼也不懂的五歲孩子楚九夢都出現在了城頭。雙方一見面,果然如同李無憂所設想的,雙方都進行了對於自己神聖帝位不可侵犯的嚴肅論述,兩人的每一句話,都可列入辯論經典,當然同時亦可寫進廢話全書。自然沒有那麼大口水量的楚九夢是由耿太師代言的。

當雙方首腦義正詞嚴地進行着帝位歸屬的論辯的時候,雙方的士兵都在吶喊助威,而人數佔優的柳州軍吶喊的聲音更是稍微要大些,只是這幫可憐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將面臨怎樣悲慘的命運……

口水浪費不少,除了稍微打擊了一下柳州軍的士氣之外,並沒有達成勸降耿雲天的任務,李無憂無奈嘆了口氣,拔出了倚天劍。

所有的人都睜大了眼睛,無憂軍是早前已經見識過這把神器的恐怖威力,而柳州軍也聽說過廬州城破的事,都是一眨不眨。

“凡膽敢阻我挾神志救萬民於水火者,必成地獄之鬼魂!”李無憂雖然氣勢如虹,不過臺詞和上次相比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而他說話的時候倚天劍挾帶着和上次一樣十餘丈長丈許寬的五彩劍氣,橫空豎劈下。

光華再次照亮了整個天地。

等等,是比上次還要亮,因爲在同一時間,一道漆黑的亮光也照亮了整個天地。不錯,正是漆黑的亮光。

下一刻,一聲驚天動地的大響,伴隨着的是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兩道光華相接觸的地方,正是護城河,巨響過後,只看見大浪滔天而起,魚蝦滿天飛。

李無憂臉色鐵青,一字一頓地吐出三個字:“破、穹、刀!”

城樓之上,王維身後,一個手持一把黑刀的中年人露出了身形,卻是司馬青衫——燕狂人!

破穹刀明明在蕭如故手裡,怎麼現在又落到了燕狂人手中?但這個問題,他隨即便明白了。破穹刀本來就是古長天給蕭如故的,燕狂人更是古長天的師父,要收回破穹刀實在是有很多法子,即便沒有,以當時破穹刀只釋放了五成威力,根本不足以威脅到燕狂人硬奪。只是燕狂人竟然和王維等人走到一起,可說是意料之外了。

李無憂朝上來看他的四女擺了擺手,朗聲朝城頭道:“耿雲天、王維,枉你們兩個還敢自命正統皇朝,竟然和魔族狂徒燕狂人勾結到一起,就不怕引來萬世公憤麼?我看你們死了後,怎麼有臉去見你們先人!”

“燕狂人?”城頭所有的士兵都似乎驚了一驚,立時不知所措。須知古蘭魔族實是大荒三千年的死敵,每一次兩族相遇,都是血流成河,橫屍遍野,如今竟然有兩百多年前的一代魔族狂人和自己的首領勾結,自己將何去何從?

“哈哈哈,李無憂,你太天真了!以爲這樣的小把戲就能欺瞞過天下英雄雪亮的眼睛嗎?”耿雲天放聲大笑,“大楚的百姓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眼前這位正是我大楚司馬青衫丞相,你居然冤枉他是燕狂人,簡直是豈有此理!”

“太無恥了!”城頭有人大聲罵了起來,隨即羣情激昂,紛紛附和。城下的無憂軍沒有得到李無憂的命令,誰也沒有吱聲。

“好……好……好……”李無憂臉色鐵青地連說了三個好字,但下一刻,他卻笑了起來,“好啊司馬丞相,你還真是塊狗皮膏藥,朕跑到哪裡你就跟到哪裡,不愧是朕的好臣子,我就喜歡你這種爲了朕甘願犧牲自己名節的精神。你放心好了,此次之後,朕一定會幫你澄清,天下人都不會認爲你是一個反覆無常的二五仔地!”

城頭衆人又是一陣驚呼。司馬丞相竟然是李無憂譴進城來的臥底?那我們還打個大西瓜啊?直接投降吧!

“李無憂!不必逞口舌之利,那是絲毫沒有用的。”燕狂人搖搖頭,將破穹刀一擺,“你我今日就在此決一死戰吧!”

“好啊!”李無憂大聲道,“咱們上天來吧!”說時一提倚天劍,飛身上了天空,踩在一朵白雲之上,穩穩定住。

“哈哈,好極了!某家好久沒有痛痛快快地打過一次了!”燕狂人大笑着,也飛身上到了天空,剛剛落到另一朵雲上,再不停留,破穹刀已然挾着刀光猛地砍向了二十丈之外的李無憂。刀光出手時不過三尺,但這一刀才劈了一半,立時就暴漲了二十丈,堪堪砍到了李無憂頭頂處。

但這一刀最神奇之處是,刀光所籠罩的範圍只有二十丈,只不過刀才一劈出,漫天的白雲都在瞬間被砍成了兩半,而流動的清風www.Qingfo.Cc也在一剎那被割成了千絲萬縷,而在燕狂人和李無憂之間的天空,硬生生多了一道巨大的裂縫,白雲、風還有李無憂,都被那裂縫裡射出的巨大吸力所吸引,身不由己地朝裂縫飛去。

破穹刀,果然能破碎蒼穹。

“老公!”“皇上!”地上四女和無憂軍一起驚叫起來,城頭的柳州軍雖然也是精兵,卻何曾見過如此驚心動魄場面,當即也驚叫起來,與前者不同的是,他們是被嚇的。

“破穹刀,果然名不虛傳!”疾射中的李無憂長笑一聲,手中倚天劍一橫,劍身頓時射出五道劍光,不分先後地射進了裂縫,裂縫神奇般的立時合上,而白雲也頓時合爲兩半,清風www.Qingfo.Cc再次匯聚成陣。

“倚天善於修復,而破穹長於破壞。李無憂!某家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你修復的力量強,還是我破壞的力量強!”燕狂人大笑着,一刀再次砍向了李無憂,後者身旁頓時又出現無數的巨大裂縫。

“試試你就知道了。”李無憂淡淡一笑,倚天劍一揮,裂縫迅疾合上。

如此,一個人劈開蒼穹,另一人則總是一劍揮出便將蒼穹的裂縫合上,只如一個淘氣的孩子老闖禍,而他無可奈何的母親在一旁替他收拾殘局。只是下面的人卻只看得膽戰心驚,須知稍有不慎,被對方的神器擊中,上面兩個人就都是魂飛魄散的局面。

激戰中的兩個人卻都是說不出的暢快。燕狂人潛伏在大荒兩百多年,苦心經營,深怕被淡如菊發現,因此一直硬生生將自己的功力壓制在只有百分之一的程度,此時一旦再無顧忌地施展出來,而手裡更是合乎他心意的魔刀破穹,只覺得生平從來沒有如此愉快過。同樣,李無憂自喚醒前世記憶,練成萬物歸原,神功大成以來,一直沒有找到像樣的對手,痛痛快快地打一場,今天終於遇到了一個,哪裡還不展開平生功力,打他個天崩地裂?

一時刀光咄咄,劍氣縱橫,天空兩人只顧自己打得痛快,卻全然不管下面的人受得了受不了,兩人雖在百丈之上的高空,但倚天劍和破穹刀都是神器,餘波所及,護城河裡的水都爲之截流,更別說落到人身上了。一時間只見無憂軍將士一邊結成太極陣,一面紛紛後撤,而城中士兵卻也再不敢呆在城牆上領取刀下游魂的名額,紛紛退下城去,饒是如此,依舊有無數極端幸運人士喜中大獎,嗚乎哀哉去也,而城中的建築更是被兩人的刀劍氣砍得支離破碎,慘不忍睹,其中更有無數貧民喪生者。冷酷如柳隨風見此也不禁起了惻隱之心,慨嘆道:“神仙打仗,殃及凡人,百姓何辜?”

但空中的兩人此時打得痛快,哪裡還顧忌得了這些?兩人劍來刀往,打得不亦樂乎,只差沒將自己老子是誰給忘了。

這場惡鬥一直從下午打到了黃昏,無憂軍已經退出到了裡許之外,就地煮着天河裡的海鮮吃了,天空的兩人卻依舊沒一點要停止的意思。

寒山碧朝慕容幽蘭努努嘴,後者聞絃歌而知雅意,當即運功朝天空高聲叫道:“老公,你再不將燕老兒宰了,今天晚上又要被踢出帳篷外邊了哦……”

“啊!”所有人都呆了一呆,隨即便是轟然大笑。無論城內城外,都是笑得前仰後合。據說有無憂軍士兵親自見到,柳州軍士兵因爲之前從來沒有見過慕容大小姐行事風格的,當場竟是笑死了上百人之多。負責登記功勞的主薄哭笑不得地記下這筆功勞時,不無遺憾地感嘆道:“要是我們早些發現慕容姑娘這方面的才華,當日憑欄事變也不會死那麼多人了……”

空中的李無憂聞言也是哭笑不得,臉上青一陣紫一陣的,見燕狂人臉上也是一副忍俊不禁模樣,當即怒道:“老閹(燕)人,你他媽想笑就笑,憋那麼辛苦,不怕將你那本來就已經萎縮得不成樣子的小給憋得沒了嗎?”

燕狂人不以爲忤,反是哈哈大笑道:“老子就算憋沒了,也比你有着傢伙,卻每天要被別人踢出門外乾着急強多了!”

男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揭他這方面的短,燕狂人如此火上澆油,本是想激李無憂亂了分寸,哪知道卻爲自己引來了巨禍。

當是時,李無憂勃然大怒:“老閹人,這是你自作孽,可怪不得老子了!”說時倚天劍一擺,隔了五十丈之距,一劍遙遙刺了過去。

這一劍刺出,卻不似剛纔那樣劍氣縱橫,而是悄無聲息,人人都只看到他刺出了一劍,卻再也看不到他這一劍的用處何在。

燕狂人從來沒有見過這一招,他立即懷疑是李無憂將劍氣隱藏起來玩陰的,當即在自己的身周劃出了好幾片破碎的虛空,希望如此一來,可以抵擋得住那些隱藏劍氣的襲擊。但下一刻,剛剛還在五十丈外的李無憂卻已然到了他身前,依舊還是一劍平刺他胸口,但這個時候他卻已經發現倚天劍身上隱隱不同於五色光芒的另一種從未見過顏色的光華在流動。

劍已近身,不及細思,燕狂人橫刀一架,劍尖正好頂在刀身之上,但下一刻,一種前所未見的強橫力量順着倚天劍透過破穹刀,結結實實地擊在了他的胸口,只聽得“砰砰砰”地連響三聲,胸口三根肋骨已然斷裂,而那力量並不衰減,而是穿過他護體的九魔滅天真氣,擊在了他心臟之上。

“噗!”燕狂人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如斷線的風箏一般從天空落了下去。

“哼!跟我鬥!等於跟神鬥!”李無憂說這話的時候,先是不屑地哼了一聲,隨即倚天劍斜斜下指,擺了個很酷的pose。

卻是在這最後一擊中,他用上了大虛空挪移和神氣。

無憂軍瘋狂歡呼,而城中的柳州軍則是驚惶失色。

但就在這個時候,李無憂陡然發現一件事,燕狂人下降的速度忽然又斷線風箏變成了斷線的流星——不好!老小子想逃跑!他迅疾醒悟過來,意念一動,大虛空挪移施出,人卻已經迅疾地挪移到了燕狂人遁逃路線之上。

但向來只會算計別人的李無憂這一次卻被燕狂人給算計了。他人影才一到,燕狂人的身影卻也已從他眼前消失。

下一刻,燕狂人已經出現在千丈之外——不是吧,難道這老小子竟也會大虛空挪移?這個念頭僅僅是在李無憂腦際閃過,他便再也顧不得想,因爲這個時候燕狂人落足之處,正是無憂軍所在的位置。

李無憂只嚇得魂飛魄散——只見剛剛還有氣無力的燕狂人忽然變得龍精虎猛,破穹刀一擺,一道百丈長的刀氣正正地朝無憂軍陣形的中央橫劈了下去。

刀鋒過處,無憂軍上百士兵被劈成兩半。同一時間,一道長達百丈的黑色裂縫出現在了刀氣所過的弧形空間上,兩側的無憂軍士兵如同見到磁鐵的鐵針,紛紛不由自主地被吸進那空間裡去。

“該死!回來!”李無憂也瞬間挪移了過來,倚天劍一指,那道裂縫終於被合上。

“哈哈!李無憂,你看我手中是誰?”燕狂人的笑聲響起,李無憂側身一看,頓時驚得呆住——破穹刀和燕狂人之間的空間裡已經多了一個寒山碧。

李無憂深深吸了口氣,冷冷道:“老閹人,快將人放了。”

“要放人也可以,你先將倚天劍丟過來!”燕狂人大笑,但不知道是不是報應,這一笑未落,嘴裡卻又噴出了一口血來。

“靠!看你一把年紀了,還真會說笑,倚天劍給你老子還有活路嗎?”李無憂不屑地哼了一聲,“老子女人多的是,你愛殺就殺好了!反正老子一會再將你剁成肉醬給她報仇就是。”

兩軍一片譁然。

“老公你瘋了嗎?”慕容幽蘭叫了起來。“小蘭閉嘴!”喝斥她的人卻不是李無憂而是寒山碧,“無憂你做得對!今生無緣,我們來世再做夫妻吧!”她本是決絕的性子,知此間之事除此再無他法,說這句話時,心頭卻還是莫名的一痛。

但燕狂人卻不是傻子,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的傷不能再耗下去了,他大笑道:“好,好!李無憂,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拿得起放得下,如此有魄力……那好,一月之後,某家在天柱山恭候閣下和倚天劍的大駕。來不來悉聽尊便!”說時帶着寒山碧御風飛去。

朱盼盼三女也自展開身法追去,但聽燕狂人冷哼道:“李無憂,若再有人追來,某家立刻殺了這丫頭!”

“你們給我回來!”李無憂冷喝一聲,手掌朝空中虛虛一抓,三女頓時感到身體被一種霸道之極的無形勁力所吸引,速度頓時爲之一緩,再看時,燕狂人卻已去得遠了。

“老公你……”慕容幽蘭怒氣衝衝地想說什麼,卻被李無憂冷冷瞪了一眼,頓時竟再說不出話來——那冰冷的眼神裡似乎有一團火,在熊熊地燃燒,只欲將那強忍着卻依舊要滴出的眼淚化爲氣,燒成粉……

李無憂長吸了一口氣,走到了城下,冷聲道:“王維,耿雲天,你們投不投降?”

耿雲天和王維等人已經登上城頭。耿雲天心頭忐忑,他知道倚天劍之利,非人力所能抗,司馬青衫既去,憑自己的力量那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而無憂軍之銳,更是讓天下人膽寒,但他卻知道自己若投降李無憂,今生卻再也擡不起頭來,忽地想到司馬青衫和李無憂的一月之約,只要撐過這兩天……望望王維,見後者和他一般猶豫中帶着一種冷傲,當即將心一橫,決定做一次生平最大的豪賭:“李無憂,我耿雲天一向忠心爲國,這裡,滿城人皆是和我一樣,不爲瓦全,但願玉碎,你若有種,就用倚天劍破開城門,引天河之水來灌,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屠夫,是否爲了你個人的天下而不要這滿城人的性命!”

李無憂強壓着心頭的怒火,冷冷道:“王維,你也是這麼說嗎?”

王維微微遲疑了片刻,隨即道:“正是如此!”

“你……你們都是寧死不降?”李無憂指點着城頭的士兵,一一地問。那些士兵卻都是王維的親兵,自然是和主人站在一邊。

“好,好,好!你們***都有種,欺負我李無憂不會殺人嗎?”李無憂仰天大笑,卻緩緩將倚天劍收了起來。

城頭所有的人都暗自鬆了口氣,但這口氣卻成了他們出的最後一口氣。

“那朕今天就殺給你們看!”李無憂猛然擡起了頭,手指點着面前的城池,一聲狂笑。

“不要!”柳隨風高聲喝止,卻已經遲了。沒有人,能讓李無憂的怒火止息,甚至是他自己。李無憂一生中所作的最爲人所詬病的一件大慘事,終於不可逆轉地發生了。

下一刻,滿腔悲憤和壓抑化着一掌如繁星的無名火,從李無憂的指尖射了出去,落到護城河裡,落到城牆之上,落到城裡的建築上,落到人身上……

河水燃燒了起來,石牆燃燒了起來,城裡的土地,城裡的建築,人,兵器……一切的一切,統統地燃燒起來。

怒火焚城,萬物莫當。

慘叫聲不絕於耳,李無憂望着那鋪天蓋地的大火,那隻欲將萬物毀滅的大火,聽着城裡婦孺的哭聲,聽着耿雲天和王維的帶着哭腔的投降聲,卻思索着與此完全無關的事:“是不是所有驚天動地的愛情,都免不了百轉千回?”

“傻瓜!所謂天妒紅顏,阿碧那麼美貌動人,你又得天獨厚,如何會不遭天妒?如果你非要將滿城的人當作對她此次劫難的贖罪,不怕讓她遭受更多的苦難嗎?”一個聲音輕輕在他身後響起,同時陣陣溫柔自背上傳來,有一個人輕輕地抱住了他。

“若蝶啊!”李無憂輕輕抓住那人的手,輕輕道,“隔了千多年,原來還是你最瞭解我!”一腔的怒火,卻也在這個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陛下開恩!”不知何時,無憂軍的士兵已經齊刷刷地跪在了他的身後,其中還有慕容幽蘭和朱盼盼。

李無憂輕輕嘆了一口氣,袍袖一揮,滿城的火,在剎那間消滅了個乾淨,只剩下斷垣殘壁在輕煙裡呈現焦土的模樣。

事後據民務官統計,這場持續時間不到一刻鐘的大火,燒死的人竟達十萬計,而城牆和城中的建築,幾乎有一大半被燒得成了飛灰。護城河裡的水也被燒了個乾淨,蒼瀾河的新水直到三日之後,才又重新注入,想來天子之怒,便是毫無感情的水竟也感到惶恐。

雖然在若干年後李無憂曾親自爲此事下了罪己詔,並連續三年親自爲大旱的柳州祈雨成功,後世公正的史家依然沒有放過無憂大帝一生中最大的污點,將其載入史冊,並點評說“遷怒,人性之至惡也,雖聖人亦不可免!”

只是當這一切流傳了幾百年之後,而當時的慘狀只存在於史書上的數字的時候,人們更津津樂道的卻還是李無憂和寒山碧之間的深情。後世的女子常常在發夢一般地想:如果有一個男人會因爲自己,怒火竟然足以達到燒掉一座城池的地步,無論他是魔頭還是流氓,也許我都會義無反顧地嫁給他吧……

初,光復之戰,柳州一役,逆拒不願降,帝怒,以天火焚城,死傷十萬計,斷垣成丘,殘牆如焦,雖天河之水亦不可免,被煮沸一空。又三日,方始敢入……後,帝悔,遍植長青木以念逝者,愚人以爲有神效,伐而爲棺,竟流傳中外,後世遂有“死在柳州”之諺。

——《萬物開源。柳州棺木》

第一百四十四章送君一卦

大火既滅,無憂軍開進柳州城,柳州軍投降,事後有士兵獻上王維幾乎要被燒焦的人頭,而耿雲天則不知所蹤,幼帝楚九夢竟然奇蹟般地毫髮無損。

屬下有將士建議就地處決楚九夢,以正綱常。

李無憂看了看王維的頭,望着眼前那幾歲孩子漆黑的雙瞳,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聖人以暴得天下,以仁治天下,此次叛亂,一切都是耿雲天和王維搞出來的,幼子何辜?”當下將楚九夢放了,封之爲平易王,着人帶回航州。

當日,李無憂令柳隨風和五萬萬的無憂軍留鎮此地,自己率領其餘軍隊沿蒼瀾河走水路返回航州,不五日,重到青州,休整一夜,次日,崑崙那邊傳來消息,趙飛願意擁戴李無憂爲帝,並已起身前往航州晉見。自此,新楚十四州,全數納入李無憂掌握。慕容軒和衆將紛紛道賀,李無憂微笑舉杯,只是眉間卻隱隱有絲難解的惆悵,三女知道他掛懷寒山碧,卻也無以寬解,只有一面陪着他黯黯神傷,一面細心留意寒山碧的消息,靜等一個月過去而已。

次日,在勉勵了一番青州總督之後,李無憂的艦隊浩浩蕩蕩地開赴航州,而慕容軒作爲國師,也是一路隨行。

天下既定,自然一片太平,艦行水上,也是波瀾不興,並無意外之事。一路行來,李無憂雖然強顏歡笑,但人人看出他心中鬱悶難解,也唯餘嘆息而已。

這日午後,李無憂正自分析朱盼盼遞來的情報,期盼找出龜縮的燕狂人的藏身之所,卻有衛兵傳報說慕容軒晉見。

分君臣落座後,慕容軒笑道:“皇上最近愁鬱滿懷,可是心上放不下寒姑娘?”

李無憂點頭默認。

慕容軒又道:“陛下的家事,爲人臣子者本不當問,只不過幽蘭早晚是你的人,大家早晚是一家人,有些話,臣不吐不快。”

李無憂淡淡道:“國師有話不妨直言,朕赦你無罪。”

“謝陛下。”慕容軒微微拱了拱手,“當日正大光明殿上,臣就曾經說過,寒姑娘終究是魔道中人,陛下對她傾心本就是大錯一件。皇上何必爲這樣的女子……”

“住口!”李無憂重重一掌將桌子拍成粉碎,人也站了起來,但隨即他又做了下來。

慕容軒卻不理他,繼續道:“你我共知,倚天劍是當今世上唯一可以剋制破穹刀的神物,其餘的那些所謂神器,與之相比威力都相差甚遠。至於燕狂人的爲人,你更比我瞭解。其實,不論寒姑娘爲人如何,此次你若真是爲她而將倚天劍送與燕狂人,那就等於將好不容易纔爲天下贏得的太平拱手讓人,到時候,羣魔亂舞,卻再無可以剋制之物,而很有可能我大荒民衆將從此陷入魔族統治的水深火熱,到時候,陛下可就從民族英雄變成千古罪人了。”

李無憂冷冷地盯着慕容軒,一字一頓道:“如、果、被、抓、的、人、是、小、蘭、呢?”

慕容軒淡淡道:“如果是那樣,感情上我會很痛苦,但微臣一樣還是會說這番話。畢竟,比起我整個家族的利益,整個荒人的民族感情來說,便是我自己也可以犧牲,一個女兒……實在微不足道。”

李無憂認真地看了看眼前人良久,終於嘆了口氣,道:“原來你果然比我更像一個小人。但如果我不去赴天柱之約,天下人會說我負情寡義的!到時候,就會失去民心,統一天下的難度將大大增加。”

“燕狂人之所以沒有當時就逼你棄劍,正是想到了這一點。計策不可謂不毒。只不過,無憂,你自己也該知道,所謂輿論,其實大多時候都是愚論,關鍵是看你怎麼引導。從另一個側面上來說,你這是爲天下而犧牲自己,只要宣傳得當,而你自己再在民衆面前多演幾場戲,一切還不是迎刃而解,天下人只會說你大公無私,寒姑娘也可以留下一個捨身成仁的形象,贏得後世愛戴。你說對不對?”

李無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再說話。

舟行迅速,不三日,鉅艦到達瀾州,於是棄舟登岸,縱馬而行。前方一攬平川,正是駿馬馳騁之地,五萬大軍展蹄如飛,遠遠看去,蔚爲壯觀。

棄舟之後,李無憂纔想起慕容軒那百艏鉅艦,頓時想起一直盤根在青、蒼兩州乃至整個新楚的實力該是何等雄厚。那些艦想來慕容家造來絕非如慕容軒自己所說的爲了運送花花草草那麼簡單,以一艦載五千人計算,百艦則是五十萬之巨。慕容軒將此全數展示給我,無非是投誠之意,這恐怕還只是冰山一角,如果我一意孤行,怕很快會失去這個強大的臂助。

這日正在頭疼,忽然見前方奔馬停止,人仰馬翻,忙勒住絲繮,不時便有士兵回報:“啓稟皇上,前方軍隊忽遇怪事,難以成行。”

“哦?”李無憂皺皺眉,打開了天眼。

那士兵繼續道:“前方本是一片草原,但不知爲何忽然多出了一條橫在路中央的一條河,我們的馬想躍過去,不想才一飛出,立時便變做了一堆白骨,而馬上的人卻似乎撞到一道透明的牆,紛紛被撞了回來……”

“不用說了,朕都看見了。”李無憂擺擺手,“傳朕的命令,大軍原地待命,不要輕舉妄動。”那士兵忙去了。李無憂問三女和慕容軒道:“你們可知道有這樣的一門妖術?”三女都是搖搖頭,但慕容軒卻眉關緊鎖,沉吟道:“這門法術我似乎在哪裡聽過,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裡……”

“切!***廢話!還大仙呢!”李無憂不屑哼了一聲,打馬朝前奔去,三女和慕容軒忙策馬相隨。

李無憂早通過天眼看到了那條寬約兩丈的河,只覺得其中陰氣森森,但站到河邊的時候,依舊是不禁打了個寒顫。此時已經是三月初,正是百花齊放,萬物爭春的時節,但這條河裡卻是佈滿了堅冰,而要命的卻是那些堅冰居然在流動。但流動卻又完全不是那種碎冰在河水裡漂浮的那種,而是整個河裡的水都是冰,偏偏這些冰卻在流動。

想起士兵們惶急下見到這條河,竟然還有勇氣躍馬去跳,也算是難能可貴了。但他回過頭去,卻發現士兵們臉上都是一片如同抹粉的白,迅疾明白這些人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正自好笑,卻聽慕容幽蘭道:“老公,這究竟是什麼河啊?怎麼看上去怪怪的。”

李無憂沒有回答她,但有人能回答了:“這條叫做冰河,乃是遠古洪荒之時所有。”這個美麗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說話的少女卻沒有出來,使得本就如春山新雨般的空靈聲音憑添了一份清麗脫俗。

所有的人都驚了一驚,因爲即使是李無憂打開了天眼,一時也搜索不到這少女的蹤跡。

“小妹妹,你在哪裡啊?快出來,姐姐給你棒棒糖吃!”慕容幽蘭使出了殺手鐗。

“呵呵!咱們倆還不知道誰大誰小呢!”那少女笑了起來。

“哼!出來比比不就知道了!”慕容幽蘭當然很不服氣。

“我怕嚇着你!”少女老實道。

“沒事!你聲音這麼好聽,再醜能醜過唐鬼嗎?喂!阿鬼過來!”慕容幽蘭一招手,作爲反面典型的唐鬼先生屁顛屁顛跑了過來,點頭哈腰:“蘭姐找我?”

慕容幽蘭一把將唐鬼拉到冰河之前,笑道:“那,你看你能比這傢伙醜嗎?”

“什麼叫醜哦?”唐鬼大聲抗議,“俺這叫面相崢嶸,骨骼清奇!”這傢伙最近讀書很勤,學會了一個叫“崢嶸”的妙詞,基本上是拿到哪裡用到哪裡,比如昨天晚上他就看到一堆狗屎,立時打發感嘆:巧奪天工,多麼崢嶸的一泡狗屎啊!當時噁心得周圍的人一片嘔吐,當然此時也不例外……

“奇倒卻也是有幾分奇,崢嶸嘛,換成猙獰就差不多了!”那少女卻也笑了起來。周圍似乎颳起了一陣微風,花草都輕輕地點頭。

“就是就是,猙獰最是貼切了!沒你的事了,一邊玩去!”慕容幽蘭如丟小雞般一把將唐鬼扔到了隊伍的最後面,後者立時全身骨頭碎了一半,只嚇得旁邊的兄弟陣陣巨汗,但她卻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手,“好了,妹妹,你也看見了哈!世上明顯比你醜的人多了去,你還怕什麼?出來吧?最多我扮個鬼臉嘛!瞄!”說時她真的扮了個貓臉。

“呵呵!你可真有意思!好,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出來見見李無憂。”那少女笑了一笑,衆人立時發現河對面的一株野花的一片葉子上的一滴水陡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然後那滴水從葉子上跳了下來,落到地上時卻已經變成了一個妙齡少女。

衆人目眩神迷,同一時間似乎聞到一陣很淡但直沁心脾的幽香。

“原來是玄宗的滴水穿石術加上了天巫的化朱成碧!”李無憂嘆了口氣,自己是法術交混一道的高手,卻沒有想到別人就在眼前,自己竟然沒有看穿,真是失敗得可以。但這個念頭才一轉過,他的眼睛卻再也離不開那少女的身體了。

那少女只穿了一件極端尋常的青佈道袍,但偏偏曾被李無憂認爲是牛鼻子專用職業套裝的這身衣服落到這少女身上就有了一種化腐朽爲神奇的意思——那少女穿上這身衣服,身姿竟是說不出的曼妙動人,配上她那張清麗絕俗的臉,更予人不可方物之感。

李無憂輕輕吸了口氣,回過神來,再看旁邊衆兄弟,頓時狠狠罵道:“都他媽把口水給我收起來,也不嫌丟人現眼!”

衆將士慌忙擡起衣袖擦嘴,生怕慢了會被美女瞧不起——早幹嗎去了?

“呀!妹妹你好漂亮!”慕容幽蘭歡喜地叫了起來。

“呵呵,你也不差!”道裝少女笑了起來。

這一笑只如春風拂水,百花吐豔,剛剛纔被擦去的口水剎那間再一次地佔據了衆將士的嘴角,並一改先前的小橋流水,頓時成就了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壯觀。

但這個時候,朱盼盼的眼睛卻亮了起來,指着那少女的背後驚呼起來:“無憂,快看那些花……”

“糟糕!”那少女微微嘆息,望着慕容幽蘭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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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幽蘭和李無憂等人一樣艱難地將目光從那少女臉上移開,順着朱盼盼的手指看去,立時驚得目瞪口呆——那少女身後遍地的野花,竟然在那少女一笑之際如春雨一般飄了起來,落了下去。

花瓣越飛越多,片刻間,冰河兩岸,滿地的野花都飛了起來,各種顏色的花在空中飛舞,落下,如同下了一場花雨。

冰河裡忽然傳來了水聲,卻不知何時堅冰竟然全數融化開來。

衆人如癡如醉之際,慕容軒心中一動,笑道:“一笑嫣然,萬花羞落,賢侄女原來就是玄宗諸葛小嫣,難怪,難怪!”

少女朝慕容軒躬身行了一禮,笑道:“慕容前輩果然高明。請恕晚輩失禮。”說完腰肢一擰,輕輕轉過身去,衆人這纔回過神來,一時皆是悵然若失。慕容軒見此大笑:“正該如此!免得這幫小色鬼沒了魂魄。”這話立時引來慕容幽蘭三女的贊同和包括李無憂在內的衆男士的怒目而視,唐鬼更是極端鄙視地看着老傢伙,小聲嘀咕道:“老王八蛋,裝什麼正經人嘛!你自己年輕時候幹這樣的事還少了嗎?”

李無憂清清嗓子,一臉狗腿道:“小嫣妹妹,你這大老遠的跑來這裡等我,這個,不知道有什麼要事相商?如果是打算毛遂自薦向我提親,那當然眉什麼問題,不過如果是向我借錢那就免開尊口,當然,彩禮不在此列。”這話當即又引起了公憤,四女的原因很明顯,而衆將士則是敢怒不敢言,紛紛露出“要不是老子打不過你,你小子早被我打翻在地”的表情。

但冰河的彼面,諸葛小嫣接着說的話卻讓衆人悲痛欲絕:“提親之事,並非不可考慮。皇上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這……這諸葛小嫣擺明了是對李無憂大有一見鍾情之意,並豪不避嫌地提供獨處的機會!衆兄弟呼天搶地,唐鬼更是大聲疾呼:“天啊,你還要不要我們活了,爲何美女都成了李無憂的女人?”(易刀代答:第一,別人長得比你們帥。第二,別人比你有錢。第三,別人武功比你高……第三千九百二十五,因爲他是主角!)

李無憂微一沉吟,道:“好!”說時意念一動,已然飛身朝對面掠去,同時倚天劍自動在身周形成一層五彩光罩。他剛一飛到冰河的上空,衆人立時看見空氣中陣陣藍色的電流在倚天劍的光罩周圍竄動不停,只不過卻是徒勞無功的掙扎着,怎麼也不能穿過光罩進去。

下一刻,李無憂飛到河的對面,藍色的電流消失不見。

“原來這條河也是怕唬的,只要拿把劍說老子要砍你,他就不敢欺負你了!”唐鬼恍然大悟,當即抓起巨劍便要飛過河去,卻被若蝶一掌打了下來,他正自大怒,卻見若蝶手指一揮,他那把巨劍已然飛到河上空,立時被藍色閃電包圍,並迅速改變形狀,掉到河面上時,已變成一堆生鏽的爛鐵。

唐鬼臉色慘白,衆人心驚膽戰。

見衆人詢問的目光朝自己射來,慕容軒淡淡道:“這就是諸葛小嫣自創的獨門法術彈指紅顏老,凡闖進結界內的任意物體,都立刻會加速其生長或老化過程……”

“哈哈,發財了!”唐鬼大喜,忽然抓起隨軍輜重裡的酒罈,拋進了河裡,然後興高采烈道,“兄弟們,今晚有千年老窖喝了!”

衆人先是愕然,隨即紛紛仿效。

河的對面,李無憂和諸葛小嫣終於近在咫尺,面對面的時候,諸葛小嫣那種美麗更讓人窒息。其實十大美女裡各人都是各有千秋,就李無憂所見,百曉生的排行榜其實也許更多的是帶有一種個人主觀的色彩在裡面,如果換一個人來排,那一切就又將不同,但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諸葛小嫣的美貌確實和程素衣不相伯仲,難分軒致,將此二人排在榜首應該說是衆望所歸。

“楚王可是看夠了?”在李無憂神思恍惚之際,諸葛小嫣忽然冷冷出語,聲音裡微微帶出了一絲不屑。

“沒夠!”李無憂老實承認,“不過可以開始談正事了!”

諸葛小嫣呆了一呆,最初的時候,她見對面的男人見到自己都紛紛流口水,獨獨有李無憂沒有,便以爲他與衆不同,只是現在近在咫尺的時候這個男人一樣目光呆滯,她便大大的不屑,不過她沒有想到李無憂竟然會如此老實的承認,並早已跳出了自己美貌的束縛,一時卻又生佩服——原來這人並非如傳說中那麼不堪,他看自己竟然更多的是欣賞。

這一系列微妙的心理變化,卻也只在剎那間就完成了,當諸葛小嫣再次開口的時候,她的心情又已經是古井不波,因此可以讓她無所畏懼的單刀直入:“李兄,小嫣希望你不要去天柱山。”

“果然!”李無憂聲音開始有些變冷,但目光依舊溫柔,“能不能給我個理由?”

諸葛小嫣平靜道:“我不希望你成魔。”

“成魔?”李無憂愣住,隨即放聲大笑,“原來你們的消息還是如此落後,難道你不知道朕現在是創世神的使者,大荒的救世主嗎?”

“我知道!”諸葛小嫣搖搖頭,“而自你踏入江湖的那一天起,我也開始知道倚天劍就在你手裡。”

這一次,李無憂是真的愣住了。

卻聽諸葛小嫣又道:“你也知道我是玄宗門下,我們玄宗門有一門絕技,叫作卜卦,也就是常人說的算命。”

“算命?”李無憂哈哈大笑起來,“青虛子那老牛鼻子自己都十次能算準一次就算不錯了,你別告訴我你這個他的七代傳人竟是在我踏入江湖的時候就算到倚天劍在我手,而我也最終將成魔?”

諸葛小嫣卻沒有笑,也沒有半點動怒的意思:“青虛祖師學究天人,於卦相命理一道實有鬼神莫測之能。只不過,隨便泄漏天機,是會遭天譴,是以一直以來,我玄宗門裡就有一條定律或者說是魔咒,但凡敢學這卦理一道的人,沒有人可以活過二十歲。”

“說笑!”李無憂搖搖頭,“前幾天還有人給我說,青虛子那老不死的自己都活了兩百多歲還活蹦亂跳無病無災的在世上傷天害理,你這東西誆別人還成,我麼,還是省了吧。如果沒什麼別的事,在下告辭了!”

“那不過是鄉野村言,作不得準。”諸葛小嫣淡淡一笑,隨即神情卻變得黯然起來,“其實,青虛祖師雖然創出了這門卦理,自己卻從來沒有真的演算過。你說他十算總有一算是準的,那一算也多半是蒙的。而玄宗門下,這兩百年來,卻也無一人真的練成此門神通。我自幼好強,發誓要能前人所不能,苦苦鑽研了九年,黃天不負,終於在三年前融會貫通,自此前知三千年後知九百,創下了個小青虛的名頭。”

“呵呵,只是旁人所不知道的是,真的青虛子也遠遠不及你的算術。”李無憂笑了起來,只是情緒裡的震撼,連他自己都瞞不過。

諸葛小嫣淡淡一笑,道:“也可以這麼說吧。學成卦理之後,我幾乎等於掌握了時間的秘密,因此自創了這門彈指紅顏老,取意‘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之意,從此無敵於天下。只是到了此時,我纔開始後悔。”

李無憂頓時一呆,隨即想起冰河和白骨,卻點了點頭,如果她能隨意地改變時間,幾乎相當於創世神之力了,要說無敵於天下,那實在是理所當然,只是外界愚人不知,竟然以爲彈指紅顏只是一套取巧的將隱身術和虛空挪移術相結合的法術而已。擁有蚩尤魔刀的陳羽也竟然沒有取得奪宮戰的勝利,想來是被諸葛小嫣所逼退。同時他也明白彈指紅顏其實也是諸葛小嫣自況,如果按百曉生的說法,她今年是十八,那麼,也就僅僅還有兩年時光可活,如此一來,當真是彈指紅顏老了。如果是一個豪氣沖天男人,寧願如流星一般光芒萬丈而不願碌碌無爲,能有兩年多時間的天下無敵而無怨無悔,只不過諸葛小嫣卻是個青春貌美並且很聰明的小姑娘,少女情懷,要還不後悔那纔是怪事。

過了良久,諸葛小嫣悠悠續道:“我能改變別人的時間,卻改變不了自己的時間,眼見韶華流逝,卻無可奈何,不知道這算不算人生最大的悲哀。這樣自怨自艾,匆匆過了一年。但今年年初的時候,有一天有個人來找我算命,我推算半日,竟然全無痕跡,之後練功的時候我發現彈指紅顏失效了,這樣的情形讓我異常惶恐,之後我再不替人算命,而是苦苦思索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久思無果,我決定出去走走,適逢你們新楚舉行英雄大會,我便來湊了湊熱鬧,然後……我就看到了你。”

“原來當日的英雄大會你來了的?”李無憂大大的詫異,隨即卻恍然,那時自己天眼未成,諸葛小嫣又易容隱在人羣中,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的。

諸葛小嫣點點頭:“當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乾坤袋,還有裡面的倚天劍,而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的功力又失而復得了。然後我替你算了一卦……很可惜,在命裡,擁有倚天劍的你居然是個將讓大荒血流成河的大魔頭。”

“你別告訴我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在算計我了?”李無憂嚇了一跳。

“不是算計……”諸葛小嫣搖搖頭,“而是對付。只是沒有理由的,我的彈指紅顏竟然在你身上完全沒有效果。我以爲這是天意,於是我決定逆天改命。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葉十一和牧先生,還有禪林的人。之後葉兄他們,以及禪林的雲淺禪師對付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受了我的委託。我知道這樣的力量不夠,於是我請來了四宗的年輕精英,我知道你好色,所以特意讓可人和秋兒接近你……只是可惜,可人一則太過高傲,二則竟是對你一見鍾情,最後連她師父的話都不肯聽,怎麼也不願意接近你,至於秋兒,卻是對你假戲真做,搞到最後我求救世龍女出手,她纔不得已配合了一下,只是可惜……”

“原來這背後的一切都是你在主使。”李無憂嘆了口氣,一時竟也不知該說什麼纔好。他萬萬沒有料到陸可人一直不肯嫁給自己,並非討厭自己,而恰恰相反,竟是對自己太有情意。秋兒背叛自己原來也是情非得以,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諸葛小嫣又道:“只是可惜他們都失敗了,最後我算到你殺了葉十一,便幫謝驚鴻前輩找到了驚鴻劍,只是可惜他一開始不忍心殺你,而到了最後動手的時候,你的功力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可謂人算不如天算……最後連我辛辛苦苦地找來的救世龍女,她的青龍最後竟然也被你收了。”

李無憂默然,許多橫亙在心頭的謎團終於一一解開,但他心裡反而卻更堵得慌了,終於,他忍不住問道:“諸葛姑娘,你僅僅憑自己的推算就認定我是魔頭,你自己也知道你的卦相已經可能不準了,難道你就不怕自己錯殺好人?”

諸葛小嫣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這個時候我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推算,然後再次替你卜了一卦,結果卻更讓我大吃一驚,原來之前我一直都錯了,你的命相竟然是神魔雙生相。”

“神魔雙生相?”李無憂吸了口氣。

“顧名思義,擁有這種命相的人,可能會有神和魔兩種命運,換言之,你可能會成爲救世主,同樣你也可能成爲危害衆生的魔。我之前所看到的只是你成魔的一種可能,而後面的一種神相卻沒有看到,爲你帶來那麼多的麻煩,真是抱歉。”說時諸葛小嫣認真地朝李無憂鞠了一躬,滿臉誠色。

李無憂苦笑道:“都過去了,那也休提了。”

“這纔是大丈夫氣概!”諸葛小嫣點點頭,“說了這麼多前事,我們還是說眼前吧。據我推算,你神魔雙相的交匯點就在眼前,更確切的說就在你去不去天柱山。此時天下人皆知你倚天劍在手,而你所還不知道的是,燕狂人化名司馬青衫的時候確實曾在禪林中呆過,而其輩分更是在雲海之上,和四奇中的菩葉禪師同輩,他利用這個身份,讓雲海禪師於昨日發出了邀請,讓天下江湖各派本月二十二日在天柱山舉行屠魔大會。所要屠的人是誰,正是你那位紅顏知己寒姑娘!”

“他這是怕我不去,逼我現身罷了。”李無憂自然明白。

“不錯。此時他的身份固若金湯,沒有人會相信他就是燕狂人。而我更深信,此次大戰,你若現身,必然是血流成河,從此與天下英雄結怨,此後再無寧日,魔相將佔據你的身體,而倚天劍落到燕狂人手中,這個天下也會徹底淪爲修羅世界。”

李無憂淡淡笑了笑,笑得很苦:“換了是你,你的小情人被人抓走了,你會不會去救?”

諸葛小嫣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愛吾愛以及人之愛,李兄,你應當知道如果你一意孤行,必然會讓更多的情人生離死別,讓更多的家庭支離破碎。所以,希望你慎重考慮,不要自誤誤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雖千萬人

如果是以前,李無憂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天下關我屁事,我只要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就可以,無論是魔是神,只要我們開心就好。但此刻的李無憂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李無憂,經歷了那麼多事,他成熟了,或者說已經不像那個像小人也像英雄一樣的李無憂了。是什麼,偷偷地改變了少年的心?

寒冰貶人的冰河之旁,李無憂靜靜地佇立,他幾次想張口下一個決定,但嘴脣的粘合處輕輕撕開一條小口,隨即又再次關上。曾經年少衝動的時候不會明白什麼叫左右爲難,曾經快意恩仇的時候不會明白什麼叫情義兩難。是什麼,讓我如此瞻前顧後?又是什麼,讓我猶豫不決?

自李無憂過河之後,所有的人都看見他和諸葛小嫣在說話,但卻沒有人聽得見那邊任何一個聲音。大家都知道這是諸葛小嫣的法術。現在,所有的人都看着李無憂,那個憂愁滿面的少年,從來沒有一刻,慕容幽蘭、朱盼盼和若蝶,看着少年的臉是如此的心痛,所有的人都知道他一定是在作一個艱難的抉擇,但沒有人幫得了他。

河邊的風彷彿也帶有寒冰,吹在人的臉上,如刀子一般的疼。李無憂思慮良久,終於還是沒有答案,他幾乎是祈求地對諸葛小嫣也是對自己道:“容許我再考慮幾天,我不希望自己將來後悔。”

諸葛小嫣暗自輕輕嘆了口氣,因爲她知道無論如何抉擇,李無憂將來都一定會後悔,上蒼總是如此的殘忍,偏要一個人擔當如此多的揹負。但是此刻的她雖然點點頭,卻沒有心軟:“好吧!最後去不去還是在你,我阻攔不了你。不過,如果你不去,我會幫你取下陳國,到時候你一統河西,在一統大荒、古蘭,都是指日可待,而你要的女人,我都會一一幫你找來,即便是我自己,即便是程素衣,也都可以。你自己想想吧!”

說完這句話,諸葛小嫣飄然而去,留下李無憂和他身後那條冰冷但緩緩流動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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