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宮中已是正午了, 花翎肚子已餓得咕咕叫,但她還是和馮非寒說要先去飛雩臺一趟。
一近飛雩臺,就見有不少士兵出出入入。他們騎馬進入大門, 花翎果然找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小石頭——”花翎跳下馬朝那個落寞的身影奔去。
“牧野哥。”小石頭轉過身, 露出大大的笑容,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當然, 我們還沒有正式道別啊, 我們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難道離別也不說一聲嗎?”花翎拍拍小石頭的肩,這傢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比她高出了大半個頭, 搞得她的動作有些滑稽可笑。
“嗯,所以我就一直在這裡等了, 你不來我就不走!”
“好兄弟!你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早收拾妥當了, 就那麼一點東西有什麼好收拾的……”
“那好, 提好東西,我請你吃飯, 爲你餞行。”
“好咧!”小石頭高興地去拿東西了。花翎朝不遠處的馮非寒打了一個手勢,示意他再等等。馮非寒便立在門口,一邊和那些解甲歸田的士兵告別,那些士兵看見馮大將軍都很激動。
片刻,小石頭便提着行李奔了出來。花翎將行李馱在馬上說:“待會兒再去市集爲你買一匹好馬, 我出錢!”
小石頭一聽來精神了:“牧野哥, 你今早晉見皇上了嗎?皇上他長得什麼樣?皇上給了你很多獎賞嗎?皇上封你做什麼官?”
看來昨天沒有看清皇上長什麼模樣的並不只她一人。
“皇上也沒有給特別多的獎賞給我, 只是比你多一些而已。皇上也沒有封什麼官給我, 你知道我不適合也不想做什麼官的。至於皇上的長相嘛……嗯, 很英俊,很年輕……”
“有我們大將軍英俊嗎?”
“那當然是……”她壓低聲音說, “我們的大將軍更英俊……”
“大將軍!”小石頭突然大叫了一聲,花翎這才發現馮非寒不知何時已經走了過來,頓時她的臉紅了。
“我……想去客棧爲小石頭餞行,將軍可以嗎?”
“嗯,那一道去吧。”馮非寒朝小石頭點點頭。
“多謝將軍!”小石頭原本帶着離情別緒的憂愁的臉立刻被興奮所取代。
三人一道進城,找了一家客棧,叫了幾樣酒菜用午膳。
“牧野哥,你的家鄉不是在河南潁州譙縣花家村嗎?我家也是潁州的,我們一起回鄉可好?你不是不做官了嗎?”小石頭提議。
“一起作伴還鄉當然好,但現在我還不能走啊,皇上說三日後還要宴請我們這些將士。”
“這樣啊……就三日,我可以找個客棧住着等你幾日啊。”看來小石頭是打定主意要和花翎一道回去了。
花翎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馮非寒說:“嗯……恐怕三日之後,我也還不能離開平城,我還有一些事情要耽擱一些時日,只怕你等我處理完這些事情後,已經趕不上和你母親過中秋節了。如果你中秋節也不能回到家,你說你母親該有多麼傷心失望啊?”
“嗯……”小石頭想起家中孤苦無依的母親臉色立刻變陰沉了,“那牧野哥你呢?你的父母不也是在家苦苦等候你的歸去?”
“我昨日已經託同鄉捎信回去了,他們知道我會遲歸。而且我家中還有姐姐們,中秋節也不會太冷清……”花翎的心也被即將到來的離別的陰影所籠罩,同軍五載,她和小石頭情誼深厚,她也十分捨不得他,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
“小石頭,我回家鄉後,一定會去看你的。”花翎嚴肅地承諾。
“好的,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的。”小石頭也無比認真地說。
用餐完畢,花翎又和馮非寒一道送小石頭到外城。午後的太陽正毒辣,滿野青翠似乎也要被烤焦了。耀眼的陽光有些刺眼,花翎覺得自己的眼睛澀澀地,有些睜不開。
“現在太陽太毒辣了,不如你明日再走?”花翎忍不住提議。
“不了,牧野哥,遲走早走都是要走的。”小石頭反倒看開了。
是啊,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不管她有多麼希望可以和小石頭在一起,終究不能改變各自的人生道路。
“駕——”
小石頭最後揮手和他們道別,騎着剛買來的馬飛馳而去。
花翎用力地揮着手和他告別,馬背上的已經不是當初充軍時的瘦弱少年,而是一個肩膀寬闊、身體修長的青年,如果此生還能再見,他也應娶妻生子身爲人父了吧。
山迴路轉,他終於失去了蹤影。花翎的眼淚也終於決堤,嘩嘩地流下來。一雙溫暖的大手伸過來,將她抱在懷裡。
“你不是說以後要去看他嗎?以後我陪你一起去。”他柔聲道。
“真的?”她擡起一雙淚眼。
“我有欺騙過你什麼嗎?”他表情凝重地說。
馮非寒雖然喜歡不時戲弄她,但到不曾對她說過任何謊話。她搖搖頭:“沒有。”
“好,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我,我不會欺騙你,更不會辜負你。”
“嗯。”雖然馮非寒的安慰很有效,但她的心頭總有一片拂不去的陰雲,是爲小石頭,還是爲自己?
他們回到馮府不久就到時間用晚膳了。這次,花翎是和其他的僕人一起在下人房裡用的。馮非寒曾說過讓她一個人單獨在自己的房間用餐,花翎不肯,自己既然身爲將軍的親兵,也就是將軍府的下人,這樣特殊化必然讓人側目。軍中那麼艱難的時光她都熬過去了,怎可在這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晚膳過後,她獨坐房中,拿出自己的竹笛輕輕吹奏,打發無聊的時間。突然有個僕人前來傳話,說老將軍找她。她懷着滿腹疑慮跟隨着去到書房。
“老爺,花牧野帶來了。”那僕人敲敲門通傳。
“嗯,我知道了。”房裡傳來老將軍的聲音。
但並沒有叫她現在進去,他們只有立在門外等。可屋內遲遲沒有動靜。
不久,僕人離開了,留下花翎一個人站在書房前,走也不是,進也不是。老將軍這是什麼意思?下馬威?難道他在懷疑她的身份,還是已經知道了……是昨日回來後,劉大夫向他報告了她的事……還是馮非寒主動向他透露了?下午他真正所指的就是這件事?
花翎站在外面將可能的情況都設想了一遍,理不出一個頭緒。但還是乖乖地等着,如果她和馮非寒能修成正果,那裡面的老人就是她的未來公公,無論如何都應該留個好印象給他。
應該有半個時辰了吧?花翎將書房外的花草樹木觀察了一遍又一遍,雙腿站得發麻了,也不見裡面叫喚一聲。
他的的確確是在考驗自己是吧?我就讓你看看我的耐心與毅力!雖然你坐着,我站着,你要舒服一些,但你和我一樣在等待,我們就看看是誰先沒有耐心!
高手對決,最重要的是氣勢,誰先心浮氣躁誰就會失去先機。花翎想像着自己和老將軍是兩大武林高手,明月之下,高山之巔,靜靜對峙,夜風清勁,他們衣袂飄飛……
當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自得其樂的時候,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你站在這裡幹什麼?”
花翎擡頭一看,原來是馮非寒,他手裡拿着一些文書,似乎碰巧來找老將軍。
“嗯……老將軍有事找我,但現在還沒有空……”
“寒兒,叫她一起進來吧。”老將軍終於發話了。
花翎跟着馮非寒進入書房,恭敬地立在一旁等候老將軍的訓話。
“你就是花牧野?”老將軍擡頭掃了她一眼,她覺得他似乎在用X光透視自己。原來馮非寒犀利的眼神遺傳自他的父親,只是馮非寒看人的時候多了幾分冰冷。
“令我軍成功偷襲彭陽縣城,起了關鍵性作用的溜冰鞋是你發明的?”老將軍問。
“末將不敢居功,這是末將兒時的一種遊戲玩具,只是略微加工了一下。而且我在軍中製作溜冰鞋只是爲了好玩,並不是爲了攻城之用,只是將軍善加利用而已。”花翎實話實說,她從來也不覺得自己在那一仗裡有什麼大功勞。
“嗯,你倒是老實。你是何時從軍的?”
“五年前大徵兵時入伍的。”五年艱苦的軍營生活,回首時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
“五年啊……你現在年齡多大?”
“末將癡長了二十又四年。”也許在這個時空她會永遠都是二十四歲的模樣。
“家在何處?”
“河南潁州譙縣花家村。”
“家中還有何人?”
“父母和兩個姐姐。”
“聽聞你爲了要回鄉贍養父母,承歡膝下,連皇上想封你做尚書郎的提議都拒絕了?”
“末將無意官場,只想過簡單的生活,和家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就好。”
“你如此年輕,想法竟如一個垂暮老者,這不是太不知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