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的第二天,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楊書君楊親兵因成功出使、順利歸來,榮升爲校尉。第二件大事也就是柔然軍答應了用糧食交換俘虜的建議,在下午時,雲城的柔然軍押送四百石糧食來到彭陽縣城。花翎有幸在城頭觀看到全過程。
首先,見到一支約五百人的隊伍押着糧車來到,打的是柔然國的軍旗。他們在城門外三百米的地方停下。
守門將士大喝:“來者何人?”
騎馬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他立即聲若洪鐘地回答道:“我等是雲城士兵,受我家汗王的差遣,前來以四百石糧食換取彭陽縣城內的柔然士兵。我是領軍先鋒塔吾爾。糧食現放在城外,請貴國派將士出來驗收。”
然後,大手一揮,一批柔然士兵上前卸下了車上的糧食,堆放在雪地裡。塔吾爾又把手一揮,所有的柔然兵都立即往後退了百步,連空了的糧車也一併拉走了。
“打開城門!”一身戎裝的馮非寒吩咐。
城門便緩緩地打開了,馮非寒騎馬率領着楊書君等約五百人去到城外。他勒馬靜靜地坐在馬背上,目光巡掃着百步之外的柔然軍。楊書君則帶領着士兵在清點糧食的數目。花翎還隱約看到他們用竹片和銀針插進糧袋裡檢查,這楊書君做事果然細緻。
“報告將軍,檢查清點完畢,一切無誤。”楊書君向馮非寒報告。
“好!”馮非寒目光轉向城樓一揮手命令,“押俘虜出城!”
片刻,雙手被縛的柔然俘虜在魏軍的押送下魚貫出城。俘虜朝柔然軍的方向走去,糧食往城裡運去,兩條線一絲不亂,片刻間,各就各位。城外只剩下靜靜對峙的兩軍。
馮非寒朝塔吾爾一拱手說:“多謝貴國的糧食!彭陽縣本是我魏國之領土,多年前被侵佔,現今總算完璧歸趙,只是我國邊境仍有幾城還在貴國手中,不知何時歸還?”
塔吾爾大聲回答:“馮大將軍有本事儘管來取就是!塔吾爾一定在雲城等候大駕!”這大將軍說話也忒狂了些,難怪塔吾爾氣得不輕。
“好,山水有相逢,本將軍一定前去雲城拜會。塔吾爾先鋒一路走好,不遠送了!”
“告辭!後會有期!”
塔吾爾揚鞭駕馬率衆揚長而去,馮非寒目視他們遠去,然後調轉馬頭歸城。一場讓人提心吊膽的交換終於結束,但兩軍首領的對話又讓人們陷入戰爭的陰影,對雲城的那一仗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嗎?
在戰爭的陰影中,彭陽縣城迎來了新年。雖然剛經歷戰亂,但因爲漢胡交融,新國君推尚漢族文化禮儀,漢族的新年也很受百姓重視。雪花飛舞中,家家戶戶掛起了紅彤彤的燈籠,映着周圍皚皚白雪,煞是耀眼美麗。新年氣氛就在這一串串紅燈籠上瀰漫,空氣中似乎也帶了一些暖意。
花翎撫摸着新寄來的棉衣,將手伸進腋下的小袋一摸,果然裡面又塞着一封家書。自從她從軍以來,每一年都會收到來自花家村的新棉衣和一封塞在口袋裡的家書。因爲北方的冬天實在是太冷,所以棉衣她是有穿的,但家書從來沒有看過。她不想知道里面寫了什麼,道歉嗎?懺悔嗎?無論是什麼都不能改變她已代花牧野從軍的事實,她也從沒想過要原諒他們。
花翎將家書又放進包袱裡收好,也許有一天她會看的,但絕對不是現在。
今晚就是除夕夜了,軍營今晚會打牙祭,有肉吃,有酒喝。馮大將軍也沒有返回平城,他將要和士兵們同樂。
今天的天氣很好,沒有下雪或雨,也不太冷。往常操練的校場擺滿了佳餚酒品,空氣中散發着食物誘人的香氣,士兵們站在那裡個個喜氣洋洋,就等着等會兒大快朵頤。
“兄弟們,軍旅艱苦,一年來辛苦了!今晚一定要吃好,喝好!”馮非寒在高高的點將臺上舉杯,“來,各位兄弟手足,幹了此杯!”
“好!”
“幹!”
衆將士歡聲雷動。雖然條件簡陋,但將士們吃得熱火朝天,說笑聲,高叫聲,划拳聲,猜枚聲,交織在一起,組成了一首將士歡宴曲。
有不少的將士前去給他們最佩服的馮大將軍敬酒。敬酒不可不喝。看見馮大將軍接過一杯杯酒當是白開水一樣舉頭就喝下去,花翎不由得暗暗心驚。最後連楊書君也看不下去了,頻頻爲他擋酒,甚至代他喝掉。最後,楊書君也滿臉通紅了。估計他也不勝酒力了,他頻頻向花翎使眼色,她就當作沒看見。開玩笑,她的酒量可淺了,她如果幾杯下肚,明日肯定軍中誰都知道她是女人了。
無視楊書君憤怒的眼神,她走過去對馮非寒說:“將軍,你醉了,我扶你回房歇息吧。”馮非寒平時白玉雕琢的臉龐變成了緋紅,他側頭瞥了花翎一眼,花翎立即覺得心臟漏跳了幾拍,什麼叫桃花朵朵開,這就是啊。再不能由着他在這裡禍害人間了。這裡雖然沒有飛身撲來的花癡女,但那些軍中耽美們可是虎視眈眈的,萬一來個強攻大將軍,那就大件事了。
“將軍,走吧!”花翎拉拉他的衣袖。
“我還沒有醉呢!”馮非寒看着她,眸子一片清明。是的,現在,也許他還沒有醉,但楊書君已經自身難保了,等會兒,他想不醉都不行了。
果然,又有一個不知名的士兵端着酒杯過來了:“大將軍,我平生最景仰的人就是您,能投入您的麾下,我是死而無憾,像攻下彭陽縣城這樣的戰役必將流芳百世,我有幸在此,實在是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所以我一定要敬大將軍一杯!”
“我已經喝了太多杯了,”他垂下頭,“我醉了,再也不能再喝了。”
“將軍,就這一杯,將軍和我喝了這杯酒,他日攻打雲城我戰死沙場也死而無憾!”哪來那麼多的“死而無憾”,你究竟可以死幾次啊?花翎腹誹。
“好兄弟!”馮非寒拍拍對方的肩膀,“這酒一定要喝,但我實在不能再喝了,所以還是叫我最信任的親兵來代喝一杯吧,他可是很少喝酒的!”他看着花翎。
“什麼?”花翎看着那可怕的酒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喝了這一杯我們馬上就回去。”他說。
你是不是馬上回去,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就是等會兒喝得像團爛泥似的,我也最多把你拖回去而已,憑什麼拿這來威脅我?
花翎心裡是如此想,但最終還是接過酒杯,一仰頭灌下了喉嚨。
“咳!咳!咳!”她被嗆得眼淚汪汪,他忙伸手拍拍她的背。
“我們回去吧!”他將身體靠在她身上,一隻手臂緊緊地夾着她的肩膀。她只能吃力地拖着他邁動雙腿。
真的這麼醉了嗎?
一雙手伸過來幫忙扶住了馮非寒,是楊書君,看來他還有幾分清醒。她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換來的是他的白眼。花翎也馬上虎起臉,哼,稀罕!
這傢伙似乎天生跟她不對盤,每每都用一種無比厭惡的態度對她。算算自己也沒什麼地方得罪過他,只不過佔了他親兵的位置,這又不是她想的,而且他不也乘機升官做校尉了嗎?還是因爲她把馮大將軍的純白衣裳洗成了五顏六色?誰叫古代沒立白、汰漬呢?
話說楊書君楊校尉一回營,就立馬重新接管了爲大將軍洗衣服的工作,順便還將那幾個侍衛狠狠地訓斥了一番,說怎麼有人會這種本事將好端端的白衣裳洗成了黃衣裳?氣得張立建等人直跳腳。等花翎肩膀傷完全好,花翎本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責任感,主動要求接管洗衣的工作,他用非常懷疑的眼光打量了她許久,然後才極爲不捨地將手中的那盆髒衣服交給她,好像交出了自己心愛的寶貝似的。而事實證明,花翎比侍衛大哥們更有本事,經過她幾次洗的白衣裳不但變黃了,而且還有向五顏六色發展的可能性。
後來,當楊書君緊握着那些飽經□□的衣裳,雙手顫抖地質問:“你怎麼可以洗成這樣?!”,花翎只是微縮着雙肩囁嚅:“就是泡在水裡搓啊搓,不乾淨,就再搓搓,實在是還不乾淨……那就只能由得它去了……”
“你不會想想辦法的嗎?你的腦子幹什麼用的?”她看他青筋暴起,肯定是毛細血管爆了無數根,唉,用腦過度了啊。
“我的衣服都是這麼洗的,也不見髒啊……”她弱弱地抗議,她才懶得跟這些古人打聽什麼洗衣秘方呢,反正她在軍營是沒有見過傳說中古人用來洗衣的皁角、胰子什麼的。
“你的那些破衣裳怎麼能同將軍的比?”他吼道。
此後,他又接管了洗衣的工作,如果不是馮非寒的干涉,她看他是想接管親兵所有的工作。花翎從此也在心裡把他定義爲怪人。人家說,是因爲楊書君很久以前就擔任馮非寒的書童了,所以長期以來習慣了對大將軍事無大小地照顧。但這樣的照顧會不會太過分了些?想想一個堂堂校尉蹲在屋角搓洗衣裳,搓一搓,看一看,不夠白,再搓一搓……花翎心裡一陣發寒。
總之,花翎和楊書君二人是相看兩相厭。但因爲有同一個BOSS,唯有繼續相厭着、合作着。
和楊書君一起將馮非寒扶進屋,放在牀上。楊書君說:“將軍醉酒就是這樣,看不出來有什麼大的反應,不吵不鬧地,酒品很好,但他之後會很頭痛,甚至會嘔吐。你看着他,我去弄碗醒酒湯過來。”
花翎點點頭,將馮非寒的靴子脫下,費力地將兩隻腳擡上牀放好,又拉過被褥給他蓋上,他卻不合作地將手臂放在了被子外。她嘆了一口氣,又過去拉他的手臂,想將他塞回被褥裡,但他的手臂紋絲不動。
不想擺進去?我偏要將你擺進去!花翎用力一拉,結果不知怎麼地反而被拉倒伏在他的身上,她用力地擡起頭,卻發現他雙眼半張地望着自己,神色迷濛,她笑了笑:“一時失……”一語未畢,已被他柔軟的嘴脣堵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