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離別後,花翎才知道範雲這個朋友有多重要。
和範雲離別後,她的行路速度大大低於以前,一日最多行一百多裡。原因無它,實在沒有那個狗膽在荒郊野外露宿,和如花來一場邂逅。所以不到日暮就找店入住。
生活水準也大不如前,早餐一碗麪,中餐兩個饅頭,晚餐才點一個有點肉末的小炒,把艱苦奮鬥的優良傳統發揮得淋漓盡致。但袋中銀兩仍以讓她膽戰心驚的速度消耗着,現在她極爲擔心剩下的幾十兩銀子能否撐到目的地。
這日終於來到一個她熟悉的地方——洛陽,她激動得差點熱淚盈眶:終於不再是兩眼抹黑,知道自己離是成都近了。不熟歷史和地理的MM們,可千萬不要來穿越呀,地域和地名都改了不知多少回,連問路都成問題!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不要問我到哪裡去~~流浪~~流浪~~”
花翎爲了打發旅途寂寞,唱起這首三毛的《橄欖樹》,唱着唱着就眼淚花花了,簡直是爲她度身定做的。
此時的洛陽還不是北魏的首都,北魏的首都現在是平城。但在孝文帝有生之年他肯定會完成他的壯舉——遷都洛陽,只是不知還有幾年。但現在的洛陽已相當繁華,比起盱眙城更勝一籌。
在洛陽城住了一晚,花翎立刻火燒屁股似的打包袱走人。現在她深切體會到了“洛陽紙貴”的含義,洛陽的紙本來就是很昂貴的!一間掛着蜘蛛網的廂房竟要三兩銀一晚,還要不要人活呀?洛陽的有錢人也未免太多了些,難怪那孝文帝要遷都洛陽,不把洛陽這些富人抓在手裡痛宰一頓,真是天理難容!TNN的,消費水準還誇張過上海!
天色尚早,應該還不到七點,但街上的人已經挺多了,洛陽人民如此勤奮?買了兩個菜肉包一路啃着,卻見一羣羣的人直奔城門方向,男女老少都有,但似乎年輕婦女居多,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滿面喜色地朝前趕去。
有古怪!花翎想攔住一個圓滾滾的婦人一問,但婦人雖身材龐大但動作敏捷,一閃腰就避過了花翎的手臂。
“連大將軍要出征的消息都不知道,你還好意思問我?”
婦人頭也不回地小跑着向前,一邊用手絹擦拭着面上密密的汗珠,看來她已經跑了不少的路了。
什麼大將軍竟有如此吸引力?難道他出徵還好看過開國大典的閱兵儀式?反正自己也要出城,不如也去湊湊熱鬧。
離城門還有一里地,人羣就不能繼續往前了,因爲前面的街道兩旁也都站滿了人。這場面讓花翎想起某某明星抵達,機場外擠滿等候的粉絲。古代人沒有明星可追,原來就追這些達官顯貴。
花翎牽着黃毛丫頭在人羣中聽到了無數的八卦。如這大將軍全稱叫輔國大將軍,姓馮,名非寒。又聽說他少有大志,十幾歲就隨軍征戰,屢立功勳,所以年紀輕輕就已經官至大將軍。還聽說他儀表非凡,今年才芳齡二十五,目前未婚,結髮妻是光祿大夫盧浩然的千金,可惜半年前因病香消玉殞……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也不見那赫赫有名的大將軍露臉。花翎漸漸站不住了,但前後都是人,只有苦着臉等下去。
忽然,人聲鼎沸的街道像被抽掉鼎下的柴火似的迅速地安靜下來。街邊的人個個像等吃食的鴨子伸長了脖子望着遠處的街道。
“盼望着,盼望着,旌旗來了,軍隊的腳步近了。女孩漲紅了臉,欣欣然張開了眼,眸朗潤起來了,心漲起來了……”
花翎見此情此景不由得有感而發了。遠遠地迎風飄揚的旌旗後面樓出了個人頭,那人應該是騎在馬上的,但仍看不清楚面容如何,但花翎明顯感覺到周圍的人連呼吸也放輕了。
花翎也翹首眺望,漸漸地她覺得自己的呼吸放輕了,最後停止了。
真的從未想過世上有如此完美的人!
他一定是造物主精雕細琢後最滿意的作品。如古希臘的阿波羅神像一樣完美,渾身散發着陽剛之美,銀色的頭盔和鎧甲,凜然如戰神再生。龍章鳳姿,俊美無儔,丰神俊儀,沉魚落雁……用盡這些詞來形容他,仍覺得遠遠不夠。
花翎也從未見過這樣一雙眼睛,漆黑的瞳似夏日高遠的夜空,目光清冽,如長白山頂波瀾不興的天池,似玉龍雪山上千年不化的積雪,若秋夜光輝遍撒九州的皎皎明月。“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美玉琢成的人,恐怕有紅塵溫暖捂不熱的冰涼。
他目下無塵,恍如天上謫仙覽觀紅塵衆生悲喜,而心無微瀾。他的目光平靜地直視着前方,但街邊的衆人卻覺得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心中的俗世雜念爲之一空。
花翎像所有的人一樣目瞪口呆地看着這千載難逢的美男子,心想難怪在現代有那麼多瘋狂的追星族,現場版的美□□惑確非影視報刊的可比擬,活色生香,觸手可及,這種激動怎可言傳!
終於,他騎着馬從自己跟前走過了,衆人彷彿才找回自己的呼吸,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呼吸。他騎的是什麼馬,身旁有什麼人,帶了多少兵,都不知道,心頭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現那位大將軍的驚世容顏。
馮大將軍的軍隊已經出城,去抗擊柔然了。花翎看着那些追去城外看美男的MM們,慨嘆難怪這個時代出了花木蘭,說不定她就是爲了去追這大將軍的。
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追吧!
馬蹄聲得得,一路向西行。經過河南、陝西,終於來到陝西、甘肅、四川三地的交界地帶。但這一切都是花翎的猜測,畢竟一千五百多年前,桑田可能還是滄海。
一路行來,氣溫漸漸見暖,已正式踏入春季。春光明媚,桃紅柳綠,固然賞心悅目。但更多的時候時春雨綿綿,淫雨霏霏,讓她這個趕路的人心急如焚、不勝其煩。正如現在。
“唉!你——”她一手握拳,仰望天幕如絲如縷的雨水,差點蹦出一句三字經。唉,人不與天鬥,尤其是神經質的天。
雖然已用上了全副武裝,但蓑衣遮不住的小腿和布鞋已差不多全溼了。絲絲寒氣自腿部往上爬升,寒意漸漸籠罩了全身。
“啊哧!”一個驚天動地的噴嚏迸出,順帶引發了一連串咳嗽聲。好一會兒,她纔將氣管裡的異動生生地壓住,面色漲得通紅。前些天落下的咳嗽今日更嚴重了。
不敢大意,迅速找了一家旅店歇息。孤身一人在外,病倒了就大件事了。日漸空虛的錢袋絕對經不起醫藥費這筆意外的開支。她不會癡心妄想英雄救美的戲碼。
第二天清晨上路時,病情並沒有減輕,反而加劇了,時不時噴嚏共咳嗽一起,眼淚與鼻涕齊飛。花翎猶豫着要不要去醫館抓劑藥,但掂量着自己的錢袋還是作罷。
所幸今日陽光燦爛,她坐在黃毛丫頭身上一路行來並不太費力,但路旁的青山綠水,小橋流水人家並不在她眼裡,她只覺腦袋越來越沉重,呼吸越來越急促。
前面有一戶人家,青磚黑瓦,園裡有一樹桃花開得正如火如荼,竟是少見的紫紅色,在青黑的背景之下宛如一片燦爛的雲霞。
去問個路歇會兒吧。花翎下馬的身姿有些晃盪,腳步有些虛浮。
院門敞開着,看來民風淳樸。跨進院門,吃力地扣了扣門上銅環。
“請問——有人——在家嗎——”吐出的是支離破碎的話語,原本低沉的嗓音如今比張柏芝的鴨公嗓還鴨公嗓,活像一隻被人捏住脖子的鴨子在“嘎嘎”亂叫。
院子裡一片寂靜,微風拂過,桃花紛紛,離枝仍香豔不減,只是最終也不過“一掊淨土掩風流”。擡頭一望,靠近正午的太陽有些刺目,花翎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就要倒地,不由得雙手亂抓,倒在別人的大門口可太難看了。
忽然,她覺得手臂被人抓住了。咦,英雄救美?來不及看英雄GG面目如何,她便地暈過去了……
……
“大哥哥,你醒一醒!”花翎感覺有人在搖動自己的手臂,吃力地睜開眼一看,見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坐在自己的身旁俯首看着自己,他衣襟上沾着好些污泥,敢情剛纔是他想扶住自己,但人小力弱反被帶倒在地。
頭鳴如鼓,眼冒金星,花翎閉上眼睛,極力抵制那天旋地轉的感覺,像一條晾在太陽底下瀕臨脫水的魚。
“小兄弟,麻煩你將我的馬牽進來……它就在門外,背上還馱着行李……還有麻煩你對你家人說,給我請個郎中看病……診費和食宿費我會照付的……咳咳……”
吃力地講完這一段話,花翎徹底地失去了知覺。長途旅行的疲憊和多日來的提心吊膽終於擊垮了她一向健康的身體。可笑的是在她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居然是:“體育系的壯女也會有暈倒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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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花翎醒來,發現自己已躺在牀上,身上蓋着一牀藍底白花的粗布棉被。看看四周,房間很小,佈置也很簡陋,但很整潔,黑木小方桌上放着茶壺、茶杯,旁邊還有一塊疊成四方形的抹布。
口渴,她想起身,但頭一擡就一陣眩暈襲來。
“姐姐,你想起身嗎?”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接着一雙手扶住了她的背。她側面一看,只見一個雙眼圓圓的姑娘正關切地望着自己,面容俏麗,雖布衣荊釵,也掩不住青春美麗。
“來,喝了這碗藥就會好一些了!”
這時花翎才發現她端了一碗藥來。花翎接過藥,一仰脖子灌進喉嚨,然後閉緊牙關。可能病得味覺也麻木了,居然沒有反胃出來。
“妹妹,請問芳名?我這時在哪?”
“我叫牧琴,你現在在我們花家村。”她體貼地遞過一個圓圓的紅棗。
“木琴?樹木的木?”
“不,我雖不識字,但我爹和我講過,我們三姐弟用的是‘牧羊’ 的‘牧’,我姐叫牧雲,我弟叫牧野。”她仔細地解釋道。
花牧雲、花牧琴、花牧野?花家村?
“那你們村有沒有一個姑娘叫花木蘭的?”不會這麼巧吧?
“啊?——沒有,應該是沒有的,除了我們家,沒聽說誰家的孩子也是用‘牧’字的。”牧琴瞪大了那雙圓溜溜的黑眼睛,不知花翎爲何有此一問。
“哦,那沒事了,我只是隨口問問。對了,我也是姓花的,叫花翎。”說不定這裡就是老祖宗的家。
“啊?真的?那姐姐和我們真是有緣了!姐姐你好好休息,我去準備晚飯,等會兒端過來給你用。”牧琴矯健的身影一晃出了房門,花翎這才發現窗外已是夕陽西墜,晚霞映紅。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花翎這一病就在這花家村住了近半個月。好在這花家的人甚爲善良,對她關懷備至,噓寒問暖,斟茶倒水,體貼入微。花翎拿出剩下的二十兩銀子作爲診金和酬謝,他們只肯娶一半作爲診金。
這花家的一家之主叫花守業,是個憨厚老實的莊稼漢。夫人花陳氏善於織布,常將織就的布匹拿到集市上出售,倒也頗能貼補家用。家中的大女兒花牧雲已經於前年出嫁到鄰村,現已有一子。牧琴尚在家中幫手,但聽說也已許了本村的一個小夥子。弟弟牧野年方十三,天真爛漫,還未發育,整天在田野裡遊蕩戲耍,不像穿越小說裡所說的那般古人都早熟。
“翎姐姐,快來,我把筆墨紙硯都帶來了。”
“你——咳、咳——”花翎的病基本好清,但咳嗽拖得太久,咽喉損傷得太厲害,講話仍是很困難,喉嚨乾澀,聲音喑啞無比。
“你從哪裡——找來這些——東西?”花家家境拮据,並沒有能力供花牧野上私塾,所以這些天一有空花翎就教教他認字、寫字,花家老少甚爲感激。
“我爹給我錢特地去買的,以後就不用老是用樹枝、沙盤了。”花牧野滿臉的興奮。
“好,我們今日——還是先複習——昨日所學內容。”花翎研開一小塊墨,提筆端端正正地寫下“上”、“下”、“山”、“水”等字,讓他一一確認。確定他都掌握了後,又拿起了沙盤。“以後——還是先用沙盤練習,這些紙——和墨——要節省着用。”
“嗯,都聽姐姐的。”花牧野乖巧地應着,他發育似乎比現代的小孩遲,身板單薄,純真無邪,常瞪着一雙清澈的黑眼珠看人,哪似現代十三四歲的少年個個牛氣沖天,生怕大人不知道他已經進入叛逆期似的。
上午就在讀讀寫寫中度過,直到花牧琴來叫他們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