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出山坳,遠遠地見一個不大的村落橫亙在暮靄沉沉的天底下,更遠處是依稀的雲城。
騎在前面的馮非寒回頭望望說:“我們五人在一起,目標太大,而且四個男人一個女人,這樣的狀況太奇怪了,要分散開來纔是。”
“嗯,最好是兵分兩路。”楊書君點點頭。
“那書君和石磊一組,石磊年少,就當是書君收的弟子。我和花牧野、張立建一組,我和花牧野扮作夫妻,張立建是我們家的護衛。”馮非寒又說。
“啊?”有兩個人驚訝地出聲,一個是花翎,一個卻是楊書君。
“爲什麼要扮夫妻?”扮夫妻就意味着要同處一室,到時候孤男寡女地,乾材烈火了怎麼辦?雖然自己現在是女裝,被他撲倒的可能性也不大,但自己意志薄弱,一是按耐不住將他撲倒的可能性極高。怎可以將彼此都置於危險之中?
“難道扮兄妹?你覺得我們的樣貌生得像嗎?”馮非寒冷冷地回望她。
他爲什麼暴怒?她心裡不由打了個哆嗦,心裡想:馮老將軍真是有趣,居然將兒子取名叫“非寒”,如果他還是“非寒”,那誰還能稱得上是“寒”?
迫於他的淫威,她把到嘴邊的那句話嚥了下去:“哪有丈夫俊美得像天神下凡,而妻子相貌平庸的?”
走近村落,越發覺得它的貧窮落後,放眼望去,沒幾棟像樣的房子。在村口,他們下了馬,兵分兩路,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馮非寒率領花翎和張立建走右邊,小路盡頭的一個小院落,這個院落看來很破敗,房頂上還搭着茅草。
離院落還有十幾步距離時,花翎突然低聲說:“將軍,你的僞裝似乎不夠徹底,等會兒進入室內,將軍肯定要脫掉笠帽,你的一撮小鬍子並不能掩蓋你的絕世容顏,乍一看仍讓人驚豔,令人印象深刻。”
“你有更好的方法?”他停住腳轉過身。
“方法是有,只是有些委屈將軍,不知將軍肯不肯用?”花翎忍住心底涌上來的笑意。
“出門在外,安全最重要,哪來那麼多講究?”他望着她,眼裡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東西。
“真的?”她怎麼覺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小心思。
“廢話!”
“好!”不要怪我啊,不是我辣手摧花,是你自己願意的。花翎心裡樂呵呵地將手中的繮繩遞給張立建,然後從包袱裡摸出一個小瓷瓶,拔開軟木塞,用手指挖了一團黑色的物體就往馮非寒臉上抹,他竟也毫不躲避地立在那裡,甚至微微低下頭來方便她塗抹。
花翎在他的左頰塗出一大塊的黑色印記,昏暗的暮色中看來極像一塊大大的黑色胎記。她一邊塗抹一邊心裡暗自得意,平時看他肌膚光滑白皙,如潤澤的白色古玉,早就暗中設想了無數次撫摸上去的感覺,今日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一親芳澤了,哈哈^_^
“你究竟給將軍塗了什麼東西?”看見被毀容的將軍,張立建問。
“百草霜,這東西看來可怕,但實際上可是個好東西,是一味可入藥的藥材,功效很多,可以排毒、止血、止痛。”花翎說得很好聽,但說白了,百草霜就是俗稱的鍋底灰,這可是她昨晚特地去伙房刮的,加了一些生油調和而成。
花翎塗好一邊,仍意猶未盡,又將手指伸向右臉,馮非寒竟仍不吭聲地由她胡作非爲。
“你要不要塗那麼多啊?”張立建着急地叫,“將軍的臉都看不出本來面目了!”
“我們要的就是面目全非!”她回答,在馮非寒的額角也塗了明顯的一個黑塊後,她從懷裡掏出以前常系在脖子上的汗巾,給他抹去多餘的鍋底灰。哈哈,大功告成!她退後一步滿意地欣賞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馮非寒也打量着她,然後從袖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她。
“我們有一個護衛,但你作爲我的夫人渾身上下竟然沒有一件像樣的首飾,這合理嗎?”
玉佩一看就價值不菲,雖然周圍光線昏暗,但仍可以看出它的通透潤澤。
“這東西太貴重了,萬一我弄丟了怎麼辦?”花翎連連擺手,自己一向少帶首飾,不善保管。
“那你就小心你的腦袋。”他將玉佩塞在她手裡,“戴上!別弄丟,否則軍法處置!”
花翎握着那塊燙手山芋,暗自後悔,如果自己不給他抹鍋底灰,是不是就不會惹上這個麻煩呢?
她悶悶地說:“謝謝將軍!”
“你叫我將軍?”
“呃?……啊,……相……公……”
“彆扭,難聽,再叫一次。”
“相公……”
“好點了,再多叫幾次,娘子。”
娘……子?她嚇得被自己的口水嗆住,想看看那千年冰山是怎樣喚出一聲娘子,馮非寒卻已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娘子,爲夫的話你沒有聽到嗎?”警告的口吻。
“聽到了。”她一邊將玉佩系在腰間,一邊賭氣地連聲叫喚,“相公,相公,相公……”
“娘子。”
“相~公~”她嬌聲輕喚。Who怕Who?
“娘子。”聲音自然,乾脆利落。
“相~公~嘔……”不小心把自己噁心到了。
“啊,我弄錯了,在外人面前,我應該叫你老爺。”她改變策略。
“我有那麼老嗎?還是你嫌我太老?”
馮非寒叩響院門,花翎不敢再吭聲,心裡卻想:他怎麼這麼快就入戲了?一副怨男口吻。誰敢嫌他老啊?向天再借一百個熊心豹子膽,她也不敢啊。
馮非寒又叩了一下院門,過了一會兒,有個蒼老的聲音在屋內響起:“誰啊?”
“老人家,我們路過,天黑想借宿。”馮非寒略略提高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院門才被打開,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顫巍巍地站在裡面,衣衫破舊,滿面皺紋,鬍子花白。
“老人家,我們想借宿,不知您可否行個方便?”
老翁睜了睜渾濁的雙眼問:“公子是否是三位?”
“是的,不知有沒有地方可以讓我們安頓一晚?”馮非寒恭敬有禮地說。
“房間是有,但陳設簡陋,恐怕委屈了幾位貴客。”
“老人家您太客氣了,出門在外豈有那麼多講究,能有個地方給我們落腳就好了。”
“那請進吧。”老翁腳步蹣跚地在前領路,馮非寒連忙上前攙扶,花翎拉過他的馬,牽着走進院門,張立建緊隨其後。
“老頭子,是哪位貴客上門?”一個老婦人從左側的一間房裡走出來,年紀比老翁略輕,手裡還端着一個瓷盆。
“老婆子,是這三位貴客來求宿,你快去做點飯菜。”老翁吩咐道。
馮非寒從腰間拿出幾兩碎銀遞給老翁。
“這是些飯菜錢,有勞兩位老人家,打擾了。”
老翁擺擺手推辭:“公子太過客氣了,小小幫助何須此等重謝?”
“老人家您們古道熱腸,讓我等不必露宿在外,我們三人皆要吃喝,還有馬匹也要餵養,這點銀子只怕是不夠啊,老丈您就別推辭了。”
馮非寒將銀子往老翁手裡塞,老翁只有收了,遞給老婦說:“快去給貴客準備酒菜,將那隻蘆花雞宰了。”
老婦滿臉歡喜地接過,說:“有勞三位貴客稍候,飯菜很快就準備好。”說罷又急匆匆地鑽進房裡去了。
花翎這時才注意到,院裡共有五間房,院門正對的是廳堂,兩側各有兩間房。他們將馬匹栓在院子裡,便一道進了廳堂。門口正對的牆上擺着天地君親師的牌位,裡面除了一張方案,幾張坐席外,別無長物。
他們坐定,和老翁開始閒聊,慢慢了解到這一家的情況。這對老夫婦原本有兩個兒子,但都被徵兵了,更不幸的是都戰死了沙場。朝廷疲於戰事,給兩老的撫卹金也不多,唯有靠種田種菜艱難度日。但自從雲城被柔然人侵佔,柔然士兵不時出城掠奪,他們的生活越發地艱難了。
老翁邊說邊流淚,花翎三人唏噓不已。馮非寒和張立建皆表情凝重,想是感慨自己肩上的責任重大。而花翎則再一次慨嘆這亂世百姓生活之痛苦,用“水深火熱”來形容是毫不過分。“寧做太平犬,不爲亂世人”,她也再一次體會到社會主義社會的幸福。好想好想回去呀!但路在哪裡?
正說話間,老婦就將飯菜端了上來。是一大碟饅頭,幾樣青菜,一碟酸菜炒豬肉,但豬肉被切得像豆芽菜一般細小。
“請三位貴客稍候,那隻雞還在燉,很快就上來。”老婦滿懷歉意地說,用圍裙搓了搓滿是黑斑、青筋暴起的手。
老翁也說:“粗茶淡飯,怠慢了貴客,請見諒。”
三人忙說客氣了。用罷晚飯,老人就安排他們休息。
“我們有兩間空房,公子和夫人就請到左側的房間休息,至於這位壯士就到老朽夫婦左側的房間休息吧。”
花翎心裡大喊:真的是好俗套啊!偏偏這家就還剩兩間房,他們這對虛凰假鳳一定要住在一起,害她最後想和他拌拌嘴,假裝不合要分房睡也不可能。
她像只待宰的羔羊,和馮非寒一道被領去房間,心裡既無奈又不甘。
房間被打開了,裡面除了一張簡陋的牀榻,一張破爛的小案几,再無其他擺設。小說裡不是應該還有一張凳子的嗎?——啊,這時代凳子還不大流行。也就是說,如果她不和他同牀共枕,就只能睡地板了,這泥地板睡一晚,第二天還能起身嗎?
花翎閉了閉眼,然後對馮非寒說:“相公,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馮非寒聞言皺眉看着她。
“我沒有生你的氣。”
“那你爲什麼整晚都沒有笑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