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處罰了劉宮人。
笞刑二十杖, 於她這樣一個弱質女流而言,該是要了命的刑罰。
自然,李治這樣的人, 是不會無端地就公開以自己的名義去責罰他人的。據許公公報, 是因在劉宮人寢房中搜出了來自昭儀宮的玉釵一支。
昨日她來我宮中, 一舉一動, 都被我盡收眼底, 也不見茉兒上報有何物失竊。果然,在這風雲莫測的後宮中,一切皆是真假難分, 甚至連皇帝,也會加入一腳。
而使她無辜獲罪的罪魁禍首, 還是我。昨日李治發覺我心情不好, 一番詢問又不得結果, 便調查起昭儀宮的出入人員來,也因此, 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劉宮人身上。
心中所想良多,不知滋味。李治可以爲了我,遠離自己曾經的寵妃、漠視自幼與自己結髮的皇后、懲罰自己長子的生母……
爲什麼?這三個字又驀然在我腦中浮現。我曾多次問過自己,也曾多次要求過自己不要再糾結,可事到如今, 我還是不得不介意, 特別是聽了劉宮人的那番話後。
我以爲, 早年的李治對我, 應該只停留在“感興趣”這個地步上, 沒想到,他卻比我先行多步, 早已在我爲他準備的情坑中掉得很深。
當初在山野間的定情,以及我二進宮時初夜,我都問過他原因。不過,他那套說辭,都不太能說服我。
總覺得,肯定還是有些別的什麼原因的,只是不知爲何,他不肯講而已。我該怎麼才能套他話呢?可他精明如此,又豈會識破不了我的意圖?跟武則天商量吧……我又對她頗爲抗拒,不想與之接觸。
說起武則天……她跟李恪的私情,我不也是不知道的麼?會不會是……武則天跟李治之間,也曾發生過些什麼,是我還不知道的?
“茉兒,”我喚道,“過來。”
“奴婢在。”茉兒向我走近。
“再跟本宮說說,你是什麼時候初見本宮的?”
“奴婢本來還在寢房中小歇等候的,後來給娘娘帶路的公公來了,說是將軍已把娘娘帶到了,就將奴婢領到娘娘寢宮去了。那就是奴婢初見娘娘之時。”
我再將穿越當日的情形細想了一遍。我一睜眼,就發現自己跌坐在宮殿之中了,隨後茉兒即進入,她是我第一次在唐朝見到的活人。她初見我時,武則天就已被我掉包了,應該不知道武則天之前的事情纔對。
“那麼當初帶路的那位公公呢?現在可還找到?喚他來,本宮有話要問。”
然而茉兒面露爲難之色,搖搖頭,道:“那位林公公,早在先帝還在生時就去世了。”
我握了一下拳……當真除了武則天以外,就沒有人能問了麼?
“榮國夫人到。”許公公在門外高聲通報道。我心中暗說一句:天助我也。武則天的早年生活,她的家人,不是最清楚的嗎?
“娘,怎麼來了?老是這樣勞累的,孩兒可心痛着呢。”我上前迎接,扶住她的手臂,擺出副慈孝的姿態。
“娘若是不常來幫你,就怕日後是你女兒心痛了。你看,哪有當孃的像你一樣的?總把孩子放下給嬤嬤就算了。你也不能滿心思就只有聖上,而忽略了兒女纔是啊。”
“孩兒哪裡就有娘說的那麼糟了?不過是每次娘你來的時候,恰逢弘兒和小公主都剛吃過,睡下罷了。”
“好了好了,你從小到大,沒哪樣是精通的,唯獨這張嘴巴,伶俐得很。”
我向她一笑,招呼她到榻邊坐下,閒話家常。聊着聊着,尋了個機會,便問起她往事來。
“娘啊……我們家在我進宮之前……有到過皇城裡來嗎?”
“你父親是開國功臣,自然常常得進朝了;我跟先帝的楊妃有親,也曾入過宮中去看望她。不過後來,你父親到了荊州去之官以後,我們就未有再進過宮廷裡了。”
“那我呢?在被召爲才人之前,可曾有進過宮去?又有否跟聖上有過接觸?”
武母輕推我的腦袋,才幽幽道:“你呀,都多少歲人了,還是沒些長進。你父親是商人出身,我們家門地位本來就不高,哪裡就能讓你隨意進入皇宮,跟皇子有所接觸了?”
果然……還是毫無收穫。
我可以肯定,自己第一次見李治時,就是在馴馬場上,那年他才十二歲;我也可以肯定,武則天在入宮前,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李治……
可能性,就只有一個了。
將軍只能護送準備入宮的后妃到皇城大門處,即要妃子自己進入,待帶路的公公前來。
只有這段時間,武則天是獨自一人,且未被我掉包的。
可是……這段路的時間,能發生些什麼讓李治覺得刻骨銘心的事麼?我又很懷疑。我寧願相信李治是對我莫名其妙地就愛上了,而不是在短時間內就對武則天念念不忘。
更何況,當時的李治,才十歲而已,能知道什麼叫愛麼?
正在我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時,武母卻開口說話,打斷了我的思路:“天又開始冷了,茉兒,你去把炭爐搬近些,燃了吧。”
“奴婢遵命。”說罷,茉兒便走到炭爐旁,正想將其搬起時,卻發現了炭層中的異樣。
“娘娘……”這些年來,茉兒已知炭爐於我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雖然我從未挑明瞭跟她說。
聽她話意婉轉,我明白,大概是武則天燒來些什麼了,於是我便隨便找了個藉口,讓武母先行回家,再遣退了所有宮女,才蹲在炭爐旁,輕拂炭灰,小心翼翼地抽出武則天燒來的信件。
那是一封長長的信,寫着我想知道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