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正坐在牀上,雙腳搭在地面,按照生死薄教的方法接地氣,看到我們倆帶着一個女子風雪夜歸,愣在了當場,開口問道:“你們倆出去追兇,怎麼帶回來一個風塵女子,這……”
“休要多言!”生死薄怒聲斥道。
玄青聽完咧開嘴,尷尬的笑了笑,眼神疑惑的看着這女人,又問道:“難不成就是她施的邪術?”我看了看玄青,這小子沒少往這些個地方跑啊,怎麼一眼就知道這人是娼妓。撇了撇嘴,問道:“你怎麼知道她是幹那個的?”
玄青呵呵一笑又開始了長篇大論:“貧窮婦人,胸突臀高;寒賤,骨粗麪細;額高脣掀,無夫殺子。這娘們佔了個全,貧賤之極。
生死薄搖了搖頭,瞥了玄青一眼沒有說話,食指按在了那女人的人中上輕點了兩下,那婦女‘額’的一聲,長出了一口氣。
看見我們三個‘老爺們’,坐在地上就要撒潑,生死薄對她皺了皺眉,那婦女當即閉上了嘴,站起身對我們說道:“各位父親,我就是一個賣肉混飯吃的弱女子,除了一身滾刀肉,真沒什麼財物。你們找錯人了,我們那有個叫桂花的她接客多,有的是……”
話音未落,玄青怒聲對她說道:“別在這玩陣,趕緊交代,要不砸了你的爛肉攤!”
“交代什麼啊,我可是本本分分的接客,從來沒黑吃黑,吃套錢兒!”那女人委屈的看着玄青。我嚥了口唾沫,暗自佩服這女人逢場作戲的手段高明。
玄青無奈的看着生死薄,生死薄捋了捋白鬚,沉沉說道:“那人是誰?給了你多少錢?”
那女人抹着眼淚,委屈的對生死薄說道:“哎,風塵女子,哪管是誰,給錢就是新郎官。”
玄青有些耐不住性子,啐了一口,怒聲喝道:“我不打女人,那位小兄弟我可管不了,急了眼豬屁股都啃上一口!”
我看玄青給我搬上了臺階,也只好接招,搓了搓手,惡狠狠的盯着那婦女。
那婦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笑着說道:“小兄弟,有事好商量,打人可犯法!”
這女人可真是一身滾刀肉,不見棺材不落淚,此時我看向生死薄,看他正在懷裡摸索着,又掏出了一張五十大鈔,遞給了那婦女,那婦女撇了撇嘴,對生死薄說:“今天下午那小哥可給了一百。”
生死薄搖了搖頭,又掏出一張五十遞到她手中,那婦女在燈下細細看着那兩張五十大鈔,笑盈盈的看着生死薄:“今天下午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到那點了我,但什麼也沒幹,塞給我一百塊錢,又給我一件衣服,說是讓我糊個泥盆子晚上燒了,至於他叫什麼我就不知道了,但側臉有一道疤,臨走時囑咐我不能告訴任何人。”
生死薄聽完點了點頭,玄青對她擺了擺手,示意讓她走。那女人開門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這風塵女子容易被那人收買,也更容易被她出賣,一百塊雖然不少,換來句實話卻很值。
玄青眼神躊躇,對生死薄說道:“我看那人必定和萬龍壽莊脫不了干係,不知是想滅了一鳴的口,還是想取那‘涅槃坨’?”
“郭漢祥!”我曾經聽曼霜說過她除了父親就只剩下一個哥哥,叫郭漢祥,被行屍在臉上抓了一道疤。都叫他‘郭七’。
玄青聽完一手託着下巴,對我說道:“那個郭漢祥倒是聽你四叔說過,你分析的雖然沒什麼根據,但還算靠譜。但咱們和他往日無冤近日無仇,憑什麼要殺要刮的?”
‘乓’玄青剛說完,就見一人破門而入,充血的眼睛怒瞪着我,大笑道:“哈哈,年紀不大本事倒不小,竟然能平了玉龍坡。”我定睛一瞧,這人側臉一道猙獰的長疤,不是郭漢祥還有誰!
我直直的看着他,那屍體肯定是被他清走的,那曼霜一定在她那,忙問道:“曼霜還活着嗎?”
“草你姥姥!殺了我父親,還想着我妹子!”說完提起了手中的利刃就要衝過來。
一直沉默的生死薄看向郭漢祥,對他說道:“慢着,年輕人,那玉龍坡之人皆是爲爭奪參王而喪命,並非是他所害。”
但郭漢祥此刻被仇恨蒙了眼,哪裡聽進去,若是頭腦稍清醒一點,也不會認爲是我屠了玉龍坡,舉着大刀片子就向我衝來。
玄青下不去地,急的摔在了地上。我眼睜睜的看着大刀劈向額頭,涼風掃的頭皮發麻,刀刃即將到眼前,我沒有想着躲閃,那七品葉的死多少也和我脫不了干係,雖然這麼死了有點冤,但生死麪前,我覺悟高了起來,願他殺了我就能平了怨氣。
刀尖打到鼻頭上,一陣微涼,就在這時,刀片卻突然來了個迴轉,飛向半空。生死薄死死的掐住郭漢祥的手腕,冷漠的看着他,郭漢祥卻像發了瘋一般,狠命掙扎着,衝我怒吼連連。
我擦了擦眼角的淚水,哽咽的對他說道:“我沒那麼大能耐殺了你父親,曼霜還活着嗎?”
此刻郭漢祥半跪在地上,也軟了下來,對我說道:“只要我還活着,我就不會罷休,曼霜這輩子算是完了,我父親也死了,你得血債血償。”
我不知怎麼形容此刻的心情,亂如麻團,生死薄放開了他的手腕,把他扔到一旁,他又吃力的爬起,狠咬着牙,兩手拽着前襟,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刺’只見他撕開了棉衣,我以爲他是被氣急了。
細看棉衣裡盡是雷管、炸藥,一支音信被他咬在嘴中,生死薄皺了皺眉,隨即恢復了平靜,對他說道:“年輕人,不要一時被仇恨矇蔽,害人害己!”
郭漢祥瘋笑着,此刻他已經不是十年前那個只會傻笑的武校學生,而是一頭想要飲血的惡獸。大喊道:“我知道你們都會兩手,但我也是有備而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這就跟你們魚死網破!”
招待所的老闆娘聞聲而來,剛要開罵,看着郭漢祥身上的炸藥,一縮脖,忙跑了出去。
許多人睡了,但夜還醒着,聆聽着人事枯燥的對白。神仙也有煩惱,惱人間凡塵的喧囂。
郭漢祥咬着引信步步緊逼,也許他並不是只想要我死,而是要我受盡臨死前掙扎折磨的痛苦。
我呆望着他,在我看來死亡變得那麼單純,支離破碎,肝腦塗了一地;仇恨卻變得那麼複雜,讓一顆原本清醒的大腦,變成一塊散發腐臭,只想着復仇的石頭。
野狗長吠了一聲,吹響死亡的號角,飲血的長牙正咬着我們的大動脈,動一動,血濺四方。
郭漢祥從牙縫中擠出一聲冷笑,因爲引信還在嘴中,若是說話的幅度稍微大一些,整個招待所都會被炸上天。
他突然支吾的對衆人說道:“我不想這麼快就讓這小子死,也不想連累別人,把他給我綁了,哈哈!”笑聲不大,卻感覺四壁都跟着顫動。
玄青用手狠命拍着地面,眼裡淚光閃爍,無奈將頭埋在地上,不住的抽搐着。生死薄閉上了眼,長嘆了一聲,也許神仙來了也不會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他們不動手,你自己來!”郭漢祥說完順手從衣兜內掏出一把鋥亮的手銬,扔到我腳下。
我沒有猶豫,撿起地上的手銬,卻不會鎖,忙問他:“這玩應兒,怎麼用?”
郭漢祥臉上現出了怒意,狠瞪着我,擺了擺手,讓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