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郭玲堆着笑容的臉,赫然發現二十歲出頭的她竟然已經長出了條條細紋。
“林姐?”許是看我沒說話,郭玲試探性地喊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來,朝她勾了勾脣角,算是笑了一下。
“郭玲,不好意思,你另外找工作吧,我這邊剛剛開業,客源不穩定,我一個人就可以了。而且就算我讓你在這工作,也不可能還像以前一樣給你開那麼高的工資。”我說的很直接,因爲跟郭玲這種心思太重的女孩交往,繞圈子還不如直來直去。
郭玲一聽,難以置信地愣了片刻,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裡迅速噙滿了淚水,她近乎哀求地又喊了我一聲:“林姐……”
一旁的宋小運從背後戳了我一下,我轉過身去,他也背對着郭玲低聲對我說:“這怎麼回事啊,怎麼哭起來了,小姑娘看着怪可憐的。”
“回頭跟你解釋,你先去吃飯吧。我倆單獨談談。”我回道。
宋小運看看我,嘆了口氣,“行,你吃什麼,我回來給你帶。”
“天熱,吃碗涼麪吧。我去拿錢。”說話間,我就往衣兜裡摸去。
“切,一碗涼麪我還是請得起的。”說完這句話,宋小運便大步走出了推拿館。
店裡就剩下了我和郭玲兩個人,她在低聲啜泣着,聽得我心煩意亂。
看着她瘦瘦弱弱地抖着肩膀哭,我也很心疼,可是一想到她是那樣一個有心機女孩,我就沒辦法給她好臉色。
郭玲又哭了一會兒,看我沒反應,就擡起頭來,一雙眼睛紅腫紅腫的。
她低聲說:“林姐,對不起,以前在江城時候,我……我不該在你最困難的時候辭職。可是……可是我也沒有辦法,我家在農村,家裡還有個弟弟上着學,我每個月都要給家裡匯錢。那時候店裡沒有生意了,我也只能……”
“我不是因爲那件事情責怪你,當時的情況我也能理解你。”我嘆了口氣,心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原來郭玲跟我的身世還有些相似。只不過她在苦日子的磨練下,成了一個圓滑世故的年輕人,捨棄了淳樸、誠實的善良品質。
郭玲聽我這麼一說,眼睛裡露出了希冀的光亮:“那……林姐,你跟我說說我哪裡做得不好,我以後一定改正。這次我好好跟着你幹,絕對不會再出現上次那種情況了。林姐……”
說話間,郭玲已經再次抽泣起來。
我終於再次動了惻隱之心。沒辦法,就是這種心軟的人,看不得別人哭,總想盡己所能地幫助別人。當然我的心軟也不是完全盲目的,我盤算着郭玲之前的種種行爲並沒有對我造成什麼本質上的傷害,只是她爲人不是那麼實誠罷了,我只要防着她一些應該也沒事。
於是,我想了想,對她說道:“郭玲,既然你還是想要來我店裡,那我就要把醜話說在前面了。第一,我不可能給你像之前在江城時候那麼高的工資。以後我們就按績效走,底薪1200,治好一個孩子,我按照你推拿的次數給你提成。第二,如果這次你再想離開,必須提前一個月跟我說,不能不聲不響地走。”
我的話音剛落,郭玲就使勁兒點頭,“好的,好的,林姐,我沒問題
,都聽您的安排。”
等到宋小運幫我買飯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給郭玲發了一件店服,又給她配了一把店裡的鑰匙。
看着換上店服的郭玲,宋小運朝我眨了眨眼,示意我出去說話。
“你把她招進來了?”宋小運問我。
我點點頭,無奈地說:“沒辦法,她那樣子看着太可憐了。”
“你以後我跟她就是同事了?”宋小運開玩笑地露出了色色的表情,“早知道我給她也買份涼麪了,好歹還能套套近乎。”
我知道宋小運不是那種見一個愛一個的人,所以也沒把他的玩笑放在心上。只是跟他說讓他平時多照顧照顧郭玲。
不過有一點宋小運倒是真的說到了點子上——他只給我買了涼麪,那就意味着郭玲沒有午飯吃。
我想着郭玲到底沒有我對附近的環境熟悉,於是就把宋小運買給我的那份涼麪讓給她吃了,宋小運嘆了口氣,在我背後罵了一句“爛好人”。
下午時候,我和郭玲各自忙着,一直到下班莫牧勳過來接我的時候,郭玲突然問我道:“林姐,你跟……跟莫總還在一起啊?”
我被她問得一愣,這纔想起來在江城的時候我和莫牧勳的事鬧得滿城風波,郭玲自然也是知道的。再加上郭玲本來就是個心眼多的人,她記下莫牧勳的長相肯定也不是難事。
可眼下我也不能否認,只好點點頭,算是給了她肯定的回答。
郭玲立刻表現出一臉的羨慕:“林姐,你真有福氣,命真好。莫總那樣的人中之龍……”
郭玲的溢美之詞充斥在我耳邊,可我卻覺得渾身不舒服。
我立刻又聯想到她昨晚上喊莫牧勳的那一聲“哥”,頓時更加不舒服起來。
不想跟她再多說,我帶着這些鬱悶的情緒,坐上了莫牧勳的車子。
莫牧勳是何等精明的人物,自然立刻看穿了我。他面無表情地往窗外掃了一眼之後,沉聲問我:“你這是把那個女人留下了?”
“呃……嗯。”我有些無奈地低下頭,不敢去看他。因爲昨天莫牧勳跟我說過,讓我少理郭玲這種人。結果我今天根本沒聽他的,還一時心軟留下了郭玲。
此時,我是越想越懊惱。因爲現在已經把郭玲招進來了,我總不能莫名其妙地把她給開除吧。
“那我以後少來你這店裡。”莫牧勳語氣平淡地說了這句話。
“爲什麼?”我心頭一驚,好好的,他爲什麼要少來店裡。
莫牧勳淡淡地掃了我一眼,又轉頭看向前方,聚精會神地開車:“你吃起醋來,還是挺難搞的。”
說完,他輕輕抿起了雙脣,我卻看到他眼角泄露的一絲笑意。
我登時紅着臉,扭到一邊假裝看風景,不再理他。
其實如果不考慮品行這種深層次的東西的話,郭玲還是個不錯的員工。她平時工作細心認真,對待來推拿的那些家長和孩子們也都很溫柔耐心,而且還能言善道。在江城的時候,也確實給我幫了不少的忙。
如此這般一想,我還是決定留下郭玲。
晚上到家以後,我給周舟打了個電話,跟她說郭玲已經聯繫了
我,而且我還把她留在了店裡。周舟半天沒說話,最後才長出了一口氣說:“林姐啊,你這個心太軟了!”
最後,我跟周舟敲定了她過來的時間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很快,我這邊推拿館的運營就步入了正規,莫牧勳那邊則每天也有要忙的事情。只是他就算到推拿館門口接我下班,也從來不進到推拿館裡面。
好幾次宋小運都專門走到莫牧勳的車子那邊,對他擠眉弄眼地說:“怎麼,不願意看見兄弟我啊?連門都不進。”
莫牧勳只是指指我,對宋小運說:“你同學管得太嚴,不讓我進去。”
後來,爲了避免宋小運誤會,我藉着機會跟他說了一下我的擔憂,順便告誡宋小運不要被郭玲柔弱的外表給迷惑了。
誰知道宋小運啐了一口唾沫說:“你男人絕對看不上那小娘們兒,至於我,當然更看不上了。我連你都看不上呢……”
他話還沒說完,就把我氣得一巴掌招呼到了他的後背上,“叫你胡扯!”
宋小運齜牙咧嘴地揉了揉後背,然後突然一副認真的表情看着我。
我看慣了他在我面前吊兒郎當的模樣,現在突然正經起來,我還真是不太適應。只好趕緊問他:“怎麼了?”
宋小運黝黑的臉上竟然氳出一絲紅暈,“我說,這都過去大半個月了,那誰現在咋樣了?”
原來他是要問徐嬌的事情。
正巧我剛跟戒毒中心聯繫過,那邊說再有三個月徐嬌就能回來了。我還又給戒毒中心打了一筆錢,囑咐他們等徐嬌回來之前跟我聯繫,我去接她。
於是,我就對宋小運說:“快了,三個月就能回來了,到時候我提前通知你,你時刻準備着吧。”
宋小運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地說:“那行,謝謝你了,淺秋。”
我學着他的樣子,白了他一眼,“等你倆結婚的時候再來感謝我吧。”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我感覺郭玲比原來穩重了不少,似乎心眼也不是那麼多、那麼邪了。漸漸地,我就對她放心了許多。然後明裡暗裡也對莫牧勳說郭玲變了。莫牧勳每次聽完,都不發表意見。我尋思着估計他是對我店裡那點兒小事兒不感興趣吧。
不過後來莫牧勳偶爾會進店裡轉悠轉悠了,郭玲給他打招呼的時候,他也會象徵性地點點頭。
其間,孫阿姨在古珉的陪伴下來了推拿館幾次,看到了幾個得皰疹性咽頰炎和手足口病的孩子,孫阿姨每次都忍不住感嘆說現在孩子得的病和原來不一樣了,症型越來越多樣,病理也越來越複雜。她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記住醫者父母心,絕對不能把小兒推拿當做生意來做。
孫阿姨說的話和我的初衷不謀而合,我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讓她放心。
不知不覺,盛夏已過,轉眼已經是末伏了。天氣依舊悶熱,不過好在禪城臨海,海風吹着倒還比江城舒服不少。
在一個星期三的下午,周舟到了禪城。我去機場接她的時候,郭玲非要一起去,正巧那一會兒店裡也沒有顧客,我就同意了她的請求。
結果,剛到機場還沒停下車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