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家樓上亮起的幾盞燈在這寒夜裡折射出森冷的白光。
甄小小的臉色也是白色的,好像抹了一層粉一樣的白,她愣住了。我也不希望她快速地給出我答案——所有不假思索的答案最接近心底的想法,但是這個問題,一旦回答地太快,不免要讓我難過。
森冷地像刀子一樣鋒利的白光插在我的臉上,未曾結疤的傷口開始蔓延出它的威力來,一直鑽到我的心底,絞痛地疼,撕扯的疼。
連着我的手,也被凍住了,我居然舉不起手摸一摸我開始刺痛着的傷口。我來得太倉促,未能給自己準備一條圍脖,讓自己受了這樣一場平白無故的痛。
她大概在糾結自己的選擇,也想不到我被風吹開的傷口又在隱隱作痛了。我也無意將這種疼痛說出來——我是個男人,想必沒那麼矯情的。
雖不能頂天,也不能立地,但是也總該會有一點點,自己認爲是尊嚴的東西。而這種自認爲是尊嚴的東西,在女孩子面前表現地最是明顯,就好比花兒一樣,有蜜蜂來採的時候,它就綻放地更加地燦爛。
忍耐疼痛和等待其實是一樣的,我們覺得會很長,實則,只有幾秒鐘的時間。甄小小可能是想好了答案,也可能是有了什麼選擇,我雖不知道她會說什麼,但從她緩和下來的臉色可以判斷——她應該有了選擇。
“接受不了!”甄小小朝着我靠了過來,好像不再懼怕我似的,也像是放下了戒心。而她的回答,我其實是早有預料的,只是我不願接受這樣的回答罷了,就像她不願接受我一樣。
大家都不願接受,想必也無法去強求什麼的。甄小小不接受,那麼,蘇彤彤也不會接受,我突然很淡然,好像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一樣的淡然,也像是知道世界末日來臨時的那種淡然一樣。
我緊繃了一天的神經也終於放鬆了下來,由衷地衝着甄小小笑了笑,說:“我猜到了你可能會是這樣的反應,我不強求你,你能接受,她能接受,我能接受就好,就像現在,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是不是?”
應該被安慰的是我,想不到我還要去安慰別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是放下了對這幾個女孩子的感情一樣。
接下來的事情,我已經可以料到,那就是蘇彤彤也會離去,而甄小小,想必在我來這裡之前,差不多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吧。
“呵,”甄小小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什麼,可是我……真的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你懂吧?”
“懂,都懂。”她走了過來,我拉住了她的手,說,“不勉強你,我說了,你能接受自己的選擇就好,不一定非要讓別人去接受,在來自之前,我也想到,你是跟我興師問罪的,順便再跟我來一個訣別。”
“是的,我是這麼想的,可是——”甄小小頓住了,放佛捨不得我一樣的頓住了,話到了喉頭,她又吞了下去。
她沒有繼續可是後面是
什麼,她繞開這個話題,說:“你能帶我看看這座城市的夜景麼?”
我能帶她不僅僅是看這座城市的夜景,即便是其他的城市,我都願意帶着她去,只是,我想過了今晚,我們都很難再遇見了。
“能!”我篤定地說,“你家人不擔心你麼?”
“沒事的,我偷偷跑出來的。”甄小小笑着說。
“那好,天冷,我帶你去山頂看看這座城市的夜景,如果感冒了,就當是我之於你的災難好了,如果不幸,天黑路滑,我們不小心倒在了路上,也算是比翼雙飛了。”說着,我將後面的頭盔遞給了甄小小。
這個姑娘很高興地戴在了頭上,她沒說話,我也沒說話,好像都用不到說話一樣,大家都保持了沉默。我知道這種沉默預示着什麼——它代表的,不僅僅是我們的心情,還要那濃得化不開的糾結。
我無意打破這種沉默,我覺得這樣很好。雖不能沉默着到達地老天荒,可也總歸是抵達了一個高度——這座城市最高的一座山丘。
而我的臉,想必真的會留下疤痕了。本來尚未癒合,又被寒風所刺破,在短時間內又來不及包紮和清理,不留下疤痕也是怪事一件。
這也是兩個女孩子之於我的印記了。
甄小小坐在後面,她穿得還算暖和,想必不大會感冒了,我放心了不少。她抱着我的腰,我掌握着車把,朝着山頂的方向呼嘯而去。
記得,我跟方可怡也來過這座山頂,而來山頂不久,我們便失去了聯絡,倒不是聯絡不上,實在是不意與我聯絡了。
那還是在夏季,天氣還沒有一點寒冷的跡象,我們都恨不能光着身子狂奔。今夜,沒想到又來到這座山頂,不同的是,我已經料到了後面會發生的事情。
真的,我很淡然。
通往山頂的道路奇窄無比,只有一條羊腸小道,路邊有電線杆子,但是電線杆子上沒有一顆路燈,黑乎乎的沒什麼也看不到,也就無能去領略它的風景了。
冬季是寒冷,花草也枯萎了大半,就像我們的感情一樣枯萎掉了。捱到春天,枯萎掉的花草會長出新芽,但是我們的感情怎麼能夠破鏡重圓呢?
抵達山頂,地上冰冷一片,我也沒有帶着毯子,因爲我也沒有想到會來這裡。寒風呼嘯着,吹動着山頂枯掉的小草,再鑽進我的衣領,在裡面翻騰着,然後又滲透皮膚,直達五臟六腑。
“你冷不冷?”我將自己的外衣脫掉,披在甄小小的肩膀,說:“別感冒了。”
女孩子執意不要我這最後之於她的溫暖,說:“我不要,你快穿上!”
儘管我冷得瑟瑟發抖,但我不願看到我喜歡着的女孩子同我一樣受冷,有一個人抵擋寒風就夠了。她終歸是拗不過我的堅持,極不情願地披在了自己的肩膀。
經受着寒風的侵蝕,我強裝出瀟灑和強壯的樣子來,指着山下一大片的霓虹燈,說:“
你看到了麼?那是我們的學校,看起來是不是很小,也很昏暗?”
“嗯,看到了。”甄小小搓着手說,“我也看到了我家的方向,我還看到了我們以前的學校。”
“好好看一下,請你記着所看到的一切,也記着我,“我說,“山頂冷,不要逗留太久了,小心感冒掉,我無法給你負責什麼。”
“我知道!”甄小小看着遠方的夜景,在她的眼裡,好像遠方的夜景更加地吸引她的注意力。
也對,晚上她只能看有光的東西,即便看我,也是一團漆黑,像她看到的我的真誠一樣,不是赤紅,是一團像煤炭一樣的漆黑。
這座城市沒有什麼特別,像我們這樣的聚散離合無時不刻都在發生,這裡,同樣不相信眼淚,我也沒有流過。它的繁華,我沒有做出貢獻,畢竟我只是一名中學生,可能我也沒想着要做出什麼貢獻,而我要的,只是讓幾個女孩子能接受我。
僅此而已。
卻一再地糾纏,一再地鬧,再鬧,終於鬧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此後,大概也不會再鬧出多大的動靜了,至少,我可以很從容地去應對。
我連發育都尚未完善,想必連包皮都要割一刀,但我內心所經歷的歷程,足夠我用很長的時間去消化了。
這座城市的夜景不見得有多美,再加上是冬季,萬物都萎掉了,再配合上失落的心情,它可以和傷心掛鉤。
“回去吧!”甄小小從自己的肩膀取下這件外衣,將它遞到我的手上,說,“你在前面爲我擋風,還是穿上吧!”
“以後能不能爲你繼續擋風呢?”我不知道甄小小這話是有意的暗示,還是簡單的陳述,問道。
“不能。”她說完,便轉過頭,向着停靠摩托車的地方走去。
她的回答很堅定,這樣堅定而不容置疑的話不該由一箇中學生的嘴中說出來。我雖死心,心裡終歸是留了一絲的火苗,還在等着它蔓延成一汪火海。
在回去的路上,我們交流也極少——再大的聲音,怎麼敵得過冬夜裡的寒風?再好聽的言辭,怎麼改變得了甄小小已決的心意?
大概一切都是枉然了。我臉上的傷口凍住了,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就像我的心一樣,已經麻木。
一切隨緣,我隨你,隨你們。
她家的燈還亮着,想必是發現了甄小小半夜溜走了,都在等她的回家吧。我無法上去跟她的家人說一聲回來了,但我也沒有讓她們擔心太久。
在門口,她回過頭來,揮了揮手,大聲地說:“小明,我不找你,你也別再來找我,再也不見了,你回去吧!”
聲音很大,她沒有避諱她的家人,也不怕吵到誰,卻刺穿了我脆弱的心臟!
我不知道她說這話的時候是什麼感受,但是當鑽進我耳朵的時候,我險些因爲這話從這輛戰斧上摔了下來。
終究是我受不了這樣的失落。
(本章完)